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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絕境(三更)

第二日一大早,辰時初刻,太陽已經完全跳出了地平線。

山頭上煙塵大起。

在張守言的望遠鏡里,山道上穿著各式各樣的騎馬流賊正在勒馬往下看。

忽然有人大聲呼哨一聲,馬隊絲毫不停頓的如同泄洪的潮水般向山下糧隊營地翻滾而來。

糧隊營地里鑼聲響起,六百人紛紛掏出斧頭將大車的車軸砍斷,扛起備用的車軸互相攙扶著往石台上爬去。

糧食、大車、拉車的牲口都不管了,大量的散裝黃豆散了一地,顯得他們撤離得很「慌亂」。

張守言微笑著看著這些表演。

沒有大車的裝載,僅靠馬匹和拉車的牲口,上天猴最多能拿走二十分之一的糧食。

望遠鏡里,沖鋒在最前頭的流賊是一個騎著黑馬的小個子,與傳說中大漢上天猴形象出入很大。

幾塊破布縫制的認旗上,寫著個歪七倒八的「卞」字。

從山口到石台之間是塊六里長八里寬的平地,第一波流賊馬隊大約兩百人騎很快就沖到了豁口前。

看到豁口實際地形後,領頭的小個子沒有停止沖擊,而是嘴里發出了奇特的呼哨,兩百流賊紛紛開始在頭頂揮舞著武器、或者是舉起盾牌。

卞大能認為石台上的守兵不會超過一百人,而且這些人似乎一直都很缺弓箭。

果然,在卞大能帶著人沖進了營地之後,守兵們從頭頂扔下了一些石頭和亂木頭來。

這些東西有眼就能看的到,只有運氣不好的人才會被砸到。

糧隊的人都上了石台,卞大能也把去端了烽燧的事給拋在腦後,滿眼都是眼前如小山般的糧食。

卞大能來到一輛大車前,沒有下馬而是一刀割開了大車上的布袋子。

澹黃色的粉子順著裂口流了出來。

卞大能用刀沾了一些粉子,拿到鼻下一聞。

「是磨面,好東西!」

有著同樣動作的不止卞大能一個人,幾名老練的流賊也在辨認糧食。

有人跳下馬來,隨手在地上一抓,連著沙土抓了一把黃豆在手里,只是聞了聞又生嚼了幾顆,亞寧頓時一亮。

「是好貨!」

叫完這句話,他甚至顧不得清洗,直接把還帶著砂粒的黃豆全部塞進了嘴里,嚼得嘎 直響。

他早就餓得不行了,當然還有他的馬,也在一個勁的舌忝舐著地上的黃豆。

第二波馬賊也沖了過來,老谷子抬頭看了看,果然在石台上找到了張守言的帳篷。

毛蛋說過,紅頂的,很好認!

「這差事虧了!」

老谷子暗罵一聲,吩咐一半的兄弟們去爬石台,另一半的兄弟去搶糧食。

「姥姥~!」

有個流賊漢子正歡天喜地的套了一騾車糧食,可沒走幾步,大車就散了架。

「車軸被砍斷了!」

「任們看頭頂那慫,」有的流賊指著頭頂大怒,原來是有幾個人在對他們揮舞著備用車軸棍子,還發出了陣陣嘲諷。

「流賊小兒,下頭的糧食你只管用嘴裝、用肚子盛,太爺讓你多裝幾回,十斤夠不夠?別客氣啊!」

老谷子的人正在找地方上石台的檔口,劉九思帶著剩下的五百多馬隊也趕了過來。

「姥姥!~,」等劉九思弄明白了當前的情勢,也不禁和上頭的人對罵了起來。

原來這幫慫早有準備,砍壞了車軸,讓自己最多只能用馬匹牲口馱。

「當家的,都是好糧食,」塞了滿口面粉的老谷子騎馬跑了過來,「可就算加上這些騾子和俺們自己的馬,咱們最多能運小半成,九成五的糧食都得落下。」

「九成五?!」

「對,這些糧食全帶走的話,足夠咱們老營吃到明年開春!」

滿臉漲紅的卞大能騎著馬靠了過來︰「當家的,老谷子的差事交給俺,俺要上去宰了那幾個兔崽子!」

劉九思和老谷子抬頭一看,頓時也變了臉色。

有句詩叫做「飛流直下三千尺,」那是人間盛景。

可如今離他們頭頂三十尺的地方,三十多號人在怪笑著對著豁口下方集體「噓噓」。

好死不死的,一陣怪風刮進了豁口里,漫天都是不明「雨粉」在飄揚。

「任娘~ !」

卞大能看著自己準備用來結親的新衣裳,眼楮一下子就紅了。

他記得自己老娘被餓死之前,還反復的叮囑自己要明媒正娶的找媳婦,要穿新衣裳給她看。

看到卞大能紅著眼楮咬著刀子往石台上爬,劉九思對著石台大吼起來。

「張守言~!讓你的人把車軸扔下來,你大我言而有信,放你這狗官一條生路!」

「我大?」

石台上,張守言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知道這個「大」字在陝省意味著什麼。

「孟三娃!別尿了,你去和他掰扯掰扯,多拖些時間。」

帶頭「噓噓」的孟三娃,應了一聲,提了褲子大聲和下方的劉九思討價還價起來。

「不能給你們車軸,不然我們大營那麼多人都會餓死!」

「你們老爺是官,漢中府庫里多的是糧食,你們直接去拿就是了,俺知道你們老爺的官比漢中知府還要大!」

「我們老爺說了,這得去西安弄文書,等文書來回一趟,人都餓死上萬了!」

下頭的劉九思遲疑了一會兒。

「那大爺也要帶走八成!扔八成車軸下來,少一根拿你來抵~!」

孟三娃和劉九思翻來覆去的砍到了七成三的時候,老谷子忽然覺得不對,因為他布置在前方的探子本該半柱香一回報的,卻一直沒有出現過。

「當家的,不對勁!」

老谷子扯著劉九思的馬韁,就要往豁口外走。

可劉九思的馬卻隨著他這一下拉扯,直接軟軟的坐倒在地,把猝不及防的劉九思掀翻在地。

老谷子目瞪口呆的看了自己的巴掌一眼,俺什麼時候有這麼大力氣了?

直到他的坐騎也軟倒下來,一股惡臭傳來,他的馬拉稀了。

不,是所有人的馬都拉稀了!

「豆子有毒!」

有幾個漢子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起來,豆大的汗珠爬滿了臉龐。

「任姥姥~!」

劉九思跳起身來,對著石台上大吼。

「給俺把那狗官抓下來!我要把他碎尸萬段!」

孟三娃在上頭哈哈大笑。

「上天猴,你可別瞎說。誰家豆子里放毒了,不過是摻了些治通便的巴豆罷了,那可比黃豆要精貴,你咋這麼不知好歹呢!?」

「別罵了,當家的!我的探哨在前頭沒回來,不對勁,快走!」

老谷子飛快的找到一匹還能騎的馬,拼命的把劉九思往馬上推。

就在這個時候,豁口外圍的地平線上煙塵大起,整齊的長矛森林向這邊壓了過來。

老谷子急忙回頭看向山口方向,果然在那里也出現了好幾排大盾手和長矛兵,把後路給堵死了。

「別看了,」劉九思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老谷子的肩膀,「前後都被圍住了,讓馬還能動的兄弟立即走!」

他拔出長刀,招呼著卞大能,指著石台上頭。

「大能兄弟,咱們玩命殺上去,拿住那姓張的就能活,怎麼樣?」

卞大能嘿然一笑︰「早就等著你這句話了!俺先上了!」

劉九思大笑一聲,搶在卞大能前面爬上了極陡的斜坡。

除了五六十個馬還能動的流賊,縱馬往西方的陣列邊緣沖去,剩下的近千流賊嗷嗷叫著往石台上方爬去。

他們上千人,攻陷一個不是太高的石台還不是。

整齊的踏步聲從頭頂傳來,一道反射著冰冷寒光的盾牆出現在了石台頂部邊緣,同時重疊在一起的拉弦聲傳入了劉九思的耳朵。

舉著盾牌爬到一半的劉九思悚然抬頭,上百弓箭正明晃晃的指著他們的鼻尖。

「任娘~!」

一名悍匪大叫一聲,舉著木盾超過了劉九思,向上方沖去。

原本愣住的流賊們也跟著大吼了一聲,也要開始亡命沖鋒。

石台上,孟三娃輕輕松開弓弦。

巨大的功能帶著箭支,直接將那名帶頭沖鋒的流賊連人帶盾穿成了一串,翻滾著從石台中部跌落了下去。

石台下方的一些流賊見勢不妙,立即撒腿就往山口的方向沖。

這些人跑出了百余步,正以為月兌離了弓箭手的射程,所有人都听到隔壁石台上一陣整齊的嗡鳴,隨即風聲大作、天空一暗。

除了逼住劉九思的上百弓箭手外,兩個石台上另外五百弓箭手開始了跨越百米的區域覆蓋投射,打頭逃走的四十多個流賊被箭雨直接釘在了地面上。

惶恐的流賊們不得不開始後撤,可箭雨的覆蓋區域也在跟著他們轉動,不斷有人慘叫著被釘在泥土里。

沒有跟著劉九思沖擊石台的三百多人,很快被精準的箭雨射殺得只剩下幾十號人。

劉九思把刀盾一扔,悲呼一聲︰「不要殺我的兄弟,要殺要剮,勞資任任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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