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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佐禎昭的聚餐設在他居住的公館中。

公館並不算大,裝修得半中半西,或者也可以說是不中不西,有西洋的沙發、座鐘,也有明清的字畫、宋代的汝窯、和養得半死不活的君子蘭,大概都是出自上任宅子主人的手筆。大風小說

公館的餐廳倒是相當寬敞,西式的長桌足以容納八到十人,今天影佐禎昭請來了特工總部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都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將,正好將長桌坐得滿滿當當。

今天的飯局很奇特,用餐是西餐的形式,配的是法國葡萄酒,前菜和湯品是清淡爽口的粵菜,主菜卻是炸天婦羅,和因為二戰而風靡的手握壽司,最後的甜點則是本幫菜的桂花酒釀圓子和定勝糕,一頓飯吃下來堪稱是不倫不類,應有盡有。

但席間的氣氛很愉快,有負責領酒的,有負責捧哏的,有負責講葷段子的,還有負責找角度舌忝上司的,各個妙語連珠,空氣中洋溢著中式酒局中特有的令領導舒適的氣息。

「來,諸君,難得有機會一聚,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拘束了。」影佐禎昭笑眯眯地舉杯道,他說的是中文,事實上今天來吃飯的,除了他之外也沒有一個東洋人。

每個人都端著微笑舉杯,那儀態像是隨時都準備被畫進油畫里似的。

除了面色很難看的潘碧瑩之外。

潘碧瑩自然是影佐禎昭特意請來的,要說地位、能力、或是舌忝狗程度,她都沒資格出席,但影佐禎昭就是把她安排上了席位,還正對著白茜羽的位置,想看這兩個女人掐起來之心路人皆知。

但潘碧瑩也有些掐不動了,她的滿腔仇恨,在這幾個月已經被蒸爛了煮熟了捶破了,此時基本已經認清了現實,調整好心態,在內心默念「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了。

白茜羽就更不接招了,她只是意興闌珊地吃著菜,她對這種酒局沒什麼興趣,而且她也確實也餓著了,自從影佐禎昭介入審訊,牢里伙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水準也大不如前,鮑魚粥也只有偶爾才能喝得著了,如今終于能正兒八經吃一頓,也實在沒功夫假笑營業。

于是,潘碧瑩就看著面前的人慢條斯理喝湯吃菜,一口一個炸得金黃酥脆的天婦羅,被生芥末辣得用手扇風,最後還找下人多添了碗酒釀圓子……

「……」潘碧瑩來之前剛剛建立好的心態,逐漸崩塌。

等她終于快將這頓飯忍過去了,影佐禎昭就笑吟吟地提起了話頭,「夢婉,今天的飯菜還合口味嗎?」

白茜羽客觀地評價道,「粵菜做得不錯,但天婦羅炸得有些老了,油氣掩蓋了蔬菜的甜味和脆感,壽司米略顯過酸,應該是醋的選用的問題。」

她現在代入的身份是霧島憐子,能立人設的地方就絲毫不能放過,更何況什麼米其林三星餐廳她沒吃過,如今隨口道來便如清風拂柳,讓人感覺似乎在裝逼,又好像沒完全裝。

但被她折磨了一晚上的潘碧瑩終于繃不住了,「虞小姐,梅先生請的都是地道的東洋大廚,你就不要丟人現眼了。」

雖然已經听說「虞夢婉」自稱是梅機關的潛伏人員,還不知怎麼取得了梅先生的信任,但潘碧瑩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當年虞夢婉穿著寬袍大袖拎著小包袱走下車的樣子她還記憶猶新,壓根不會信她編織出來的鬼話。

「窮鄉僻壤出來的麻雀換了身洋裝,以為成了鳳凰,就敢對東洋料理大放厥詞,簡直要笑掉大牙。」她譏諷道。

白茜羽還沒說話,潘碧瑩就猛地起身,看向梅先生,用日語道︰「彼女ゾザギヘバス噓コわザ、ネゲギゑ信用ザわネオモ。」(她是一個鬼話連篇的騙子,根本不值得信任。)

然後,她就飛快地甩出虞夢婉的身世來歷,佐以自己親眼所見的種種證據,听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大部分人也沒听懂。

在場諸人面面相覷,坐在上首的梅先生沒說話,只是朝白茜羽看去,微微點頭。

在潘碧瑩的逼視之下,白茜羽端著酒杯緩緩站了起來,微笑道,「パウろウギヘ、誤解ゎやペろパウホネオモ……」(或許,您對我有些誤會。)

雖然席間大部分人都沒听懂兩人在說啥,但听起來,白茜羽的日語似乎要更流暢一些,發音腔調也更有太君的那種味道,不由在心中暗暗分了高下。

旁觀者能听出來,潘碧瑩自然也听出來了,這個虞夢婉竟然會講日文……講得還比她好!難道真見了鬼不成?

于是她立刻切回了中文,冷笑道︰「是在軍情處的時候學的吧?你就是靠這個招搖撞騙的?虞夢婉,你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席間的氣氛一下子都冷下來了,剛听懂了的眾人紛紛進入看戲模式,他們對虞夢婉這個轟動上海的案子都是熟悉的,但只知道開頭和結尾︰虞夢婉被通緝然後抓回來了,虞夢婉被放了然後成為了自己的同事——也不知道中間是個什麼故事,今天的宴席說是歡迎新同事,便知道少不了好戲看。

「夢婉呢,與大家都有些誤會,不如借此機會將話說開。」影佐禎昭在此時恰到好處地插話進來,向白茜羽頷首道,「講一講吧。」

白茜羽就開始講故事了。

故事是這樣的,她,霧島憐子,梅機關干員,因為機密任務而來上海潛伏,隱姓埋名任職于《宇宙風》雜志,順便調查當年華懋飯店三井死亡的命案,便住進了當年參與此事的軍情處特工「夜鶯」的房子里,但不巧的是和通緝犯虞夢婉住門對門,于是調查虞夢婉時就不小心把她給抓了。

這是一場誤會。

至于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虞夢婉的房子里,自然是因為她發現虞夢婉消失後前去探查,卻正好被梅先生派人堵在了房里,一時解釋不清,又怕暴露了身份,所以進了特工總部見了梅先生才敢表露身份。

也就是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一邊听,在座的眾人都一邊在心中暗道好不要臉,這說辭明顯漏洞百出,潘碧瑩這麼大個人,看著白茜羽那眼神都可以把鐵門給熔了,難不成還能把自己仇人長什麼樣給記岔了?

但問題是,梅先生接受了這個解釋。

那沒得說了,眾人便當作沒看見潘碧瑩要殺人的眼神,紛紛點頭,發出「哦」、「原來如此」、「不容易啊」諸如此類的驚嘆聲。

講完故事,白茜羽還很禮貌地朝潘碧瑩致意,「誤會說開了就好了,大家以後就是同事了,還請多多關照。」

說完,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你好,以後咱們平起平坐,你最好小心點不然有機會我一定會把你弄死」的意思。

潘碧瑩早就快氣得吐血了,聞言怒上心頭,抄起酒杯便朝她潑了過來!

然而白茜羽早就留意著她的動作,見對方手捏上杯柄立刻就抄起餐巾,飛速展開,如盾牌般擋在頭臉前——沒辦法,左右兩邊都有人,她的韌帶也不足以做出鐵板橋這種高難度動作,往桌子底下躲固然更加有效,卻又稍顯有失風度。

下一秒,紅酒就準確地潑上了餐巾。

「呼,好險……」白茜羽放下浸透了半杯紅酒的餐巾,剛才千鈞一發,時機稍縱即逝,還好她一開始見到桌上的紅酒杯就下意識提高了警惕,不然反應慢了一秒現在就完蛋了。

眾所周知,宴會上的紅酒一向是需要提防的危險物品之一,特別是如果參與的人物牽扯到第三者、生日、兄妹之類的因素,那危險程度就會呈指數級上升。

因為紅酒這玩意兒不同于香檳或是白葡萄酒,臉上狼狽些倒也罷了,關鍵是潑到衣服上就會染色,染了色還不好洗,白茜羽今天穿了件淺色的真絲旗袍,因此防人之心時時不敢懈怠。

席間眾人都驚呆了,他們見多了恩怨情仇,潑酒潑菜的也司空見慣,但一方舉起杯子潑酒,一方瞬間把餐巾當做盾牌精準擋在身前的場面卻是生平第一次見……這場面怪誕中有些詼諧,詼諧中又有些尷尬,會功夫的人更是從擋酒方的動作中看出了幾分萬箭齊發中束濕成棍打落一片箭簇的瀟灑意味。

但她這邊是完美防守了,酒液卻不可避免地濺到左右兩邊,讓兩個本來眉開眼笑看戲的中年男子頓時臉色一僵,只好端坐在椅子上,用袖管像擦汗似的拭了兩下臉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最後還是影佐禎昭打了圓場,讓下人進來收拾,這會兒所有人吃飯喝酒的心思也淡了,只是說些場面話,一會兒勸白茜羽「都不容易」、一會兒勸潘碧瑩「人都死了」,還有發現梅先生似乎很看中白茜羽,便轉而夸贊她剛才那一下臨危不亂,身手了得的。

白茜羽小心地檢查著身上,但還是發現了一個紅酒濺上了點子,頓時心情大壞,這時來打掃的下人還不小心拿拖把戳到了她的腳,嚇得渾身發抖,大概是梅先生治下很嚴厲,她擺擺手說了聲「沒關系」,讓那個自始至終低著頭的女佣下去了。

很快,這頓稀里糊涂的飯就稀里糊涂地吃完了,影佐禎昭大概也看到了想看的戲碼,很大度地表示讓她放假三天之後再來特工總部報道,說到時候有重要的任務要交給她。

白茜羽不想去揣測影佐的想法了,總之,今晚她吃飽了。

潘碧瑩也飽了,氣飽的。

飯局散場之後,影佐禎昭特意派車送了白茜羽,其余人也都有司機接送,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潘碧瑩孤零零地站在公館門口了。

近中秋的光景,上海的晚間已經很涼了,她裹緊外套走去路口準備叫輛黃包車,一邊走一邊抬頭望了望月亮,心中一陣惘然。

她原本也是有司機的,但那是梅先生剛剛任用她時帶來的特權,如今真論起級別和職位來,根本不足以讓七十六號那些趨炎附勢的家伙給她配車,她也不想再看那些小人的臉色了。

街角處的戲園子飄來吳儂軟語的評彈聲,正唱的是《林沖夜奔》里的彈詞開篇︰「……孤單單奔往梁山去,野店荒村不敢投。思往事,淚先流,恩恩怨怨記心頭,他幾番回首把京華望,料想今生總難再游……」

琵琶和月琴聲清脆悅耳,潘碧瑩卻只能從中听出悲淒來,那林教頭的故事仿佛唱的就是她。

烈烈轟轟豹子頭,被逼得落草為寇,卻最後也沒能殺得高俅。

幸得梅先生救她性命,恩深義重世無儔,奈何賊子又來弄毒謀,醫院埋伏差點把性命丟,恨煞那惡賊難報仇。

想到這里,委屈和絕望一齊涌上來,加上席間沒怎麼吃,還餓著肚子,潘碧瑩就又有些想哭了。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減速,停在了她身旁的路邊。

潘碧瑩一怔,就見那轎車的後座車窗搖下,一個穿著軍綠色制服、英俊得不像話的年輕男人朝她招了招手,笑得很好看,「上車,我送你。」

夜風吹得枝頭的桂花簌簌飄落,月光皎潔,讓人仿佛在一場夢中。

這一瞬間,潘碧瑩清晰地听見了自己的心跳。

……

這天夜里,白茜羽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的身份暴露了,她破罐子破摔地準備殺出去,卻被攆得走投無路,外面下著傾盆大雨,萬馬齊喑,關鍵時刻謝南湘出現掩護她撤退,她轉頭就跑,但一回頭就看到謝南湘被打成篩子,無力地倒在雨水中。

但大概因為睡眠質量太差,她在夢中隱隱有些清明,盡管十分悲傷,但覺得這應該不是真實發生的事兒,于是畫面便轉成了「潛伏失敗,是否讀取存檔」……原來是游戲!早說啊!夢里的白茜羽恍然大悟,開始不停的S/L大法,存檔,讀檔,存檔,讀檔,反正多嘗試幾次就能找到最優解。

可不管嘗試多少次,她都沒能打出HappyEnding,有時是她被打成了篩子,謝南湘活了下來,有時是他們兩個被堵在死路,雙雙殞命,有時她過于急切沒等敵人追上來就跳樓摔死了,她不停讀檔,卻根本找不到正確的通關路線。

白茜羽心想這是游戲啊!游戲就應該可以氪金啊!于是她充了發648,一會兒召喚「EX咖喱棒」一會兒發動「地爆天星」,那叫一個所向披靡,整個特工總部都在絢爛的爆炸聲中顫抖,身後是裹著血腥味的風雨,他們將手里的槍械同時扔給對方,默契無間,情勢一片大好!可這次她依然失敗了,因為謝南湘被一個倒地的士兵偷襲,她回過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刺刀洞穿心髒。

大雨中的七十六號就像是個迷宮,他們被困在里面,怎麼也沖不出去。

她一次次地死亡,一次次地復活。

不知道在夢境里嘗試了多少次,白茜羽忽然有了一絲明悟,游戲打不通,那就不打了,只是一個游戲而已,開心最重要,輸贏有什麼好計較的?

于是在最後一次讀檔時,她沒有急著往外沖,而是拉著謝南湘鑽進最堅固的倉庫,關上大門,將追兵暫時地擋在門外。

「對不起,我太蠢了帶不動。」她真誠地道歉,「我不玩了,你也別救我了,自己逃命去吧。」

對面,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可我已經愛上你了。」

說完這句話,倉庫的大門被轟然炸開,雨幕如注,影佐禎昭坐在虎式坦克上,面無表情地揮手,謝南湘沖過來擋在她身前,像雨水一樣在炮火中支離破碎,可他像是已經說出了解開迷宮的咒語,游戲再也沒有彈出黑色的失敗結局,一切都像是霧氣般消散了,只剩一個空空蕩蕩的下雨天。

原來這不是游戲,她永遠無法重來。

清晨,白茜羽從噩夢中醒來,她看著四周垂下的金絲絨床幔,大概足足愣了一分鐘。

江面上的汽笛聲隱約地傳了進來,有小雨落在窗戶上的聲音,她起身拉開窗簾,天光灑進來,窗外是下著小雨的黃浦江。

江的對面沒有如科幻電影般的天際線,江邊的步道沒有游客和拍婚紗照的新人,泛著薄霧的江面上當然也不會有掛著廣告和燈帶的游船。

這里仍是民國時期的大上海。

她起床找了杯水慢慢地喝著,平復著心情,可那個古怪的夢依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大概是最近壓力太大導致精神上出了些問題,這不奇怪。

成年人誰沒點問題呢?她以前身邊的朋友,有腳踏幾條船卻抱怨寂寞抑郁的,也有為了謀算離婚財產分割而假裝抑郁的,有做生意忙著上市焦慮到神經衰弱靠安眠藥入睡的,也有百億家產一夜之間蒸發化為泡影于是決定去寺廟修行的,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一、二、三、四……」

站在足以俯瞰浦江美景的窗前,她一邊努力地拉伸身體,一邊讓自己振奮心情,好朝氣蓬勃地迎接重獲自由後的第一天。

她入住的是國際飯店的套房,這棟剛落成沒多久的高樓正是此時整個遠東最高的建築,也是最豪華的酒店,沒有之一。

愛多亞路的房子空置了一年多,下人管家遣散了之後,又經過戰亂和幾波搜刮,現在估計也不剩下什麼了,所以她根本就沒打算回去住。之所以在影佐禎昭那里將這房子要下來,是為了那間特意修的地下室里頭的東西。

當然,這也是她與影佐禎昭的試探與反試探。正常想來,如果她是虞夢婉,那麼她就應該竭力與這棟房子撇清關系,因此她打了個反邏輯,毫不避嫌地將房子的使用權攥在了手里。

說起來,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這樣勾心斗角的生活了?白茜羽記得自己剛接下「夜鶯」這攤子的時候,還是一個說謊就會心跳加速的正常人,可現在偽裝和謊言卻成了條件反射,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現在回想起來,她為了替傅家老爺子報仇,干掉了潘碧瑩的父親,因此潘碧瑩加入特工總部之後就開始通緝她,而她為了不被潘碧瑩繼續黏上,波及身邊其他人,便準備再把她干掉……故事就這樣一頁接著一頁地往下翻開。

她沒能改變這個時代,時代卻改變了她,現在她醒來不會第一時間找手機,她想聯絡朋友第一反應是寫信,她知道解決問題最有用的是殺人,她不害怕丑惡和沾上血腥,孑然一身沒有牽絆……

走到這一步,或許正是她所想要的生活。

白茜羽讓前台喊了個車就出門了,只等了五分鐘不到,車子就已經等在了門口,穿過旋轉玻璃門,戴白手套、皮鞋 亮的服務生就替她拉開車門,只要有錢,在哪個時代生活都很方便。

她沒有用特工總部給她派的司機,不過她估模著自己身邊現在應該也沒少人盯梢監視,等著將她接下來的行蹤如實上報。

要躲開這些人的視線辦點正事,還需要動點腦筋。

于是白茜羽就先去百貨公司置辦行頭了,雖然她留在莫利愛路的衣服還有兩箱,但作為霧島憐子是一件都不能穿了,而且人靠衣裳馬靠鞍,她長得不那麼像霧島憐子,那至少可以打扮得像一些。

早晨,下過雨的空氣清新好聞,只是氣候比一個月前更冷一些,秋風颯颯,街上行人寥寥,行到霞飛路附近,車窗外不時可見西洋夫婦或是情侶挽著胳膊在街頭漫步。街邊法國梧桐樹的樹葉掩映著朱紅色的屋頂,陽光透過樹蔭灑在女乃白色的牆垣上,白俄人開的羅宋面包房剛剛出爐,滿街都飄著濃郁的香。

哪怕此時神州大地已經搖搖欲墜,孤島依然在風暴中幸存,還曬著奢侈的陽光。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出門逛街了。

上海是不缺賣衣服的地方的,在這里你能找到世界各地的好裁縫,但白茜羽這次沒功夫去花一兩個月等量體裁衣了,就直奔永安公司。

永安公司與她之前來時無甚不同,記得她剛來上海時,傅少澤帶她來這里買了衣服,後來她退了婚去女校讀書,她也來這里買了衣服,好像換了身皮就換了個人生,再想起帶著小丫鬟第一次來時的情景,不免有恍如隔世之感。

今天永安公司里頭顧客不少,特別是賣服飾的區域,來往男女客人絡繹不絕,買了立刻就走的不多,多半都在挑挑揀揀,店員好像對此都司空見慣。

不光是女子要打扮,白茜羽在租界內上見到的男人大多也都是西裝筆挺,有一回她好奇地問過黃太其中緣由,黃太就告訴她,穿時髦衣服的是要比土氣來的便宜的。如果一身舊衣服,公共電車的車掌會不照你的話停車,公園看守會格外認真的檢查入門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門丁會不許你走正門。

而為了時時保持體面,一條洋服褲子每晚就必須壓在枕頭下,使兩面褲腿上的折痕天天有稜角。ヾ

但白茜羽挑衣裳一向很快,結合著自己對霧島憐子的印象,以及未來可能會用到的場合,三下五除二就選了幾套出來,很快便吸引了店員的注意力,熱情地在她身邊開始一對一的推銷和服務。

大概是比起第一次買民國的衣服,白茜羽已經沒什麼新鮮感了,因此也沒打算試穿,而且她眼光也高了不少,貨架上的衣衫雖然款式多樣,但做工用料就很平庸了,她不打算買太多件。

而就在這時,店員卻向她提出了一個令她無法拒絕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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