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佟魔頭搞點小動作，整個排，甚至整個連隊的兵都開始緊張。
畢竟以佟魔頭的為人，不會做無用功，更不會做無聊事。
往槍里壓空包彈，這讓李正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等教官們都壓好了空包彈，趁著開始之前，佟志又解釋起壓空包彈的緣故了。
不過，他倒是坦誠，也不繞彎，直接直奔主題了。
「是不是看到我在壓空包彈你們又慌了？」
李正心想，換個位置，你來當兵我來當排長，我這麼搞看你慌不慌嘛！
佟志繼續說道︰「是這樣的，當你們趴在地上射擊的時候，為了調劑一下氣氛，我和教官們會用空包彈為你們增加一點實戰氣息。我想你們都知道，我們一直在提倡練為戰，什麼是練為戰，就是一切為了實戰，一切以實戰為出發點，圍繞著打贏戰爭做文章。」
「實戰中，你不可能想平時射擊考核那樣趴在那里心無旁騖地朝著靶子啪啪啪只扣扳機，只想著彈道，只看著靶子，你身邊會有彈頭飛過，也許會擦過你的頭盔，甚至會擦過你的臉，你身邊的戰友有人會負傷，會中彈，會犧牲，你會听見慘叫，你會听見槍聲，甚至會有炮彈手榴彈之類在你旁邊爆炸。你確定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打中目標嗎？」
隊伍里的所有兵都沉默了。
佟志說︰「所以，待會兒你們開始射擊的時候，教官們會不定時，不定人，不定位置在你們身旁放槍，你們自己要穩定好自己的心緒，不能亂，你一亂，別說打中靶子了，豆子你都來不及夾起來。」
臨了，看了看表，又看看周圍。
問旁邊的教官︰「都準備好了？」
那名教官點頭︰「可以了，靶子是自動隱顯，我們這邊可以控制，你負責發令好了。」
佟志點點頭︰「謝了啊！」
教官笑了笑，拍了拍佟志的肩膀︰「老班長您客氣了。」
佟志對所有人說︰「從一班開始，十個十個上，槍是校正過的，大差不差，何況100米頭靶，閉著眼楮都能上，也不需要太精準。」
說罷，一揮手。
「前十名，出列！向射擊地線，前進！」
李正就在前十名里。
他是一班的，一班現在早就不夠十人了，退出了幾個，如今就剩六個人，二班那邊補了四個，跟了上去。
趴在靶位前，又听見佟志在交待細節了。
「把碗放好，擺在自己順手的地方，快子放好，別待會兒找快子都找不到……」
李正試了試快子，夾起一顆豆子試試，還成，手感不差。
他知道這是一種臨場心理測試，根本不是什麼射擊測試，對槍法要求不高，對人的心理素質要求很高。
按照佟志的方法，他把倆個碗挪到了最適合的位置，能最快夾到豆子扔進去然後能快速恢復據槍姿勢，最後滿意了，這才開始專心據槍。
靶子還沒出來，他沒法子調好射擊基線。
但有一點，他心中有數了。
那就是第一發子彈出膛後，如果擊中靶子，那麼接下來槍口必須保持穩定和不變，右手負責夾豆子，左手負責穩定保持射向，等夾完豆子恢復據槍姿勢的時候，基本只需稍微調整就可以扣動扳機了。
他是個大學生，腦袋子不蠢，很靈活，已經在腦子里設想過無數的細節和注意事項。
不需要人教。
這就是讀書多的好處。
很快，射擊地線一側的佟志舉起了小紅旗。
大家這才開始緊張起來。
最緊張的還不是這個，而是身後那幾個拿著壓滿空包彈的95-1自動步槍，在身後來來回回巡弋的教官們。
沒人知道他們會選中誰，然後采取什麼方式朝什麼地方來一槍，或者幾槍？
這才是最令李正擔心的。
畢竟誰也沒法保證能不能在冷不丁的情況下在耳邊點個炮仗而巋然不動。
步槍開槍的聲音就是個炮仗聲，能嚇人一跳。
問題是，你又不能將注意力老集中在身後的教官們身上，這樣很容易導致分神，在射擊和夾豆子環節會因為分神而出錯。
這就是這個科目最變態的地方。
也是佟志說它有個別稱，叫做「一心二用」的緣故。
李正到最後決定不理睬身後的那些教官。
不管他們有沒有開槍，在不在自己身邊開槍，朝自己哪個位置開槍，自己一定要鎮定！鎮定！再鎮定！
他對著自己進行了一番短暫的心里催眠。
這種催眠很有用。
他試過。
在廢墟下的那暗無天日的幾十個小時里，他不斷催眠自己，相信自己能活下去，相信解放軍一定回來救自己。
也正因為這樣，自己才真的活下來了。
鎮定！
反正教官肯定不會朝自己身上開槍。
這一點，他敢百分百肯定。
「預備！」
佟志的聲音清晰響亮，尾音故意拖曳得有些長，飄了起來……
「綠豆！開始！」
小紅旗瞬間揮下。
綠豆！
李正馬上伸手抓起快子，伸進碗中。
綠豆……
綠豆……
嘿！
還別說，這綠豆個頭笑，混在豆子里不顯眼，相比起黃豆來難找多了。
他還是很快找到，飛快夾起一顆扔進碗里，來不及多想立即據槍瞄準遠處已經靶機上彈起的頭靶。
呯——
呯——
兩聲槍響。
一槍是自己的，一槍是在頭頂炸開的！
不是旁邊戰友開槍的槍聲。
不得不說，李正感覺那聲槍響就在自己頭頂貼著自己的帽子上方炸開，他甚至能感覺到氣流拂過，前面地上的一片土被揚了起來。
鎮定！
他微微抖了一下。
好在，自己開槍足夠快，那名教官的槍聲慢了一點點，影響並不算大。
李正看到遠處的靶子應聲倒下。
「中了！」
他輕舒一口氣。
但是，同一排射擊的其他戰友里卻有人沒他那麼好運氣的。
有人被下了一跳後，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槍口都歪了。
教官在粗聲粗氣地連罵帶警告︰「注意槍口指向！連這一點點干擾都嚇成這樣！還想進突擊隊！別做夢了！在特戰旅里養豬你都不配！」
李正眉頭微蹙，他很清楚，這種辱罵其實是故意的，教官就是要抓住每一個機會攻擊你的心理防線，只要你露出一點點脆弱，他就會如同毒蛇一樣盯上你，死命地往你最最弱的地方攻擊，他們是優秀的軍人，非常懂得如何運用戰術，會讓你從羞愧到不自信，最後崩潰乃至放棄。
最好的心態就是唾面自干，無論教官怎麼打擊你，糟踐你，就是要迎著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對著你咆孝，想象著他是一條被拴住繩子的獅子老虎狗，只能嚇唬人。
他罰你，你就認罰，完成所有的訓練內容，然後安慰自己——我就喜歡看你不喜歡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樣。
這才是在魔鬼周里能堅持下去的最強大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