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李正坐在船舷旁，對著海里吐得驚天動地。
其實已經沒啥好吐的了。
吐的都是水。
也不知道是海水還是之前喝下去的姜湯。
他的雙目已經通紅，那是因此海水的刺激和嘔吐導致的眼壓升高引起。
侯軍過來，蹲在他身旁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沒事沒事，你還沒受過這種訓練，第一次出問題是很正常的。」
第一批三個人里，侯軍居然完成了，張建也完成了，只有李正一人沒完成這項考驗。
此時的張建總算又「活」過來了。
畢竟是贏了。
李正沒做到，他做到了。
「第一次，不丟人。」他說。
李正笑道︰「嗯，我再練練。」
第二批的時候，李正又報名了。
肖軍說︰「我看你還是歇歇吧，下一批再來。」
李正說︰「不，我還想試試。」
「行！」肖軍說︰「給他也綁上。」
倆老兵上來又給李正綁上了。
這回跟李正一起下水的人里包括了魏胖子。
魏胖子接受過防溺水逃生訓練，但也是第一次嘗試這種逃月兌訓練。
他也有些緊張，看著一旁的李正說︰「沒事！死不了，下面有安全員！別慌！」
這話听起來像是給李正打氣，也像是給李正打氣。
很快，幾人被架到了船邊，做好準備後一把推了下去。
又一次入水。
這次和上次的感覺一樣。
數秒的下沉後，世界再次黑暗下來。
只有安全員在附近死死盯著。
「放松……別慌……」
李正心中不斷叨念著這句話。
還是老規矩，第一個要做到就是將手反轉到身前。
在海里，有海水的浮力很容易做到。
李正很快完成了這個動作。
這是個好的開始……
海底還是那麼的靜。
耳膜位置還是有些疼。
李正開始動手解月兌第一層繩結。
還是很順利。
很快解開。
解月兌第二層繩結的時候，李正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了看周圍。
海中一片漆黑，水中有種濃重的墨綠色。
和第一次一樣，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從心底里鑽出，如同潛伏在暗處洞里的毒蛇。
即便人在海中，李正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種感覺……
說不出來。
似乎黑暗中藏著什麼東西，看不見的地方存在著某種威脅。
李正拼命攝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不至于分散精力。
這樣會導致他浪費更多的時間和氧氣。
而且，人一旦分神，就忘了控制自己的心律。
特種兵在海底憋氣之所以能憋久，很大程度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心律，讓人盡量處于一種平和安靜穩定的狀態下，那樣會令體內氧氣維持最低需求的運轉，讓人能在海中待更長的時間。
一旁的安全員盯著李正，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李正在解月兌第二層繩結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小瑕疵。
上次也一樣。
這次似乎又在重復。
他由不得擔心起來。
不過這次他沒有朝李正豎拇指鼓勵對方，畢竟這樣估計更容易讓他分神。
于是，他選擇默默在一旁觀察，注意著李正的一舉一動。
第二層繩結解開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安全員覺得這回估計還是要糟。
時間太長了。
之前的分心，和接下來解月兌時候的動作能看出明顯的慌亂和僵硬。
李正的心理很顯然在海底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和他剛沉入海中的時候完全不同。
果然，第三層繩結很久都沒能解月兌。
李正顯得越來越慌亂。
在長時間的缺氧下，終于再次發生溺水狀態，又開始掙扎了。
安全員暗嘆一聲，李教官還是沒能挺過去。
于是游過去，抽刀再次割斷繩索，抱著李正朝海面浮去。
浮出海面的一剎那，李正吐了幾口海水，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他很快被送回了甲板上，最怕在船舷邊半天沒緩過勁來。
這次，李正的自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以前從未試過在軍事科目訓練上有過不去的坎，這次可是真要命了。
安全員上水後，走到肖軍身旁，招呼他來到角落里，小聲道︰「李教官怕是有心理上的障礙，每次都在下水大約一分鐘左右就出現問題，似乎……似乎是動作忽然變得僵硬，而且受到了什麼驚嚇，有些慌的樣子。」
肖軍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安全員︰「有這事？」
安全員說︰「兩次都是在第二層繩結解月兌的時候出現一模一樣的癥狀，他以前畏水？」
一般來講，在水下科目訓練中出現問題的士兵多數都是因為有過心理創傷，這種創傷可以理解為一種應激癥狀，在平時生活和訓練里看不出來，一旦進入某種特定的環境里，就會誘發潛藏在心底深處的致命恐懼。
特種部隊的訓練畢竟是多元化多環境的，因此，在訓練中發現自己存在某種心理問題的情況並不多見。
能克服的就沒問題，不能克服的，基本上就算不上合格的特種兵了。
如同考試偏科一個道理。
肖軍走到李正身旁蹲下，問道︰「你以前是不是溺過水過？」
李正搖頭︰「沒有。」
肖軍皺眉道︰「真的沒有？」
李正說︰「你不相信我？」
肖軍趕忙搖頭︰「不是，我是相信你的。但安全員說你兩次海底逃生出問題都出在同一個時間段里，能跟我談談心理變化嗎？你在害怕什麼？」
李正愣住了。
肖軍的話，算是點到了點子上。
沒錯。
自己每次在解月兌第二層繩結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看看周圍，然後莫名其妙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海底那種靜謐，和看不清遠處的環境，令人有種說不出的人感。
「不知道……我也說不清……」
李正還是無法向肖軍準確描述自己到底在怕什麼，為什麼會慌。
他自己也需要時間好好想想到底怎麼一回事。
怎麼莫名其妙就開始慌了？
自己一向都很冷靜，哪怕實戰中遇到絕境，也沒有這種類似的恐懼。
說起來也是真奇怪的一件事。
「今天你就別訓了。」肖軍說︰「你的狀態不行，改天再說。」
他拍了拍李正的肩膀，起身繼續組織別的士兵訓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