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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臘月初四,從西北席卷而至的寒氣帶來了鵝毛大雪。人道燕山雪花大如席,李沐是沒有見過真的大如席的雪花,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去年的雪,是他見過最大的一場雪。

那日寅時,他便早早的起床。破冰提井水、生爐煮茶湯,這是李沐在冬季天亮之前最常做的事。

等到茶湯翻滾起來,李沐便走到門前,打開了店門。

洋洋灑灑的雪花拂面,讓李沐頓時感覺到了冬日的氣息。不過,在那雪花之中,有一團東西,卻讓人無比在意。

一個雪球堆在了自家門檻旁。

寒冷冬夜,寅時天還是完全黑的。沒有哪家頑童,這麼早就出來推雪球的。于是李沐上前模了模。

他愕然發現,那並不是雪球,那是一個人。披著一件雪白的貂裘,縮成一團的少女。

李沐就這樣,遇見了寧知桐。

當時寧知桐因為抗拒王家上門而來的提親,一氣之下趁夜跑了出來。原本是只想威脅一下她爹寧席白。並沒有想著要離家出走。

誰料黑夜加大雪,原本也很少出門的寧知桐在城中迷了路。

寧府在城西,李記在城東。

因為夜深雪大,寧府派出尋找她的人並沒有在一片雪白之中,發現身穿雪白貂裘的小小少女。

寧知桐在深夜之中走走停停,跌跌撞撞。這樣走了大半夜,是又饑又渴。這個時候,因為李沐早起準備茶湯,而讓李記點亮的燈光,成了寧知桐心中的希望。

寧知桐來到門邊。

李沐剛好打開了門。

于是李沐也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李沐。

李沐看著寧知桐有些青紫的嘴唇,沒來由地產生一股憐愛的沖動。「進來喝一杯吧。」李沐說。

在大雪紛飛之中看到的,有一盞溫暖的燈火,還有一個臉上帶著溫暖笑意的少年。

那個少年說要請自己喝一杯。

雖然寧席白常年告誡寧知桐,對于任何人或事,都要有防備之心。但是寧知桐看著李沐的笑容,卻一點都沒有想起父親的話。她邁開了步子,走進了李記茶館。

李沐給她泡了一杯剛開的茶。茶葉算不得上品,但是勝在熱氣騰騰。輕呷一口,整個身子便也暖了起來。寧知桐縴手捧著茶杯,心中滿是暖意。于是連帶著笑容,也暖了起來。

正是那一個笑容,在那個最冷的雪夜,讓一切都變得美好。

明亮的一雙眼楮笑成彎彎一道月。紅潤的嘴唇,因為要淑女,要笑不露齒,所以抿得緊緊的。兩點梨渦,點綴白女敕的臉頰上。給寧知桐平添了幾分可愛俏皮的味道來。不得不說,寧知桐長得十分漂亮。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如同一汪純釀,讓李沐沉醉其中

正是這樣的笑容,在李沐看到寧知桐的第一眼,就俘獲了李沐的心。

「知桐……」睡夢中的李沐又回想起了初見寧知桐時的那段時光,他呢喃一聲,翻了個身,沒有醒來。

夜空之中只存了一輪月牙,月光依稀照向了大地,也照亮了夢中人的夢。

這本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夜晚。

如果,那火光沒有起,那喊殺聲沒有傳來,或許李沐還能安睡到天亮。但是,他還是被從窗口飄進來的聲音吵醒了。

「哈欠,怎麼回事?」李沐揉著惺忪地睡眼,走到窗邊。

他的房間在李記茶館二樓,靠北的一間雜物間內。雜物間一半堆滿了各色雜物,而另一半,便是李沐的床,與唯一的一扇窗。

被夜風這麼一吹,李沐稍稍清醒了些。他望著窗外,發現西北火光四起,映紅了半邊天。人聲銅鑼聲,在這寧靜的夜空之中分外清晰。

「走水了?」李沐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城中某處失了火。時近夏日,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城中走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看位置,那起火的位置乃是位于東交巷,那里有驛站和使館,民房倒是很少。

青蓮水龍會就在東交巷附近,想來應該也無大礙。

李沐重修回到床上,倒頭便睡。

第二天寅時,天空才堪堪泛出一點白光,李沐便早早起床。按照往常一樣。起床洗漱煮茶湯。

按照往日,寅時三刻之後,人才會多起來。沒想到,茶水還沒有滾燙,李記茶館里便來了客人。

東城坊的坊正姚令叔帶著六個坊丁,一同走進了李記茶館。

「木頭,泡壺茶,拿點茶糕給我們吃吃。」姚令叔一臉疲憊,精神也有些困頓。

李沐應了一聲,便先把茶湯端了上來。「令大叔,昨夜可是哪里走水?忙壞了吧?」

姚令叔接過一杯茶,緩緩嘆了口氣,「要是走水,自有水龍會的人去處理,也不會讓我們整宿整宿值夜。」

「哦?不是走水啊?」

「不是!是有賊人攻打使館!」姚令叔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口氣說道。

李沐一听,也愣住了。

不知怎麼,他忽然想起了昨天毛五郎與卜言君的對話。南洋使者,東海鮫珠。長生不老的貢品!使館乃是使者的住所,那麼那些賊人想要的,一定是那貢品啊!

「什麼賊人,如此膽大?」李沐有些好奇那些襲擊使館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姚令叔吹著茶湯,提溜了一口,然後才說道︰「鬼知道哪來那麼多人,個個都會武功。那是黑壓壓地一群人啊,我看沒有百八十,也有這個數。要不然,也不會連夜讓我們城中這幾個坊的坊丁前去支援。」

「啊?」

「要不然,怎麼說是攻打呢?「

「那後來呢?有沒有擊退他們?」李沐對于所謂的賊人,也是十分好奇。因為他想到了最近兩天,街面上的陌生人。那些人看面相和體格就知道不是本州的人,而且他們大多都帶著長條狀的包裹和匣子。那里面一定是兵器。

「那是當然的啊。」姚令叔提起這事,眉飛色舞。「木頭,你知道嘛。那些賊人趁夜來襲,光靠使館的兵力,是難以抵擋的。但是誰曾想,這竟然是一個局!武學院宗師,寧席白,卜言君。武學院加十三魁首之二聯手布置,真是好大一個局!差點就將那些人一網打盡!」

「什麼!」李沐听到這里,不由全身一震,悠然神往。

「嘿嘿,被嚇到了吧。我本來也嚇死了。沒想到啊,後來援兵一到,殺得賊人丟盔卸甲,抱頭鼠竄!」姚令叔終于等到茶湯變涼,美美地喝了一口。

這個時候,李列也已經起床,他從廚房拿來了熱過的茶糕。「好像說得事情是你們做的一樣。」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茶糕放在了桌上。

姚令叔可不愛听這話,「我說老李啊,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吃府糧的,武藝雖然不比那些武學院的宗師,更不能比十三魁首,但是總歸是吃這口飯的,該做的事,我們可不會逃。「

「呵,我還不知道你老姚啊,喏,這一晚上辛苦你們,這頓早飯算我請。」李列不是不會做生意的人,順水推舟送了老姚一個人情。

兩人聊起了閑話家常,李沐看了看天色。出門往蘇先生的學堂而去。

蘇先生名為蘇本昌,字升平,號繪閑居士。出身詩書之家,可惜年幼之時,家中長輩牽扯到了宇王謀反一案,被查處抄家。于是不得不離開都涯城,遷居隱蓮郡。

因為此事,蘇本昌也受了牽連,縱使文壇有才名,也不得入仕。所以年輕時的蘇本昌也算是郁郁不得志。

人到中年,他才算看開了些。他借用家中場地,開辦了一家私塾。除了能夠收些束脩貼補家用之外,他也算是造福鄰里。城東坊中的小孩子,大多都在蘇先生的學堂開過蒙,學過字。

蘇先生的學堂,乃是他原本家宅改造而成。位于城中最東邊,靠近城外瞿黎河。這個位置較為偏僻,交通有幾分不便,但是勝在環境清雅。為此蘇先生也是取了個雅名,叫做繪閑雅敘。

李沐一溜小跑,從家中跑到了學堂。因為他起得早,所以往往都是第一個到的。不過,昨天得卜言君傳授引氣之法後,李沐想試試將鍛煉與練氣結合起來。在跑步的過程之中,以引氣之法內記載的吐納方法,來操控氣息。

以前李沐奔跑時,從未試過調整自身呼吸節奏。今日甫一試,反倒是自亂陣腳。原本熟悉的路程,今天跑下來,反倒是花費了許多時間,更是面紅耳赤,差點喘不過氣來。

「嘿,木頭,今兒怎麼來得這麼晚?」曾小狗在學堂門口一見李沐,立馬大聲上來打招呼。

李沐有些嫌棄地推開了他,「你這小狗,我昨日還沒找你算賬呢!」

「找我算賬干什麼?我可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啊!」曾小狗辯解道。

「切,走走走,我煩著呢。」李沐假裝不耐煩地揮著手。

曾小狗把臉貼了過來,笑道︰「別嘛,我本來還想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呢。你這樣我可走了啊。」

「你家寧知桐來了。」

「啊?知桐她來了?」

「是啊,還帶了一個仙女來啊。那模樣……嘖嘖……真是太標致了!」曾小狗一臉迷醉。「我說木頭啊,一定要給我介紹介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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