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
九重山脈，青雲嶺下，天衍宗山門廣場上人頭攢動，又到招收新弟子之時。
往年都是洪濤站在前面盯著一個個六歲小童測靈根，今年他順利踏入築基後期，在內務堂職位提升，此時只需坐在後面品著茶，看他手下提拔的兩人在前面忙碌即可。
初春的風吹著，洪濤放下花溪谷新出的培元青茶，看前面吵吵鬧鬧，小童們各個神采奕奕。
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想起江月白，他這一路走來，從練氣修士到如今築基後期，有望結丹，甚至還得大長老看中，有意推舉他在結丹後接掌內務堂，這種種都有江月白的影響。
就拿此次他順利進階，也是因為上次風雲會押了全部身家買江月白贏，這才得了大筆靈石，讓他可以專心修煉，不愁修行資源。
否則，再給他十年，也到不了築基後期。
「也不知江師妹如今什麼修為，若是突破後期，我便要稱呼師姐了。」
想到此處，洪濤就覺得有些古怪，明明是他看著長大的小丫頭。
「你這小和尚怎麼回事，說了我們這是道門，不收佛門弟子，你怎麼就不听呢？」
「我……我只是被人丟棄在寺廟門外所以成了和尚，我現在不做和尚了，你就讓我測一下，萬一我有靈根能修煉呢？」
爭吵聲從前面傳來，洪濤起身分開圍觀人群走過去，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光頭，穿破舊的灰藍色僧衣，背著斗笠。
滿身髒污，膝蓋破爛，腳上滿是血痂傷痕，都快跟草履粘在一起，看起來可憐兮兮。
洪濤一下想起當年的江月白。
「你難道是從九重山下爬上來的？」洪濤出聲問道。
山門前的天衍宗雜事弟子看到氣度威嚴，唇上續了胡須的洪濤，趕忙拱手拜禮。
小和尚扭過頭，吸了吸鼻涕，用力點頭。
「嗯，我听家鄉道觀的道士說山上有仙門，爬上來就能入仙門，我師父臨終前給了我這串念珠，路上的豺狼虎豹都不吃我。」
小和尚滿臉天真毫無戒備心，把手上的佛珠舉給洪濤看。
「你當真不打算再做和尚，要修道？」洪濤問。
小和尚苦惱的抓著光頭，「我也不知道，但是師父讓我活下去，我听說仙人能長生……」
「給他測一下靈根。」
洪濤吩咐，天衍宗的雜事弟子立刻帶小和尚到測靈碑前，小和尚猶豫著，最終還是將手按上去。
黃白雙色光芒逐漸從測靈碑上透出，並且越發強盛，其中代表土靈根的黃色光芒超越第八道刻度，直逼第九道。
嘩然之聲鼎沸。
「金土雙靈根，主土輔金，根植……土八金七。」
黃色光芒最終還是沒有超過第九道刻度，但是這等資質，已經是雙靈根中的極致。
洪濤親自取了木牌遞給小和尚，小和尚攥緊衣角沒有接，眼含某種期盼的問，「入了道門，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念經禮佛了？」
洪濤點頭，小和尚眼底驀地浮起氤氳霧氣，猶豫著後退半步。
「小和尚想修佛，我為你指一條明路如何？」
清麗爽朗的聲音傳來，人群分開兩邊回身看去，就見白衣女修輕紗遮面踏空而來，仙姿縹緲，顧盼神飛，彎眸一笑勝星華，叫廣場上所有人一時間看呆了。
「仙子姐姐！她是天上來的仙子姐姐嗎？」
小童們滿眼星星的望著來人，天衍宗的修士疑惑打量，都不曾見過這樣一個金丹期的女修，可她腰間卻墜著天衍宗親傳弟子令牌。
女修落地，大袖一甩，取下面紗笑對眾人。
「天哭峰望舒真人在此。」
洪濤內心震動，險些將手上木牌捏碎，周邊所有認得江月白的天衍宗修士也被震驚得無以復加，嘴巴大張著。
她兩年前離宗時還是築基後期，才過兩年回來，就已經結丹了？
她才幾歲？六歲開始修行，十五歲築基，二十九歲就鑄就金丹？
這種速度在天衍宗，就算是祖師也沒這麼快！
洪濤根本不敢相信江月白是五靈根，還是他親自測出來的五靈根，這速度天靈根都望塵莫及。
當年洪濤還覺得江月白那句要做陸行雲第二是孩童戲言，此時再看，她怕是做不了第二，而是要超越祖師成就了！
江月白還站著，洪濤第一個反應過來，趕忙帶著周邊弟子一起拱手拜禮。
「拜見望舒真人。」
眾人不算整齊的齊聲喝道，這等氣勢，叫在場小童一個個激動得頭皮發麻，興奮得不能自已。
「嗯。」
江月白澹澹的嗯了聲，她現在高低是個金丹真人了，在外人面前可要沉穩些，要學拂衣真君平日的樣子。
江月白回頭看自家師父在高空對她頷首，先一步回宗。
剛才還未到山門前時，她超遠距離的神識就已經看清楚這里發生的一切，這個小和尚她一眼便相中，跟師父說明原委，得了師父首肯才過來。
江月白沒管其他人，徑直走到看她看呆了的小和尚面前，想了想，還是蹲下來與他平視。
「你想長生又不想修道對嗎？」
小和尚被江月白看得臉頰微紅，羞澀低頭，「嗯，我還想念經禮佛。」
「修佛也能長生，我答應了一個人，要為他找一個弟子留下他那一脈的傳承，他也是個和尚，是個嗯……不太像和尚的和尚，你想要听听他的故事嗎？」
江月白聲音輕柔，眉眼帶笑，讓小和尚倍感親切，便點點頭。
「好，那我先帶你回我住的地方，等你听完他的故事，如果願意接受他的傳承，我再傳給你，如果不願意，我會讓人送你去金剛台，那里是佛門聖地。」
「好，謝謝仙女姐姐。」
江月白一笑，她到這個春天其實已經三十了，被人叫姐姐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洪師……」江月白站起來，險些習慣性的叫了師兄，頓了頓又道，「洪管事，這個小和尚我先帶回天哭峰，此事我師父知道，他會去稟告宗主，你不必為難。」
洪濤從怔愣中回神，「啊？好！辛苦江……辛苦望舒真人了。」
江月白點點頭，大袖卷起一道風，鶴鳴聲清脆悅耳。
在所有小童艷羨的目光下，江月白帶著小和尚乘鶴而起，飛向雲遮霧繞的青雲仙山。
彼時，天哭峰上。
已經十二歲的姜子英風馳電掣，正提著鐮刀滿山追趕生了三條尾巴的小小貓妖。
貓妖口中，叼著她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紅果。
「站住！你這個壞貓，等江師叔回來，我非告你一狀不可。」
喵嗚嗚！
嗷∼∼
瓊林山君睡在樹下陰影里，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