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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味道(下)

永歷五年下半年的東南沿海地區,最大的事件並非是陳凱死守中左所,也不是鄭成功在閩南戰場上的勢頭正盛,這一切,無不被爆發于浙東沿海的那場舟山之戰所遮蓋了光芒。

明軍在南北兩線阻截金華總兵馬進寶和蘇松水師總兵王璟戰斗的勝利,並沒有能夠逆轉橫水洋之戰意外慘敗的惡果。清軍攻上舟山島,激戰十日,明軍奮勇抵抗,奈何兵力差距過大,回援的明軍艦隊始終無法突破清軍水師的阻隔,最終于九月初二,圍城清軍采取挖城豎梯戰術,從舟山城西面突破明軍防御,蜂擁入城。

清軍攻陷舟山城後,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城,超過萬人殉難。期間,負責城守的安洋將軍劉世勛、張名振之弟都督張名揚、中鎮總兵馬泰等守軍將士力戰殉國;魯監國正妃陳氏等投井而死,西宮妃榮氏和世子留哥被清軍俘獲;內閣首輔大臣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鐘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工部尚書朱永佑、通政使鄭遵儉、兵科給事中董志寧、兵部職方司郎中朱養時等眾多官員自殺殉國。

與此同時,四明山明軍的前盟主兵部左侍郎李長祥、鄭彩曾經的部將忠衛伯章雲飛、掛印將軍尹文舉、蔡應選、涂登華等;張名振麾下中軍總兵金允彥等,禮部丘元吉、戶部孫延齡、倪三益等;太僕寺李師密,兵部中軍周士禮,副、參、都、守周名臣、鄭國化、王培元等先後降清,「俱分發內地善行安插矣」。

舟山的失守,大批文官武將的殉國以及降清,這還不是最要緊的,由于橫水洋之戰的僥幸和舟山城守部隊僅僅只有三個營的兵力,明軍的兵員損失其實並不多,軍事實力猶存。奈何根據地被攻陷,留在那里的家屬大多殉難,卻直接導致了士氣低落而無力再戰。

舟山已失,失去了陸上的支點,他們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向南前往舟山的三盤島再行休整。這里曾是平夷侯周鶴芝和閩安侯周瑞的防區,他們與溫州、台州以及處州的多股抗清義軍皆有聯絡,曾對浙江南部實現過不小的威脅。

隨著周家兄弟內訌,周瑞遠走福建投奔鄭成功,周鶴芝很快也選擇了北上舟山。否則的話,若兄弟齊心,清軍南線受壓,勢必難以對舟山形成合圍之勢,舟山明軍也不用分兵南下截擊馬進寶,舟山城守的部隊能夠更多一些,或許也還能多撐上個幾日,明軍艦隊也存在著在這幾日之間突破清軍水師攔截的可能。那麼,舟山之戰勢必將會成為浙江明軍精銳全軍覆沒的一戰,歷史也將會大為不同。

但是,這樣的如果是不可能存在的,就像是魯監國朝內部,就算沒有周家兄弟的內訌,勛貴集團與文官集團的矛盾、張名振和阮進火並王朝先以及張名振與王翊不和之類的糟心事同樣是依舊存在。甚至,從魯監國朝初起開始,巨大的內耗便始終伴隨其間,而今也不過是一個收尾罷了。

抵達三盤後,這里尚有周鶴芝和周瑞駐扎時修建的房舍、倉庫可以使用,也算是暫且有了一個安身之所。奈何包括定西侯張名振在內的軍中將士家屬多已淪陷舟山,士氣之低落,無以復加,仿佛整個三盤島一帶的天空都是愁雲慘淡萬里凝。

這樣的氣氛之下,尤其是攜帶的糧草距離耗盡已不遙遠,就更是加劇了軍中的不安。為此,張名振率軍前往溫州府的黃華、龍灣一帶搜集糧草,豈料被趁虛而來的馬進寶抄了後路,一度攻上三盤島,將那些房屋和倉庫盡數焚毀。

沒了住所,尤其是三盤並不安全,明軍艦隊不得不再度啟程南下。這一次,離開三盤,就只能前往閩粵沿海交界的沙埕,但是很快就尾隨而來的馬進寶嚇走。只是到了這一次,到底去哪,他們卻已經沒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定論了。

「沙埕已經是浙江最南邊的了,再繼續南逃,又要去打福建,咱們又不是沒在福建吃過虧?」

「福建那地方全是山,怎麼養得起兵,殿下和侯爺是慌不擇路了!」

「不向南還能向哪,向北?去崇明?難不成咱們這些殘兵敗將的還能打下南京不成?」

「打下南京又能如何,父母妻兒皆在虜師之手,也只是一群孤魂野鬼罷了。」

「要不,咱們干脆去福州投了清廷吧。沒準看在咱們投誠的份上,清廷還能把父母妻兒發還呢。」

「……」

靜洋將軍張英的座艦上,掛印將軍總官兵阮述、阮玉等人密會于此,在這風雨漂泊的海上互訴著胸中的苦悶和對未來前途的失望。

福建,魯王並非沒有在此掀起過驚濤駭浪,但是最後還不是灰溜溜的被清軍趕了回去嗎?拋開這事不算,他們久在浙江,對福建的現狀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鄭家兄弟內訌,鄭彩丟了中左所,現在鄭氏集團基本上已經重新歸于鄭成功的掌控。至于鄭成功在閩南的大好勢頭,他們卻是一無所知。

其實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鄭成功從前是遵奉唐藩的隆武帝的,現在是遵奉桂藩的永歷帝,與他們這些魯王舊臣都是敵對的關系。現在就算是投過去,鄭成功就能真心相待于他們不成?這前路迷茫,無論是怎麼想都是死路一條,唯有降清,或許才是唯一的出路。

說干就干,既然要降清,他們最後還是多湊些人手。帶去的人多了,到了清軍那邊的待遇也會更好一些,于是乎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便開始秘密串聯起了一批信得過的老兄弟,隨即在一個沒有月光的夜里,駕著船月兌離了艦隊,直奔福州而去。

福州府位于閩中沿海,南面是漳、泉、興化的閩南地區,北面則是福寧州。他們這支由三十七條大小戰船組成的降清艦隊越過了福寧州的一系列島嶼,進入福州府海域,很快就在官塘山北部的一座叫做下目島的地方遭遇了清軍的巡邏水師。

見到了鮮明衣甲、手持制式武器的清軍,他們連忙派出船只上前溝通,清軍那邊倒也省事,只告訴他們福建巡撫衙門最近在馬祖島上設了一個巡檢司,讓他們去那里接洽。

福建清軍水師不是被福建明軍的水師吊起來打,連河口都不敢出的嗎,怎麼膽子大到了這個份上。他們這一行人已經沒有什麼心思琢磨這許多了,只當是福建明軍的勢力還沒有觸及這里,便收起了疑慮。

初到福建地頭,規矩不甚明了,情況也不怎麼清楚,自是不敢擅作主張。艦隊緩緩南下,抵近到馬祖島,島上的碼頭已經有了一支艦隊在此,艦隊規模與他們相差無幾,可是看那些水手卻還是一群乞丐似的打扮。他們很快便認出了這支艦隊是鄭彩的一個部將的,具體叫什麼卻不記得了,想來也是和他們一般前來受撫的,便沒有再多想。

接洽一番,巡檢司允許他們中游擊將軍以上的軍官登島,結果一下子竟然上來了二十一人之多,而且還是在這些高級軍官們沒有親兵隨行的情況下,反倒是弄得巡檢司的兵丁一陣緊張兮兮的。

隨著這群巡檢司的兵丁一路走下去,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島上的一處稍有些破敗,也不算多大的小院,掛了一副官塘山巡檢司的牌匾。他們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內里已經有接到消息的官員正在等候他們。

巡檢高踞其上,鼻孔已經快要朝天了。形勢比人強,哪怕只是個九品官兒,但也是大清的官兒,他們這些明廷的人想要投奔過來也是要好生應承著的。畢竟,這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不是。

眾將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面見上官的禮數,巡檢竟是坦然受之。心中憤怒,卻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幾欲滴血。

怎知那巡檢看著他們如此,卻是意味深長的笑道︰「本官姓陳,忝為大清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福州府連江縣官塘山巡檢。諸位既然是來向我大清投誠的,總要表示些誠意才說得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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