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在烤魚店待了好一段時間,劉隨等人要趕著研究所宿舍門禁前回去，差不多時間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打算散場。陳其昭站在旁邊,剛剛被沈于淮握著的手似乎還在發著燙，讓他無法判斷到底是傷口癢還是心癢，只得將目光放在沈于淮身上。
「于淮,不一起回嗎？」劉隨問。
沈于淮看了眼身邊的陳其昭，「你們先走。」
等人走遠，沈于淮道︰「那我送你回去？」
陳其昭點了點頭。
從烤魚店到寢室樓有段距離，兩人並肩走著，就像好幾次在校園里散步那樣。
在走到路口的時候，他們卻沒有走那條通往寢室樓近的路。他們沒提剛剛在烤魚店里緊緊未分的手，也沒提某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切又像是平常，卻在某些時候變得不太一樣。
只是並肩走著的時候,兩人的手總會在不經意間擦過。
沈于淮突然問︰「怎麼不模了？」
陳其昭一停,沒作多想就去踫沈于淮的手，只是沒能拉到，而是不小心拽到沈于淮的外套袖子。他的手停了一下，正想往下去踫他,沈于淮的手卻從下往上,穩穩地接住他的手。
微涼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親密地接住了他的手。
陳其昭微微屈了屈手指，穿過指縫,指月復扣在了沈于淮的指關節上，活動的骨節在他的指月復下似乎靈活起來,與他模模踫踫不一樣。
活動的骨節,掌心相接,他們兩人的手扣在了一起。
陳其昭沒談過戀愛，曾對小情侶牽手的動作毫無波瀾，現在卻被沈于淮的手勾得心髒狂跳。
這條路好像從漫長變得短暫，好像沒多長的時間，就已經到了寢室樓門口。
沈于淮微微松開了手，轉而握住他三根手指。
那種被緊扣著的感覺消失了，陳其昭微微回過神，視線余光瞥了眼沈于淮，在兩人的手即將松開的時候，他的尾指故意地在沈于淮的手心里勾了勾。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聲低笑。
陳其昭微微偏頭，發現沈于淮正在看他。
牽著的手松開了，陳其昭看著他，「不模了，下次。」
沈于淮的眼神微微下移，從陳其昭的眼楮逐漸往下，他抬手把陳其昭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在途經耳後的時候，他的手指微微踫了踫陳其昭的耳朵，「我明天要出門一趟，估計要過幾天才回來，周三吃飯的事得先欠下了。」
陳其昭縮了縮耳朵，疑惑問道︰「去哪？」
沈于淮盯著陳其昭微微發紅的耳朵，繼續道︰「學校那邊有點事要回去一趟。」
臨近門禁時間，宿管阿姨沖著門外喊了聲︰「學生，進不進來，要關門了。」
「晚安。」陳其昭道。
「晚安。」
夜色深重，等陳其昭的身影消失後，沈于淮才看手機里的消息。
界面里有好幾條消息未讀取，有顏凱麒發來的，也有b市那邊的朋友。
學校里跟蹤顏凱麟那三個人的事已經被顏凱麒處理，他甚至連夜聯系了兩個保鏢準備跟著顏凱麟，至少在這段時間內保證顏凱麟的安全，免得對方再采取其他的行動威脅到顏家人的安全。
以目前的情況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s大校門口查車輛也會越來越嚴，日常出行的學生也多，顏凱麟待在學校里會更安全一點。
手機里還有些其他消息，是沈于淮委托b市那邊調查的事，他在s市的人脈有限，因為常年在b市居住學習，在那邊他有自己的關系網跟人脈。
顏凱麒查到的信息比較零碎，但也不是沒辦法確認背後的資本，根據一部分信息透露出來的線索應該可以追蹤到幕後資本的信息，只是需要時間跟精力。所以顏凱麒在這邊調查的同時，他也跟b市那邊聯系，盡可能將信息補充完整。
從某種意義上說顏凱麒算是給他擋了一次，幕後的資本可能還沒注意到他這邊，這對他來說是難得的機會，之前他已經讓b市的人查到一點線索，現在過去b市那邊確認，或許能將這件事背後的脈絡理出來，時間有限也有利。至少在對方注意到他這邊之前，把應該確定的事情確定下來。
沈于淮給顏凱麒發了消息，沒一會顏凱麒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
「你說什麼？」顏凱麒開口道︰「你要回b市一趟？」
「在s市查到的情況有限，去一趟b市方便我確認一些情況。」
沈于淮停下腳步，直接解鎖了車輛，「不久，下個月就回來。」
顏凱麒皺眉道︰「這個時間點…你還要查下去嗎？」
沈于淮︰「就是因為這個時間才要繼續查，這件事涉及的人太多。」
對方的注意力在顏家這邊，他暗地里調查也方便，如果到時候對方注意到他這邊也是個好事，這樣能轉移幕後資本放在顏凱麒那邊的注意力。
顏凱麒不是很贊同，他信任沈于淮的能力，但也擔心沈于淮的安全，「你一個人能行嗎？」
「放心吧。」沈于淮進入車內，接著說道︰「這件事我會跟陳時明說一聲，先前管控物的事我有跟他打過招呼，把我們現有的信息共享給陳家，如果真是林氏醫療，陳家也能有提早有應對的準備。」
林氏醫療是s市的大資本，即便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但也是個龐然大物。
這件事不僅得跟陳時明說，他也得跟沈雪嵐說一聲，如果真的牽扯過大，那麼他們都得提前警惕。
顏凱麒問︰「那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沈于淮回道-
沈于淮隔天早上就出發去了b市，研究所那邊請了半個月長假，陳其昭得到消息的時候，對方已經下了飛機並給他發了消息。
明明昨晚才分開，陳其昭就已經開始在想下一次見面，連帶著上課的時候都有點不太認真。
顏凱麟自從昨天晚上的事情發生後，就已經被顏凱麒勒令不準出學校，現在只得是教學樓寢室兩路跑，閑著沒事就窩在陳其昭的寢室里打游戲，才三天時間就悶壞了，游戲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抱著平板開始看電視劇。
陳其昭沒理他，借著顏凱麟的機會，他也推掉了一些酒會，著手開始調查沈于淮那天晚上說的事。
顧氏是個大集團，旗下業務眾多，之前陳其昭就已經查過這點，表面上沒有任何業務合作，如果從沈于淮所說的那些機構出發，去查顧氏跟這些的交集，能查到的就是這幾年這些機構跟顧氏都有一部分的利益來往，這些賬目表面上說的是醫療產品的買賣。
實際上到底干不干淨說不完全，因為林士忠的賬目是不干淨的。
查顧氏的難度大，但查林士忠對于陳其昭來說小菜一碟，特別是在他已經掌握了一部分證據的情況下，沒花多長時間就查到林士忠一部分骯髒賬目跟沈于淮所說的幾個機構的關聯。
很巧的是，之前他查陳建霆一家的時候，陳建霆有好幾處地產被倒賣出去後成立了實驗室機構，而這些機構與沈于淮查的那一部分機構中有幾處重疊，不僅如此，陳時明還順著陳立堯這條線查到了一部分被林士忠利用陳氏業務，順著也查到了林士忠一小部分隱秘資產。
這就像是一條突然間串起來的線，將陳氏跟林士忠連接起來，暗地里又隱隱地指向了顧正嵩。
林士忠一定要讓陳氏破產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到，有些東西難以銷毀，只能讓陳氏集團完全不存在，林士忠那些骯髒賬目才不會從陳氏這個口暴露出去，他利用陳氏謀利許久，到最後要把陳氏連同這些痕跡一同銷毀。
陳其昭覺得所有的事情即將連起來了，但還差一部分直接的證據。
如果這件事的脈絡完全清楚，那足以利用這些讓林士忠徹底爬不起來，後半生只能在監獄里度過。不僅如此，還能順著這條線咬向顧正嵩，讓顧正嵩也深陷林士忠引起的這一處漩渦里，擊潰顧正嵩的一部分勢力，從而將顧正勛送上高座。
一盤連起來的好棋。
陳其昭正想著，又繼續翻著以往收集來的資料，試圖從中再找出點蛛絲馬跡。
沒一會，他的秘密郵箱里提示收到郵件，他點開郵件，是他讓人查顧慎近期的資料匯總。
而當他看到後邊的照片的時候，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一輛車，一輛與司機老林當初提供的照片證據里相似的車。
陳其昭的眸光一縮，立刻撥打了電話，一接通馬上問道︰「第三份文檔p14那張照片里的車是誰的？」
花襯衫接到電話的時候停了一下，之後立刻翻找了所屬文檔里的照片，看到那輛車的時候他立刻叫來了身邊負責跟蹤的小弟，詢問清楚後回道︰「這輛車不是顧慎的車，而是與顧慎交好的一個當地朋友的車，那人跟顧慎關系還不錯，可以是顧慎來s市旅游的導游，經常看到這個人帶顧慎去本地各處地方游玩。」
「朋友？導游？」陳其昭聲音微沉︰「那就是這個人經常跟顧慎在一起了？」
「對的，這段時間我的人去跟蹤的時候，經常看到顧慎跟他一起。」花襯衫繼續道︰「這個人是本地的一個富商兒子，比顧慎大幾歲，平時規規矩矩也沒其他花邊新聞。」
陳其昭心里冷笑一聲，到底是掩人耳目的導游還是接送顧慎出入的司機？那可說不定。
雖然說顧慎現如今出現在s市是為了‘旅游’，但在沒注意到顧慎之前，或許他已經出入s市很多次。車輛的相似不可能是巧合，那說明老林的那張照片可能是間接指向林士忠跟顧慎有關系的證據，再或者說老林口中的那個瘋子可能就是顧慎本人。
但以顧慎的謹慎程度，怎麼會讓老林注意到他？
還是說這其中還有說不清的細節，按照這樣推論，那顧慎跟香薰有什麼關系？
陳其昭把當初老林招供的那張照片找了出來，截了那個站在車邊的男人身影，直接發到對方的郵箱，繼續道︰「我剛給你發了一個人的側影，你查一下顧慎身邊有沒有跟他相似的人。」
花襯衫說了句ok，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老板，顧家這幾天應該有大動作了。」
陳其昭問︰「我讓你發的郵件發出去了嗎？」
小弟道︰「老大，很少看你這麼想跟人嘮。」
「金主人好啊。」花襯衫余光瞥了眼周圍如山高的資料，至少到目前為止掌握的資料他還不知道這位慈善大主顧背後到底是誰，對方的保密措施做得到位，也敢那麼盲目信他一下子就出這麼高的金額。
像這樣的人物，他不感興趣那才奇怪，「不過干我們這行，最主要的還是保護老板的隱私，不該問的不能多問。」
小弟應了聲，又說了句︰「不過最近查顧家的人還真多。」
花襯衫聞言拿了份文件開始看，附和道︰「這確實是，像他們那樣的大資本，一舉一動被人注意也是正常。」
不過這對他來說也不是壞處，查的人多了，他這邊想要渾水模魚挖大料也就不至于引人注目，「對了來活了，查查顧慎身邊有沒有這號人物。」
花襯衫指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
b市顧家。
亮堂的書房內，顧正勛正與幾個心月復交談著事情，從陳家那拿來的翡翠收拾經過鑒定確認是他們顧家當年遺失的那一條，項鏈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顧家里有些老古董對這條項鏈尤其重視，再過兩天就能去銀行里拿到這條項鏈所屬的資產。
不僅如此，與這條項鏈關聯的，還有顧家一部分向來中立的人的支持。
這條項鏈，就是突如其來的饋贈，在他跟顧正嵩之間多加了獲勝的籌碼。
「既然項鏈的事定下來，顧正嵩這段時間應該會采取應對，老太爺的退休在即，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放棄，應該還有後招。」心月復開口建議道︰「這件事，要不我們先發制人？」
顧正勛道︰「確實要做。」
先發制人是一定要的，現在的情況就怕顧正嵩一瘋丟出一些不利他們的把柄，只有顧正嵩無心顧及這邊，他們才能更穩地保有現有的優勢，並逐步向顧正嵩發難。所以在項鏈鑒定結果出來的時候，顧正勛已經確定了下一步的安排，可沒想到的是他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該郵件里附著是一份資料，關于顧正嵩的資料。
但這些東西就像是人為口述，其中沒有附著任何證據，對方似乎知道顧正嵩在做什麼，也知道顧家現今的局面，甚至還提醒了他一部分顧正嵩的潛在布置。第一眼看他覺得發郵件的人像是在口述一些模稜兩可的安排，可越往下看，他發現了其中一些描述與他調查過的資料重合，他才開始在意這封資料的真實性。
匿名的、沒有證據的、人為口述的資料。
「那按照我們原先的安排，先對顧正嵩旗下的業務動手……」
心月復說到一半，忽然被顧正勛喊住。
顧正勛卻道︰「不，先做另一件事。」-
滿是茶香的雅室內，高掛的山水墨畫懸在紅木椅的正上方，旁側的古樸香盒里燃著彎曲的白色香煙。
身穿休閑服的年輕男人拿起茶盞，倒下熱騰騰的茶水。
林士忠走進來的時候，視線就落在不遠處的年輕人身上，他給助理遞了個眼神，緊接著雅室內其他人退得干淨，僅留下他與那個年輕男人。
「顏家的事，是你動手的？」林士忠坐了下來，開口直言。
「也沒動手，本來想給顏凱麒一個教訓，聰明人就應該閉著眼楮，不該查的事別查。」年輕人把一茶杯推到林士忠的面前，「顏凱麟的運氣好了點，我原本想斷他一條腿。」
林士忠看著面前的茶，眼前這個人就是個瘋子，這次顏家只是查到表面，他就不動聲色地用顏凱麒弟弟的安全來威脅對方，如果對方真查到重要的東西，他不懷疑這人會直接對顏凱麒下手。
從當初與眼前這個人做生意開始，他就知道這人背後的狠厲，一個表面平平無奇的私生子，暗地里卻掌握了那麼多的權限，這人隱忍多年，又狠又瘋，為達目的什麼手段都能用出來。
年輕人，也就是顧慎說道︰「你知道他是怎麼查到的嗎？」
林士忠一停︰「怎麼查？」
「他查到了林氏的機構，順著線翻到我這。」
顧慎看向林士忠，「你做得不干淨，火燒到我這邊了。」
林士忠聞言皺眉，機構的事向來隱蔽，甚至都沒在他的名下，與他毫不相干。正常情況下完全不可能查到他這邊來，更別說順著他查到別的，「不可能是我這邊出的問題。」
「不管是不是你的問題，s市的火燒大了，對你我都不利。」
顧慎繼續道︰「不管是不是從你這泄露，事已至此，該想的就是怎麼收拾這個殘局。」
林士忠皺眉道︰「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處理。」
這時候，顧慎卻忽然將一份資料甩在了桌面上，語氣沉沉︰「那說說這個怎麼回事吧？」
林士忠翻開資料，看到內容臉色大變，「不可能，顧正勛怎麼拿到那條項鏈的！？」
「那我要問你，這條項鏈的事為什麼沒處理干淨。」顧慎冷冷地看著林士忠，為了這條項鏈名正言順地到他們這邊而不被顧家那些老古董非議，這件事當初是林士忠打的包票，結果拍賣會遇到問題，這人為了保全陳家內部的布局，放手把這條項鏈讓給了那個紈褲陳其昭，他也不是非要這條項鏈不可，能得到最好，要是得不到，就不能讓這條項鏈出來干涉他們的計劃。
結果現在這條項鏈通過陳家，到了顧正勛的手里，徹底把局面玩砸了。
這條項鏈背後潛藏的利益與資產遠比他預計還要多，原本他們還佔優的局勢，因為這條項鏈，全都沒了。
林士忠還在解釋項鏈的事。
顧慎卻已經沒興趣听下去了。
「孫家的事我收尾差不多了，剩下按照你計劃來。」林士忠听到項鏈的事已經無力回天，知道現在只能把s市這邊的局面處理好。
顧慎問了句︰「什麼時候？」
林士忠道︰「下個月初。」
「太久了，我沒那個耐心。」
顧慎看著他，「這個月中旬。」
林士忠臉色微沉，「可以。」
兩人又說了幾句，林士忠不好多留，很快就走了。
雅室內只剩下顧慎一人，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對林士忠十分失望。
之前他還覺得林士忠這人好相處也好利用，可這段時間陳氏布局大亂、孫家出事以及現在的項鏈事件，全都是因為林士忠那邊出事所以火燒到了他這邊……這人聰明，可謹慎過了頭，有些事情但凡當初他狠一點，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局面。
查人也查不仔細……顧慎想到當初慈善會上被陳其昭拍走的翡翠項鏈，以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無非都跟陳家有關。他非常懷疑陳其昭，動用了一批人去跟蹤陳其昭，甚至為了確定陳其昭是不是在演，他還親自去了一次。
可他沒看出問題，但不排除演的成分，只是這個可能性太低。
陳其昭只是上大學的年齡，過往的交際圈一塌糊涂，他查出來之前的那些事太真實了，如果陳其昭真的是在演，那他得從什麼時候演起來？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演得比那些混跡商場數年的老狐狸還真實，那就是多智近妖了。
再說，這件事也說不過去。
陳其昭真有本事，還會讓陳家淪到如今的局面……？
顧慎正想著，這時候雅室外卻突然走進來一人。
那人臉色蒼白，見到顧慎才緩和了腳步，「先生，b市出事了。」
顧慎端著茶杯的手稍稍一停，皺眉看他︰「什麼事？項鏈的事？」
「不是項鏈。」那人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慎，把手機遞了上去。
「集團里今早內部系統出了問題，有人惡意利用公司的內部系統發送了公告。」那人聲音弱了幾分，「公告上寫著您跟顧總的關系……現在公司里都在傳您是私生子的事。」
顧慎手中的茶杯啪地一下碎了，碎片刮傷了他的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鷙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