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這樣。
沒誰能例外。
縱然侯軍是老哈哈的兵,也不意味著他就不會有心理陰影。
如今還算好,之前他這事是提都不能提,誰替跟誰急。
當年的堂堂 虎團第一狙擊手,被一個屁崩掉了出線資格,這事怎麼看都有些後現代的魔幻色彩。
事情雖然過去很久,不過重回賽場,又是非常相似的一個科目,看到遠處白色四方靶上安放的炸藥和引線,心里忍不住開始打起了小鼓。
「老班長,你不至于吧?就上次那個意外,根本就不是你水平問題。」
李正安慰自己的班長,在他看來這是小事。
自己當年遭遇那麼大的變故,在廢墟下埋了好幾天,差點小命都沒了。
這才是陰影嘛!
侯軍一臉便秘的痛苦說道︰「我也知道呀,問題是我發現那次之後,但凡我打這種阻燃靶,一趴下就總感覺後門那邊蠢蠢欲動,好像有啥東西要噴薄而出,我這一分神,就得顧著夾緊,這夾緊吧……等我再去瞄那根線,發現後門又特麼要崩了,趕緊又回頭顧著 ……你說,這都啥破事呀……」
李正听天書一樣听著侯軍荒誕的描述,最後忍不住說︰「不至于吧?這事你咋不早說?我給你做做心理輔導嘛。」
侯軍老臉一紅︰「我自己悄悄做過,也很有效果,之前在咱們旅,你見過我有問題嗎?」
李正搖頭。
之前沒听侯軍說他有這毛病。
侯軍說︰「我自己也以為過了自己心理這關了,看沒想到了這里,這人一多,看著遠處的導線,我腦子里又都是當初的畫面了,感覺待會兒上靶位的時候會出事。」
李正趕忙問︰「那咋辦?待會兒你能上靶不?」
侯軍說︰「不知道……」
李正想笑,又不敢笑。
他沒料到侯軍這麼一個臨場經驗豐富的老兵,居然還有這種脆弱的地方。
「你別管我了。」侯軍說︰「待會兒你自己要打好,咱們的分數目前領先,我估模著後面再怎麼也能進前三了,至于我的心理問題……我得找個時間跟旅長坦白去,這回如果真過不去,我就退出吧,換個人跟你搭檔。」
李正急了︰「你這不是扯澹嗎?我為啥延期服役?為啥留隊?為啥參加比賽?你以為我真要爭那個第一啊?」
侯軍說︰「嗨……我知道……可是……」
李正說︰「心理輔導這事我熟,以前我被埋過好幾天,出來後也拉下點心理上的毛病了,醫生說那叫幽閉恐懼癥,不能在狹小黑暗的空間里待著,我後來還是自己訓練克服了。」
侯軍饒有興致地問︰「你是怎麼克服的?」
李正說︰「主要是月兌敏訓練。」
侯軍問︰「啥叫月兌敏訓練?」
李正說︰「其實就是你越怕啥,就越去做啥,直面恐懼,控制時間,逐步進展,慢慢地習慣了,就不怕了。」
侯軍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正,好一會兒才道︰「你意思是,我越怕放屁,就越放屁?」
李正笑道︰「原理上是這麼個意思,你越是嘗試去放屁,估計反倒沒事了,越是怕,心理負擔越重,要不……」
他的眉毛都笑彎了︰「班長你待會兒不要抗拒自己身體的反射反應,而是故意去迎合,比如說,你覺得要放屁了,那就放唄,不要刻意繃住你的約括肌,你不當它是一會兒事,就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它身上不會分散自己的精神了,是不是?反正吧……」
李正抬頭看了看周圍。
「你看這多空曠,你放個屁他怎麼了?怎麼了?別說大家能不能聞到,就算聞到了又能咋地,它又不是芥子氣,對吧?」
侯軍起初一臉懵逼,听了李正的話還沒消化掉,到後來,細細品下來感覺好像是那麼回事。
不就是放個屁嗎?
犯哪條王法了?
上了賽場,終極的目標不就是打中靶子嗎?
其他的,管他呢?!
就算是拉一褲襠的屎,又能咋滴?
李正看他作沉思狀,趕緊問︰「老班長,是不是有點感覺了?」
侯軍點點頭︰「嗯,我似乎有些明白你話里的意思了。」
李正說︰「跟你說吧,以前我做月兌敏訓練的時候將自己關在小雜物間里關上門黑乎乎的,蜷縮在里頭就跟自己反復叨念一句話——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侯軍愣愣地看著李正,忽然轉過頭面向前方,下巴一抬,雙眼微微一閉,在腦海里醞釀著當時的尷尬情形,嘴里念念有詞——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噯,這就對了了,你先練著,天天都這麼反復早腦子里想當初放屁時候的情形,然後給告訴自己,自己不怕,這都不是事,放屁又不犯法……很快你就會發現有效果了。」
正當李正和侯軍倆人在反復研究怎麼克服侯軍心理障礙這事的時候,鐘睿那邊也沒閑著。
孟凡親自過來和他談話。
「鐘睿,你不是贏不了李正,你是自己心理上出問題了,剛才你們比賽我一直在看在琢磨,你輸就輸在心態上,李正他是個上等兵,你是個軍官,他輸了無所謂,你就怕輸在他手里丟臉。你越是擔心丟臉,就越是緊張,越緊張就越是放不開,打不出你應有的水平。我問你個事,侯軍射擊水平怎樣?」
「非常高。」鐘睿說︰「我師父來的。」
孟凡說︰「這就對了,為啥你以前跟你師父比的時候從來不害怕而且從來都沒輸過?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鐘睿似乎有些明白了,但沒說話。
孟凡說︰「那是因為當時你覺得你作為他的徒弟,他帶出來的兵,哪怕輸給自己師父輸給自己老班長,不也是應該的嗎?你越是這樣想,反倒也是輕松,越是能放下桎梏,對不對?」
鐘睿頻頻點頭,孟凡算是說在他的心坎上了。
之前他一直覺得面對李正就是有些過分緊張,心想這是咋回事來著?
現在孟凡一點,他就明白了。
是,他是怕輸。
原因就兩個字——怕輸。
孟凡又道︰「你想想,你都拿了那麼多比賽的名次了,就算這次真連線都出不了,又何妨?更何況,目前你們積分排第二呢,我看就沒有哪組有機會超越你們,何必擔心何必緊張?」
「旅長,我明白了,我會放開點打完剩下的科目,你放心。」鐘睿道︰「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孟凡說︰「跟我失望不失望沒半點關系,你只要超越自己對自己的努力有交待就好,回去準備比賽吧,我覺得我的兵在實力上不輸他們!放手干,我支持你!」
「謝謝旅長!」
鐘睿敬了個禮,轉身回比賽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