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容蓄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容茵沒有說話。
她試圖回憶自己是否見過對方,卻完全沒有頭緒。
在荒星短暫見面時，蘇璇也是混在人堆里，穿著堆滿沙塵的垃圾袋般的外套,開著破破爛爛的陸車,與其他人毫無差別。
所以她其實對蘇璇毫無印象。
容茵最多只記得自己在荒星見過多個又瘦又矮的人，畢竟那邊童工不少。
「你是誰？！」
容蓄又厲聲問了一遍，「雇佣兵？誰雇你來的？！」
「不請自來吧，害，也算是虧本生意，畢竟你們倆竟然沒有被掛暗網懸賞。」
雇佣兵攤開手，「誰讓我們有仇呢。」
她的嗓音清亮而富有活力,听上去非常年輕,感覺不會超過二十歲。
容蓄皺起眉緊盯著她。
雇佣兵戴著目鏡和半邊式防毒面罩，下半臉被遮得嚴嚴實實,只是透過鏡片,能依稀看到一雙寫滿了嘲諷的黑色眼眸。
容蓄的視線落在雇佣兵濃密微卷的黑發間,腦子轟然一震。
「殺了她——」
男人的怒吼聲回蕩在船艙里。
一定是她！那個該死的荒星貧民！
因為不久前發生的事，他一路上都在對著那個女孩的照片咒罵。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那張蒼白憔悴的臉，黑發黑眼的瘦削面龐——縱然和現在這家伙看上去有些少許區別,但結合剛剛的話,顯然就是同一個人！
在這顆星球上，他們也沒有別的仇人了！
他也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保鏢們撲了上去。
容蓄本人也沒閑著。
他伸手在身前用力一攥，做出個虛空抓握的動作。
船艙的艙壁上，倏然冒出一條一條銀灰色鎖鏈,鎖鏈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尖銳倒刺,看上去極為駭人。
在尖銳的破空聲中,數道鎖鏈分別向前伸展而去，奔向目標的手臂和大腿。
只要被纏緊，這些鏈條可以生生切割血肉，鋸斷骨骼，將人的四肢活活撕下來。
容茵也下意識配合了兄長的動作。
她雙手十指相抵放在身前，身邊隱隱泛起漣漪狀的波動，空氣似乎都被扭曲了。
壓縮變形的空氣，仿佛一道道無形的鎖鏈，將蘇璇的手腳都擠在原處，讓人動彈不得。
——能力生效了！
容茵眼中浮現出狂喜。
從兄長的反應、和雇佣兵的發色眼色上，她也猜出了後者的身份。
暫且不管這家伙如何成為雇佣兵，但不過區區一兩年的時間，曾經只是一個撿垃圾的賤民，想來也不會變成什麼高手。
如果能在這里殺死這個家伙，他們只要趕快回家，韓豫又能拿他們如何？
而且如今是這賤人主動找上門來！
如果不是她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他們現在本應該手握髓石，向斯通家族投誠，而不是拐彎抹角討好韓豫，最後又被威脅逼迫、灰溜溜地從這里離開！
曾經數日的辛苦，如今也是一番白忙活，到頭來竟然什麼好處都沒撈到！
容茵越想越氣，眼中甚至爆出血絲，手邊能力提升到極致，死死壓住了雇佣兵的手腳。
只要堅持一下下，保鏢們就能沖過去，兄長的能力就會將她肢解，她就會死在這里！
「 ！」
幾聲脆響之後。
蘇璇的四肢被鎖鏈纏住，鎖鏈深深嵌入到外衣和褲子的復合布料中。
她身上衣服都是高韌性耐磨材料，也不會被輕易割破，但時間久了自然承受不住。
「哈哈哈哈，誰讓你找上門來送死——」
容蓄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笑容，猛地一攥拳頭，正要扯斷她的胳膊腿。
「就這樣嗎？」
黑發雇佣兵歪了歪頭。
下一秒，她手臂上閃耀起藍白的電流弧光，光芒順著鎖鏈一路輾轉，飛速遍布了整個金屬艙壁。
鎖鏈紛紛崩裂開來。
容蓄渾身巨震，臉色慘白地後退了幾步。
他還撞到了容茵的身上，後者晃了晃，再也維持不住能力。
雇佣兵站在原地，雙手垂落在身側，胳膊上纏繞的雷光奔馳如游龍。
細碎的火花在空中迸濺，落在地上，點燃了那些堆積起來的線纜和變壓器。
等等。
那些東西是什麼時候被放在那里的？！
容家兄妹臉色大變。
然而，他們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順著外殼破裂的線路，電光迅速游走遍布了整個走廊，溢滿了金屬艙壁和地板。
角落里的反應堆轟然爆開。
熾光灼痛了雙眼，氣浪席卷而來，四處都是倒塌和破碎聲。
空氣里充滿了灰燼和煙塵，化學物質燃燒的有毒物質辛辣無比。
不過幾秒鐘時間，走廊里已經充斥著燃燒的火焰，金屬艙壁被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暗金橙紅。
保鏢們個個倒地不起。
蘇璇並不意外。她先放倒了船上的船員，從他們口中問到了這些保鏢的實力，從描述來看，全都是一級異能者。
雖然身經百戰，但在足夠強力的攻擊面前，經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事實上，我可能要感謝你們。」
雇佣兵的身影在煙霧中漸漸清晰，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容家兄妹。
雷電雀躍歡笑，璀璨的電光連綴成無數環圈，緊緊環繞在雙臂間。
「你們，還有一些像你們這樣的人，告訴我一個道理。」
她歪了歪頭，手里的激光炬刃緩緩拉長，在肆虐的火焰里燃燒出一片灼眼妖異的青藍。
「奪走別人的命，其實不需要那麼多理由——」
雇佣兵幽邃黑暗的眼眸倒映著焰光，看不出絲毫的怒火和仇恨，只是無法形容的輕松和快意，「就像現在一樣。」
容蓄怒吼著爬起來沖向她，撞進了一片刺眼的電光中，瞬間被燒得半身焦黑，來不及慘叫就倒在地上。
「你！」
容茵似乎崩潰了，「憑什麼！憑什麼？！」
她也是三級異能者，然而僅是開發能力就花費數年，能力開發出來後，每次使用也都消耗甚大。
剛剛那樣輝煌燦爛的雷電，那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明明只是荒星上一個撿垃圾的孤兒！
「噓。」
雇佣兵歪了歪頭，豎起手指在面罩旁邊比劃了一下，「你好吵。」
千度高溫的激光刃輕易割開血肉，切開骨骼，徹底結束了兩個異能者的生命。
蘇璇收起激光刃，回頭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過道。
那些保鏢都是昏迷並沒有死。
蘇璇不在乎他們如何，不會好心喚醒他們，也不會上去補刀，只是轉身離開了。
她破壞了這艘船的安全系統，船會繼續燃燒下去，空港的工作人員總會來滅火，屆時他們大概也會被挪出去。
蘇璇隱身跑路離開空港，出去就給韓豫發了個語音。
自始至終，她甚至沒有受傷，只是身上的衣服被劃開幾道淺淺的口子。
蘇璇︰「說實話，你要是不來這麼一出，我說不定還逮不到他們——」
容家兄妹想要離開這顆星球才會前往空港。
否則即使是飛船有什麼問題，也只會派保鏢處理。
當然，如果他們派保鏢過去，她也能順藤模瓜找到他們的位置就對了。
韓豫沒有立刻說話。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通蘇璇的語音，卻沒有立刻開口回復。
半晌，耳機里似乎傳來一聲幽幽嘆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韓豫說道。
「是嗎？」
蘇璇走在空港外的街道上，還順便在路邊買了一包炸雞。大風小說
她一邊吃一邊說道︰「我來給你找找話說？譬如‘你不需要殺他們，畢竟他們沒真的殺掉你’？譬如‘他們已經不會威脅到你，你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你真惡毒真殘酷真冷血無情’？」
「我不會那麼說你。」
半晌，韓豫有些沉悶地說，「你以為我剛剛為什麼要聯系你。」
蘇璇︰「呃，你的語氣听上去不太好，所以我以為你可能會指責我？」
「容蓄是我的同學。」
韓豫嘆了口氣，「我們小時候還在親戚家的婚禮上見過，也一起玩過，我也沒法為他們的死而歡呼。」
「那倒是沒有。」
蘇璇淡淡地道︰「畢竟——被追殺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被嚇到睡一個小時驚醒五次、還被打斷骨頭打破腦袋的人，不是你。」
韓豫再次長嘆一聲。
「我知道被追殺的感覺，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而且蘇璇在暗星被追殺的時候，實力遠遠遜于他被邵雨霏追殺的時候。
「抱歉。這些痛苦都是我帶給你的，如果你不救我，一切都不會發生。」
韓豫猶豫了一下，「事實上，我還想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里？」
「想過。」
雇佣兵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韓豫不由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對方會直接否定並且一番嘲諷，「真的嗎？如果我說我能幫你搞到聯邦公民的身份——」
他沒再說保護對方之類的話了。
他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蘇璇那個性格是肯定不需要的。
但是，聯邦公民的身份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是出生在荒星暗星的人，要經過一定的審核程序，才能得到聯邦公民的身份芯片。
在暗星殺人如麻的雇佣兵，按理說是很難被批準的，但若是走關系就不同了。
「——等我能攢個三五十萬億星元的時候吧。」
蘇璇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
韓豫沉默了。
「沒事了？沒事我掛了。」
然後說到做到，真的掛斷了語音。
韓豫看著結束的通話計時時間。
他知道這家伙恐怕不會如自己所願，像是自己熟悉的那些人一樣，在學校里無憂無慮度過青春時間了。
雖然從某種角度說，她不需要上學也可以養活自己。
以雇佣兵們那種沉浸在腥風血雨戰斗廝殺中的方式。韓豫總覺得她是別無選擇才走上了這條路，就算她自己樂在其中——那只是她沒經歷過正常的生活罷了。
他低著頭走過通向酒店一層大廳的旋梯，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腳步。
在十幾級階梯之下，有人靠在扶手上。
那人俊美的臉上刺青張牙舞爪，酒紅的短發映著燈光閃閃發亮，那雙鳶紫的眸子里滿是惡意。
「韓先生。」
紅發男人似笑非笑地說，「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韓豫頭痛無比。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顧嬈不建議自己離開基地了。
……
蘇璇回到了公寓里。
「我回來了！剛剛解決了懸賞我的那倆家伙。」
她掀開目鏡和面罩，神情輕松地跳到沙發上坐著，「我們剛剛說到哪里來著？哦對，究竟如何極化。」
秦梟並未多問。
就像他听說她孤身去解決仇人，也沒提出要幫忙一樣，好像就相信她能做到。
蘇璇又順便被科普了一些關于髓石的知識。
髓石里面含有某種放射性物質，無時無刻都在向外輻射一種未知能量。
普通人在被射線影響之後，大概率變成異能者。
異能者在被射線影響之後，在符合一定條件的情況下，特殊能力就會被極化。
但這兩者的過程有些不同。
普通人只要靠近髓石，什麼都不用做，在一定距離之內，持續一定的時間，就可能會被射線影響。
異能者則不然。
首先要有特殊能力，其次特殊能力必須被完全開發。
「其實所謂被完全開發，就是要確定極化的目的——究竟要去除哪一條限制，畢竟只有完全開發能力的人，才能模清楚自己能力的限制。」
蘇璇若有所思地說。
「可以這麼理解。」
還有一點很重要。
「必須消耗異能。」
或者說將體力耗盡。
在進入某種力竭的狀態之後，才有幾率吸收那種能量。
蘇璇︰「幾率？所以並不是百分百？」
秦梟︰「不是，精神狀態也有關系。」
「？」
「所以最好選擇戰斗，大部分人都是戰斗里完成的極化。」
「這個倒是沒問題。」
蘇璇茫然地點了點頭，「但除了體力耗盡之外，還要進入什麼精神狀態？負面的還是正面的？」
秦梟似乎也說不清楚，「人和人不太一樣，你得自己去感受。」
于是，在結束了和韓豫的通話之後，蘇璇將光腦從手腕上卸掉，並且將身上的所有負重一一摘除。
「總而言之，我要帶著這些髓石——」
她指了指腳邊堆積的尺寸不同的白色晶石，零零散散總共十幾塊，從數量上說絕對夠完成極化了。
蘇璇︰「去找個實力差不多的目標，嗯，一直戰斗，戰斗到體力耗盡，就有可能完成極化？」
秦梟微微頷首，「你做準備，我給你找一個對手。」
旁邊的女孩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依言調整裝備，將那些晶石塞進多功能腰帶和外套口袋里。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像又興奮起來，白皙的臉頰似乎都快要透出紅光，那雙黑亮的眼楮里滿是期待。
黑發青年安靜地垂眸注視著她。
後者扣上目鏡，伸出縴細的手指調整著參數，又將醫療道具組合包和營養液一一裝好。
然後舉著一瓶應急壓縮空氣，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帶著。
他直接開口結束了小姑娘的糾結，「不用這個，我不會把你帶到那種環境里。」
蘇璇頓時扔開了瓶子，「你不是還沒找嗎？」
他搖了搖頭，「找到了。」
蘇璇滿頭問號，「你不是一直在這里站著嗎？」
秦梟︰「……找個異獸而已，不需要用眼楮，精神力就夠了。」
蘇璇張了張嘴，「你找了個異獸？」
她對和異獸戰斗並無意見，重點是城市里似乎沒有異獸，除非是拍賣所的商品。
蘇璇︰「你的精神力能掃射到城外嗎？最遠能到哪里？」
夢城這麼大，他們位于中城區，幾乎要靠近城市的中心地帶了，這家伙的精神力感知範圍到底有多遠？
秦梟微微揚眉，「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蘇璇︰「………………算了吧。」
她覺得那一定是個聞者傷心的數字。
就算自己得到答案，除了會酸成檸檬之外，恐怕沒有別的用處了。
秦梟也沒再糾結這個話題，只是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找到你的仇人了？」
「嗯。」
蘇璇隨口給他講了這件事，以及吐槽了韓豫說的話，「他還想著帶我去聯邦呢。」
「去做什麼？」
「啊？」
蘇璇愣了一下，「他應該是想讓我去上學吧？我們一開始見面他就說過，他見過的像是我這個年紀的人都在上學。」
雖然他倆也就差不了很多歲。蘇璇撇了撇嘴︰「他可能覺得我是別無選擇才干這一行，但我才不是，我真的不喜歡學校，現在這個時代，什麼都可以在網上學。」
「你真的不喜歡學校？」
旁邊的人重復了一遍她的話，「你去過？」
蘇璇頓時啞然。
荒星根本不存在學校，前身本來就沒上過學，按照自己的人設經歷，似乎不應該說出剛才這句話。
大意了。
有一瞬間，蘇璇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在隊友面前太過放松了。
否則就不該說出會惹人懷疑的話。
而且剛剛滿腦子都是極化異能和隊友的精神力強度，一時間沒去過多思考。
另外，或許是因為她意外知道了他的身世，即使他身上依然有著揮之不散的神秘感，但她也總覺得他們的距離拉近了。
蘇璇︰「……嗯，我確實沒上過聯邦的學校。」
這話是真的！
蘇璇︰「但我看過網課視頻！我也看過某些描述學校生活的電影電視劇！」
這話也是真的！
在暗星當雇佣兵這段時間，她沒空去完整地看劇看電影，但偶爾也會刷到一些短視頻推送。
在文學藝術創造方面，這個世界的作品其實和她熟悉的那些都差不多。
只是異能元素出現得更加頻繁。
但無論是熱血片還是愛情片，校園背景的故事當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蘇璇︰「我不喜歡那種氛圍，我討厭一切能束縛我的規矩，討厭一切讓我不得不遵從規矩而生活的環境。」
這話仔細去想似乎不是那麼正常。
畢竟某種意義上說，人類生活的環境里永遠不可能失去秩序規則。
然而作為暗星的雇佣兵，他們幾乎就是以破壞規則和應對破壞規則為生的，說出這種話再正常不過。
果然，秦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那雙深邃幽綠的眸子里並無鮮明的情緒，像是早就猜到她會這麼想。
也像是並不在意她的想法。
蘇璇聳了聳肩，「肯定也有好的一面，但我去衡量的時候，會先把讓我討厭的地方放在第一位。」
秦梟︰「……」
這也很像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蘇璇︰「你呢？不算那些異能訓練營之類的，你去過正規的學校嗎？」
秦梟微微搖頭。
養母曾經想讓他去學校。
他先去了解那是什麼樣的存在，以及自己可能遇到什麼人。
然後他果斷拒絕了。
秦梟︰「……理由和你一樣，而且我覺得無聊。」
蘇璇︰「……」
這就很像他會說出來的話。
兩人對視了一眼。
秦梟︰「別磨蹭了。」
「別催我行不行。」
蘇璇最後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其實主要是髓石放置是否安好，其他的物品大概率派不上用場。
「如果你失敗了——」
秦梟忽然沉聲開口。
蘇璇趕忙舉起手，「我一定會——」
秦梟瞥了她一眼，「別說話。」
蘇璇瞪著他。
「失敗了也無所謂。」
秦梟淡淡地說道︰「一次異能極化，有些人可能需要用幾年時間嘗試。」
蘇璇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會說，失敗就是廢物之類的。」
秦梟︰「哦，那確實很廢物，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用幾年，不如死了算了。」
蘇璇︰「………………」
然後她意識到對方說的恐怕是比較慢的情況，「所以大部分人還是不需要用那麼久的？」
「幾天，幾個月。」
「好吧。」
蘇璇衷心希望自己是前者，「所以你說的失敗，是指的我打敗了我的目標，但我依然沒能完成極化，對吧？」
隊友先生投來一個不然還能如何的質疑眼神。
蘇璇︰「……我不知道，比如我死了？」
秦梟︰「那你就是廢物中的廢物。」
蘇璇已經不會被這種話打擊到了，「這是不是代表你會給我挑一個沒那麼強的對手？」
「必須比你強。否則你沒法進入極化需要的狀態。」
也是。
蘇璇想了想，所以搞砸了弄不好真的會死。
但她也經歷過許多「失敗可能會死」的情景，很多任務差不多也是這麼熬過來的，所以也算接受良好。
「來吧。」
她仰起頭，「我準備好了！希望我能一次完成，我都想好回來喝什麼了！」
秦梟忽然沉默了。
「不是酒！」蘇璇覺得他可能是回想起自己喝醉時的胡言亂語，「我想喝上次那家的鳳梨冰茶——」
秦梟無語地看著她，「先活下來再說吧。」
話音未落，他直接伸出手，修長有力的五指扣住少女的肩膀，輕易將後者整個人拉向自己。
蘇璇趔趄了一下向他傾過去，視野里的世界頓時變得一片混亂。
當她堪堪穩住身體找回平衡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落雪的荒山之中。
刺骨的寒風卷著雪花吹面而來。
山中的樹影和腳印都被蒼白覆蓋，碎雪像是飄飛的羽毛般輕盈，又像是墜落的鋼針般尖銳。
蘇璇感覺臉有點疼。
「嗯——」
蘇璇看到自己吐息的白氣迅速消散，「這是你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嗎？」
說完她就默默拉上了內置呼吸器的面罩，遮住了唯一暴露在外的部位。
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觀看，都只有一片茫然的白色。
沒人理她。
蘇璇︰「？」
她回過頭去環視一圈，發現周圍已經空無一人。
蘇璇孤零零站在山坡上，不過短短十幾秒時間，外套上就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
這附近恐怕是有什麼和自己實力相當的異獸。
蘇璇開始走動。
她的裝備並不厚重，但從手套到衣服，都不是什麼昂貴的材料，只有防水和耐磨性罷了。
不過，作為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異能者，寒冷環境對她的影響也不是那麼大。
在這種零下氣溫里，蘇璇也會覺得冷，但僅此而已。
她的行動並不會真的受阻，血液也不會凝結，疾馳的雷電依然纏繞在手邊，應對著可能隨時會發生的偷襲。
山林中一片靜謐，只有雪花飄落的聲音。
偶爾有樹枝戰栗著抖下一捧碎雪，或是枝椏本身被重量壓彎又斷裂，白花花的雪夾雜著冰晶一起傾瀉而下。
蘇璇伸手抹掉目鏡上遮擋視野的雪花，琢磨著要是在這種地方戰斗，是不是需要換一些有保溫涂層的裝備。
腳下的地面忽然輕微震動起來。
這顯然是某種征兆。
蘇璇顧不得分析發生了什麼，決定先找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看看敵人是什麼東西。
——畢竟她連自己要面對什麼異獸都不清楚。
這完全是一場毫無準備的戰斗。
但或許秦梟正是故意的，他認為這樣才有更大幾率進入極化需求的狀態？
當然，也可能他沒想這麼多，只是隨便定位了一個比她更強的異獸，就直接把人丟下。
那家伙完全干得出來。
蘇璇面無表情地想著。
她猛地發力躍起，一腳踩上覆蓋著細雪的黝黑樹干，整個人已經置身半空中。
蘇璇伸手拉住一截橫生的枝條，再次借力上跳，落在了更高更粗的樹枝上。
她蹲在那段粗壯的樹枝上，一手扶著樹干，低頭向下看去。
原先地面上的積雪紛紛揚起，像是被一陣旋風掃過，空氣中白霧飛揚，浩浩蕩蕩的雪霧遮蓋了視野。
憑著異能者敏銳的感官，她還是勉強看清了，只有一層薄薄的黑褐色土壤的地面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斷抽動。
一道道黑影像是數十條毒蛇貼地游弋而過，速度極快，又有雪霧的遮擋，幾乎難以被捕捉。
什麼東西？
蘇璇將自己所知道的異獸過了一遍，大致猜了幾個可能的對象。
還沒等她進一步分析，前方十多米遠的地方，又是一片積雪被掀飛到半空中，白霧彌漫，碎冰向四處飛濺。
一塊略顯臃腫的黑色球形身軀，一邊扭動著一邊從土地里鑽了出來。
與此同時，方圓二十米內地上游走的觸須，都開始向那個軀體聚攏，一時間像是數百道蛇影撲向獵物。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觸須顯然都屬于這個球形生物，是它身體的一部分。
那個球狀生物緩緩轉過身。
蘇璇︰「………………」
從正面看，那個直徑約兩米的球形身軀，中間橫生著一顆巨大的眼球，有著暗金色的虹膜，細長豎窄的黑紅瞳孔，眼白里布滿細細的血絲。
那顆眼球周圍還有細碎的毛發，不知道是睫毛還是更細的觸須。
除了眼球之外，那個軀體上再無其他的酷似人類器官的東西，只像是一塊渾圓的肉團子，揮舞著數百條或粗或細的黑色觸須。
此時此刻，眼珠轉了過來，緊緊地盯著樹上的人類。
下一秒，那些黑色觸須上，也睜開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眼楮。
蘇璇︰「……………………」
你一定非常恨我吧，隊友先生。
被少說數千只非人的眼楮凝視著，感覺實在是不太美好。
蘇璇嘆了口氣，一邊注意著它的動靜，一邊發了條消息。
︰你知道你挑了個什麼東西嗎？
過了十秒鐘，回復來了。
︰精神力強度和你差不多的。
︰是嗎，它能給我造成的精神沖擊，或許比我能給它的要強一百倍。
︰你怎麼知道？或許你在它眼里，就像它在你眼里一樣。
蘇璇沉默了。
秦梟或許不知道這個東西長什麼樣子。
然而這話倒是也沒錯，畢竟大家生理機制不同，審美應該也不同。
然而懟還是要懟。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會說話，我真不懂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單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