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里都彌漫著各種酒香。
所有人緊繃了這麼長時間，終于結束了，自然徹底放松。
穆青雲寫了半晌，一伸腳把椅子拖過來，笑道︰「黃老你坐吧。」
她四下里看了看，笑道︰「這些家伙們有分寸。」
唐景平也坐得近些，替穆青雲把那些草稿整理一番，再把頁面分門別類地放好，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正好，能省幾個陪練。」
司徒青霜和雲朵兒的武功都霸道強勢，也就是說，特別地耗費陪練。
這些家伙來耀武城，當然不可能帶著自家陪練來。
真要帶了，那豈不是成了在嘲笑他們耀武城？
世人都知道，這座城市最出名的便是武斗日日皆有。
上街逛上一圈，想打架能從太陽初升打到日落西山。
很多高手到耀武城就是為了打架來的，帶陪練算什麼？
司徒青霜和雲朵兒都是貴客，大駕光臨耀武城，唐景平自然需要讓對方處處都滿意，陪練方面，就得把最合適的弟子派出去。
這兩天還好，前幾天，這兩位一人一天能消耗四五個。
哎！
黃四平眼神追著漫天亂飛的高手們，面上似乎有些迷惑惶恐之意。
穆青雲失笑，倏然一抬手，正好有一盤切好的水果落在她手里，直接端到黃四平面前笑道︰「趕緊嘗嘗。」
別看大家好似毫無顧忌地混戰，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有數。
打成這般，地上也就飛了果皮碎骨頭，正經要緊的東西一點都沒壞。
不過司徒，雲朵兒這樣的高手，如果連自己出手的目標都控制不好，那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黃四平一下子笑起來，面上褶子舒展，忙坐下，收斂了自己面上憂慮，果然高高興興地吃起水果，還不忘時不時給穆青雲添上飲料。
唐景平冷靜地把乒乒乓乓的聲響屏蔽掉︰「白雲門的方老爺子，以及卓門主當年來我時，都說耀武城建立的初衷很好，只是後來年復一年，保守時過分保守，放縱時又太放縱。」
「我覺得師妹欲讓我明國想習武的年輕人都能得到習武的機會，這件事極好。」
黃四平手指微顫，觸踫到茶盞，似乎也有些激動，長嘆道︰「豈止是極好，岳女俠真是個聖人。」
穆青雲笑道︰「別，可別給我戴高帽，我就是趕鴨子上架，腦子忽然發熱，要想把這事好好地做下來，還有得磨。」
而且怎麼安排越來越多的武者，也是一門很必要的學問。
不過這些目前來說倒不要緊，如今高手永遠不夠用，斬衰軍需要人手，別看周圍一片太平，可光是明國境內就有很多禁區尚未探明，每次去禁區開荒，那都是帶多少高手仍嫌不足。
但高手一多，局面會變，秩序也容易亂。
還有武者的上升渠道，目前也並不很明晰，尤其是平民武者，支撐他們習武的可不只是有秘籍就夠，財侶法地，缺一樣也不可。
名門世家的武者們沒得說，家里家產足夠豐厚，也有自己的生意，他們高高興興習武就成，一應用度家中都給他們供應。
穆青雲這樣雲城武館出身的弟子，雖然也比賽爭光，接取任務，但即便沒有這些，朝廷也每年掏錢養著他們。
尋常平民武者，開始習武，又沒成高手之前，他們要怎麼供養自己？
拜入大門派？
去當保鏢，看家護院？
考武舉入仕途？
這些都會有，但在沒成長起來之前，那漫漫長途中會發生什麼？會不會因為沒有資源成長不起來，或者為了資源做些不該做的事。
且這身懷利器殺心四起，武者一多，對秩序的破壞也顯而易見。
只看朝廷花費多少力氣整頓武林，就明白這一點，那是當下的共識了。
穆青雲很隨意地從筆記本里拆下一頁，三兩筆畫出一個耀武城圖書館，又畫了個‘大學’，建築連綿不絕地畫了一堆。
圖書館‘秘籍’免費看，不懂的可去大學听公開課，佼佼者領取獎學金，品級到了怎麼接任務。
想象嘛，怎麼天馬行空都行。
唐景平大笑︰「若真能成，我耀武城便是新一代的武林聖地。」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熱鬧。
黃四平笑了笑，站起身帶著身邊一堆小幫廚，忙里忙外地填補食物，省得大家不能盡興。
一直玩到月亮高升，雲朵兒醉得目光迷離，終于有些拿不穩槍，穆青雲才叫上黃四平，並幾個工作人員，把大家都塞回各自的屋子里去。
督促雲朵兒簡單洗漱過，吹熄蠟燭，關門關窗，穆青雲才回了房間。
此時夜色已深，她一時卻睡不著，干脆散著頭發抓了兩個抱枕靠坐，翻出一疊裝訂好的報紙看。
每天她的房間里都會留下熨燙過，裝訂好的報紙，最近還將她感興趣的那些傳奇故事擺在了最顯眼的地處。
怪不得唐景平老說，他們離不得黃四平，她都覺得最近日子舒坦到，她都想要給自家武館準備個能罩得住的大管家了。
穆青雲拿起報紙，就正好接著讀她上一次讀到的《妖狐》。
是個聊齋志異式的鬼神故事，借鬼寫人，多線條敘事，難得還寫得多而不亂，比現在大部分的才子佳人，神怪故事寫得都要好。
穆青雲每一期都不落，十分喜歡。
借著燈光，報紙上的插圖雖為黑白，但描摹細膩，穆青雲不禁沉醉其中。
書中妖狐趁著夜色，悄悄走到小書生的窗外，他若不能將小書生從自己女兒身上借走的心奪回，那他的孩子災劫必然渡不過的。
妖狐身為父親，如何肯眼看女兒入火坑。
故事越發緊張。
好似現實中的夜也變得緊張起來。
風從半開的窗子吹入，燭影閃動，穆青雲眉色不動，倏然一笑，溫聲道︰「黃老還不休息？我還當有妖狐來爬窗戶呢。」
黃四平哎喲了聲，笑道︰「我哪里睡得了，外頭一堆事，倒是岳女俠您，趕緊歇著，明兒不是還要趕去雷州府？」
「老頭子在此恭祝岳女俠再次奪魁。」
說著話，黃四平就輕手輕腳地又去收拾東西。
穆青雲輕笑，吹熄了蠟燭，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都醒了兩次夢。
忽有一個黑影突兀地出現在房間中。
沒有半點聲響。
黑影悄悄伸手一踫安放在卓頭的燭台，轟一聲，剎那間整張桌子一下子便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