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寂靜了一瞬。
遠處的人們似乎都在竊竊私語。
剛才的爭執甚至短暫的搏斗，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但他們只是默默地圍觀著，並沒有誰想多管閑事。
更多人甚至只是看一眼就離開了。
「我們有責任保證空港里的人不會受到襲擊，除非是聯邦通緝犯。」
工作人員僵硬地笑了一下，「率先攻擊他人的話，會被無人機鎖定成第一目標。」
蘇璇︰「好吧。」
看來是沒有精神損失費這種東西了。
尤其是，那個工作人員的眼神里寫滿了無語，看上去對這種踫瓷行為已經免疫了。
或許是發生的次數太多。
畢竟來暗星的人，沒幾個是守法公民，誰都想逮著機會就撈一筆，可惜錢不是那麼好賺的。
暗星人口多，空港也不止一處，這些空港背後是不同的勢力，彼此間也會有些競爭，因此工作人員的態度們不會很差。
但這不代表他們就能被訛錢。
「順便，這兩個人——」
工作人員用光腦掃描了一下尸體的臉。
「他們已經有前科了。」
接著，似乎是想避免蘇璇繼續索要賠償，他又說起暗星有許多這樣的人，專門混跡在空港。
「他們會搶奪新人的芯片，用來借高利貸，或者直接將人綁走賣掉，取決于他們的目標是什麼類型。」
「不過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跟到外面作案，或許這次——」
他停了停。
像是她這種模樣瘦弱的外來者，一旦離開空港，很容易被各種人盯上，興許那兩人急用錢，怕她被別的同行搶走，才在里面冒然動手吧。
工作人員並沒有將這話說出來，但蘇璇也能勉強領悟幾分意思。
無外乎就是想冒著風險干一票，賭一賭她會不會反抗，能不能反抗成功，以及無人機能否及時趕到吧。
「……好吧。」
蘇璇注意到，工作人員的制服胸口處，有一個白色的球形徽標。
在空港里的各種設備、工作機器人以及裝甲無人機身上，都能看到相似的圖案。
有些眼熟。
這個徽標在荒星垃圾堆里，也出現過很多次。
蘇璇放棄了索要賠償的想法，默默加入出站隊伍，並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經過幾次調試，終于讓光腦能讀到芯片了。
只是斷斷續續，信號時有時無。
後面的人議論了兩句。
「那倆蠢貨，非要在空港里動手。」
「嘖，算了，在外面動手，他們也贏不了。」
「確實，那家伙動作不好看，倒是挺有決斷——」
他們看著那道縴瘦的背影，目測以那個身高臂長，若是要一擊直接捅到對手的心髒，可能還要稍稍耽誤一下。
那耽誤的一點點時間，很可能就會讓她被對手的電擊器命中。
紛雜議論聲漸漸遠去。
蘇璇順利出站，邁入了喧囂危險的城市里。
或許是剛剛的表現，暫時沒有人來招惹她，她也得以一個人開著車跑路。
承受攻擊的左臂隱隱作痛——那人的膝蓋撞在她的手肘上，當時其實很不舒服，現在痛感也飛速消逝了。
至于其他的問題，這本來就是人命賤如草芥的世界。
她早就有心理準備，因此面對尸體時，也只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空港外面就是一條條長街，周邊也有一些店鋪，大多是零件售賣和改裝服務，還有一些載具租賃公司。
此時是深夜時分，外城區的街道上，行人依然絡繹不絕。
過了幾條街，她將車停在快餐店門口，找了個靠玻璃牆的空位，確保能盯著外面的車。
蘇璇默念著賬戶里的余額，只好暫時放棄了單點，買了一份價格最劃算的限時優惠套餐。
一份最大的爆漿雞排，一份中包烤薯角，一小份蔬菜沙拉，一杯巧克力女乃。
在等待上菜期間，蘇璇又打開了光腦。
里面密密麻麻滾動著未讀信息。
百分之九十都是廣告，一邊歡迎她來到夢城，一邊開始搞推銷。
賣飛船的，賣車的，賣武器的，賣仿生人的，賣各種機械植入物，甚至還有賣器官的——上面甚至還表明，如果你缺錢，他們也收器官。
蘇璇無語地拉黑了這個發件人。
還有一部分招聘信息。
她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晚上好。」
店員端著托盤走過來。
雞排外皮酥脆，融化的芝士香濃滾燙。
烤土豆上灑著胡椒粉和歐芹碎，味道口感都非常好。
桌上還擺著一些調料。
她挑出椒鹽、辣椒面和番茄醬，又將千島醬的瓶子晃了半天，終于將最後一點擠進了蔬菜沙拉里。
——太好吃了！
她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正經東西，只有嘗起來像水一樣的營養液。
那能保證人不會餓死，或因為缺乏某些微量元素而發病，卻無法解饞，而且幾乎沒有飽月復感。
按理說，她現在資金緊張，本來該省著花錢。
但是，吃完之後，她覺得哪怕這頓飯讓自己失去了七分之一的存款，也完全值了。
蘇璇一邊吃一邊淘汰了大部分招聘信息，許多內容看著就不太靠譜，更像是要把人騙進去。
然後，她看到了一條非常矚目的廣告，點開後就是一個動態彩圖投影，然後自動播放語音。
「或許你擁有特殊的力量，或許你只是不願甘于平凡，向你現在的生活屈服——」
「無論你是渴望冒險，還是期待戰斗，亦或是單純想要獲取財富享受人生——」
「233號星雇佣兵協會歡迎你的加入。」
「啊，佣兵協會。」
一個店員從旁邊經過，「如果我是異能者，我肯定也會去踫踫運氣。」
蘇璇打開地圖看了看雇佣兵協會的位置，發現那附近還有一些槍械武器店，或許可以順便處理一下手里的東西。
不過，店員的話又引起了另一個問題。
自己的異能到底是什麼？
最初她本來以為是自愈，或者說是體質上的某種強化。
她又想到了韓豫。
當時他的意思是，哪怕受了嚴重的傷，只要給他一個安全的環境，他連藥都不需要就可以自行痊愈。
或許自愈是一種基礎能力？所有的異能者都有這樣的力量？
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能力嗎？
她在網上查了查，發現異能者相關的信息五花八門。
許多說法彼此矛盾，看上去很不可信。
有人說異能者的力量多種多樣，但是每人只有一個能力。
又有人說那是扯犢子，自己就見過擁有許多不同能力的人，一會兒噴火一會兒噴水一會兒上天。
下面一排吐槽那是演雜技的。
蘇璇忍不住笑了。
本來想從韓豫那里套出這些信息，可惜後者的態度實在是令人不爽，她一時煩躁就摔門而去。
當然還有時間緊迫的緣故，但當時那種情況，多留幾分鐘說話總是可以的。
不過，他只將自己當成一個需要遠離危險的弱者，願不願意將這些和盤托出也未可知。
如今後悔無用，還不如想辦法從別的途徑得到答案。
「每個人只有一個能力，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韓豫又能自愈，又有至少一種能用來戰斗的能力。
她倒是更傾向于那種多能力的說法。
如果是自己呢？
會想得到那種如同魔法一樣的水火風雷的能力？還是打個響指直接催眠成百上千人？
——好像各有各的好處？
蘇璇離開了快餐店。
轉過許多人影稀疏的長長的街道，一棟棟高聳的公寓樓密集矗立，無數狹窄的窗戶里亮著燈光，排污管道縱橫交錯地擠在縫隙里。
小巷里也塞滿了各類載具，幾乎將道路都堵得嚴嚴實實，許多車輛上還掛著沉重的防盜鏈條。
她開著車從外面的街道路過，時不時能看到巷子里晃動的人影，還有煙頭燃燒熄滅的火光。
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她進入了中城區。
附近的建築空間更加寬闊，出現了商業寫字樓，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景象漸漸趨近于記憶里繁華鬧市的模樣。
行人們的穿著打扮也各式各樣。
有些人穿著工作服，有些人西裝革履，還有些人搭配十分潮流，或是改裝了身體的一部分，金屬義肢暴露在外，機械眼里流動著光芒。
有一些更像是動物與人的結合體。
他們雙頰蜿蜒著面紋，或是頭頸生出魚鰓，或是頭頂豎著圓形或三角形獸耳，外套下擺里搖晃著毛絨絨的尾巴。
蘇璇甚至看到旁邊一輛車里副駕駛座上，一只巨大的貓慢慢變成了人的樣子，靠著座椅打哈欠。
「？！」
短短一小時時間，她見證了各種神奇景象，從一開始的震驚好奇漸漸變得淡定。
她穿梭在擁擠的車流中，滿眼都是綺麗的霓虹燈輝，高高聳立的巨幕里播放著廣告，光影繚亂刺眼。
高低錯落的樓房黑影幢幢，宛如藏著黑洞的鋼鐵森林，等待啃噬獵物的血肉。
高處還出現了一條條空中軌道，翼車飛速而過，像是稍縱即逝的幻影。
不過，她很清楚地知道。
這看似繁盛美麗的景象，暗藏著無數殺機和險惡。
前身的記憶里，就有養父對暗星的描述，他稱其為「走在路上都會被搶劫被殺死」的地方。
他說那里的人習慣掠奪，習慣剝削更弱小的對象，又說自己有一個親戚，在暗星被搶走了全部家當，甚至連角膜和腎髒都被人挖走。
「絕對絕對不能靠近那樣的地方。」
養父這麼說道，「你無法想象生活在那里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蘇璇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對面的廣告牌里播放起一段影像。
「你感到孤獨嗎？你的夜晚是否寂寞？」
影像里一男一女，容貌精致至極，五官的輪廓和間距，都宛如經過縝密計算。
他們身材比例也幾近完美，光滑的皮膚，流暢的肌肉線條，舉手投足間優雅又不失風情。
「如果你需要陪伴，如果你需要一個知心的朋友，一個完美的戀人，請選擇愛美爾公司，為您量身定制專屬仿生人——」
蘇璇剛剛還收到過這個公司的廣告短信，似乎就是在推銷仿生人。
她的視線流連在閃耀變幻的屏幕上，直至後面的司機鳴笛催促，才意識到綠燈亮了。
盡管距離內城區還很遙遠，但越是向里，街道越是擁堵，行人越是密集。
還能看到更多巡邏的無人機、三百六十度轉動的監控攝像頭，或是固定在銀行和提款機附近的小型智能炮塔。
一輛巨大的運貨車上，甚至坐著一些鋼筋鐵骨的機械士兵。
它們正上方，還懸浮著一輛武裝翼車，翼車包裹著層層厚重的防彈裝甲，足以抵御重火力的沖擊。
四周的行人乃至車輛里的司機乘客，似乎都暗搓搓地觀望著。
他們好像在猜測那輛車運送的是什麼貨物，並且掂量自己是否有能力強行獲取。
下一秒，異變突生。
一團火光毫無征兆地沖天而起，將那輛武裝翼車卷入其中。
緊接著是一串車輛踫撞和人的尖叫聲。
機械士兵紛紛進入戰斗，揚起了手里的武器，然而還不等它們定位目標，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一片耀眼的白光當空炸開。
蘇璇下意識閉上眼。
隔著眼簾似乎都能感覺到的強烈光熱，某種威壓般的力量如同海潮般蔓延開來，沖刷了方圓數千米的街區。
幾秒鐘後，她忍著強烈不適睜開眼楮。
周圍的路人大多還緊閉雙目，甚至還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路口處凹陷出一個半徑五十米的深坑。
機械士兵，武裝翼車，以及那輛巨大的運貨車，全都消失了。
或者說，它們變成了空中飄散的齏粉，像是塵埃般被風卷走，了無蹤跡。
一時間萬籟俱寂。
蘇璇猛地意識到，剛才這一幕，顯然是有人襲擊了運貨車，又把一切都碾成了粉末。
大概過了半分鐘，一大群無人機姍姍來遲，鳴笛聲貫穿了街道，一輛一輛裝甲翼車從四面八方駛來。
然而它們自始至終就沒定位到目標，只能茫然地四處盤旋亂轉。
被破壞的路面交由機器人修繕，交通很快恢復，車輛紛紛繞行了深坑。
轉過彎去，蘇璇進入了一片格外擁擠的街區。
路兩邊都是穿著暴露的男男女女，高矮胖瘦都有，頭發五顏六色，皮膚倒映著燈輝，閃爍著無機質的冷光。
有些行人停下腳步，和那些人攀談了幾句，就攬著對方走進附近的酒館，或是小巷的陰影里。
她這才意識到那些都是仿生人。
是在站街招攬生意的。
「……」
又過了幾分鐘，蘇璇抵達了目的地。
233號星雇佣兵協會總部，坐落在中城區和內城區的交界區域。
附近有一個非常寬闊的大廣場，遠遠就能望見一座矗立的地標建築。
那是兩把交叉的巨劍，少說有百多米之高，在夜色中巍峨如兩座傾斜的高塔。
廣場周圍有停車場，里面停著一排排花里胡哨的載具。
旁邊就是地下街入口。
蘇璇停完車，順著台階下行，走過人流密集的通道，很快就找到了雇佣兵協會協會正門。
門口一直有人進進出出。
多數人行色匆匆，但吵鬧聲一直未曾停止。
有人拖著籠子進門，籠里的異獸不斷嘶吼。
那看上去像是一只長了兩個腦袋的獅子，正不斷撞擊著欄桿，利爪抓撓著金屬發出刺耳摩擦聲。
「讓你的畜生安靜點！」
旁邊有誰吼道。
「滾開！」
拖著籠子的人摘下臉上的護面，沒好氣地說道。
周圍的人看清了那人的長相，頓時紛紛向兩側避開，只有兩個人不以為意繼續向前走，與那人擦肩而過。
接下來，有人扛著尸體進門，還有人帶著哭哭啼啼的小孩進門，又有兩伙人打了起來。
一個人被踢飛出去，摔到了外面街道上的人堆里。
還有人被一拳打得後退幾步，摔在了蘇璇身上。
周圍人群摩肩接踵，她退無可退。
為了避免被對方撞到腦袋，只能伸手擋了一下。
指尖傳來刺痛，麻痹感攀上手臂，仿佛每條神經血管都在劇烈地抽搐。
「靠。」
她咬著牙悶哼出聲。
然後，蘇璇看到那個人手臂上纏繞著藍色的電光，細如游蛇的光芒游走著，又發出 里啪啦的輕微聲響。
剛才自己的手就是踫到了這些東西。
「抱歉。」
那個人倉促地道歉，重新站直了身子，撲向另一個人。
「你大爺的是不是找死——」
「——說得好像你有辦法殺了老子。」
另一個人抬起手，手邊燃燒起圈圈火環，明亮的光焰抖動著，將空氣都炙烤得灼熱。
「來啊。」
蘇璇趕緊轉身進門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痛感尚未消退。
但手指到小臂都沒有明顯的外傷，指尖倒是有些發紅。
自動門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咒罵和尖叫，以及接連響起的槍聲。
大廳里人山人海，明明空間寬敞，卻顯得十分擁擠，喧嘩吵嚷聲此起彼伏，乍一看簡直更像是證券交易所。
四處懸掛著各種尺寸的屏幕，屏幕里滾動著任務信息。
「一類任務︰詳見編號k18092437，指定要求︰二級異能者。」
「二類任務，指定要求︰三級異能者，元素類能力，面議。」
這些是雇主發布的任務。
還有些雇佣兵站在大廳里，身邊懸浮著文字投影，似乎是要招募隊友。
「二類任務，三級異能者，精神類能力，面議。」
「鬃玀獸，再來兩個人，二級異能者，三級要展示能力。」
四處都亂哄哄的，不時有人互相推搡爭吵，蘇璇穿過人群擠到了牆邊。
那里擺著一排自助機器，只有零星幾個人在使用，大多數人都低頭操作著自己的光腦。
蘇璇找了一個空的機器，上面果然提供佣兵注冊的功能。
流程倒是很簡單。
只要你有身份芯片，再繳納五千星元，就可以成為協會認可的雇佣兵，並且有權下載使用一個接取查詢任務的軟件。
蘇璇︰「………………」
五千星元。
這不是要命嗎！
等等。
她忽然想到，自己手里倒是還有幾樣值錢的東西，都是從韓豫口袋里薅出來的。
而且雇佣兵協會附近就有一些武器店，說不定可以賣掉它們。
蘇璇剛想出去一趟，忽然瞥見屏幕下方滾動出一行文字。
「一級以上異能者可進行免費注冊。」
「打擾一下。」
蘇璇拉住了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請問去哪里測試異能者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