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不久,馬超策馬前來赴會。
韓遂自然不會將相會之地放置在自家的營寨里,不然馬超即便真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也絕不會前來赴會。
更何況他心知肚明,馬超能在羌人之中闖出一個神威天將軍的名頭,絕不是一個只會沖殺的莽夫。
他的有勇無謀,其實不過是一種自家拳頭大了,便覺得世上萬般事,我自可一拳打殺的省心省力。
所以相聚之地,被選在了一處距離雙方軍帳都算不得近,也算不得遠的開闊處。
他賭的就是馬超自恃勇力,絕不會帶大軍前來赴會。
果然,馬超自遠處而來,隨行不過來三四十騎,這還是馬岱苦苦相勸,他推月兌不掉的結果。
不然只怕他僅帶著七八騎便要前來赴會。
馬超翻身下來,將馬匹交給身後的騎士,上前幾步,步入眼前的大帳之中。
此時韓遂已然站在上首,見馬超進來,他站起身來,卻是不曾繞過身前的木桉,相距馬超極遠。
韓遂笑道︰「孟起何來之遲也。」
馬超環顧了帳中一眼,見包括閻行在內,韓遂的心月復愛將都在。
閻行還好些,可其他人中有數人難以遮掩身上那股自沙場上磨礪出來的殺機。
盯著馬超目光,如同看著山間將要圍獵的 虎。
他悄然伸手按住腰間劍柄。
今日之事,多半是不能善了了。
即便是行事極少後悔的馬超今日也破天荒的有些後悔,後悔不曾听馬岱所言,多帶些兵馬前來。
只是當他將手按住劍柄之際,略顯沮喪的年輕人,瞬間便又眉眼飛揚。
一人一劍,何處不可去得?
他有自創劍術月兌手法,世間難尋敵手。
韓遂見狀,心中殺意更添幾分,此子若是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閻行則是在心中嘆息一聲。
少年銳氣,勇不可當。
可惜,他再也不是少年了。
不然也不會為了所謂的神威天將軍這個名號,應下對付馬超。
早個十年,必是自戰陣上將這個名號奪過來,如何會用這些陰詭計倆?
即便是察覺到帳中氛圍極為詭異,馬超猶然笑道︰「今日尋我前來,听聞是要說敗俘之事,只是超看這帳中境況,不似是要給我個解釋,反倒像是要取下我的性命?」
韓遂也是笑道︰「孟起說笑了,今日尋你前來,確實是為解釋事情的緣由。劉玄德將那些敗軍放回來,為的就是離間你我之間的關系,以便從中取利,孟起萬萬不可中了他的計策。」
馬超不退反進,反是朝著帳中韓遂的方向前行了幾步,笑道︰「自然不會,如此低劣的計策,即便是鄉間小兒尚不會中,何況是你我?韓君,你說我說的可對?」
言語之間,他又前行數步。
韓遂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孟起能做如此想自然最好,只要你我齊心協力,要對付那劉玄德絕不是難事。如今中原之地尚為徹底平定,荊州之地也還有劉表等人割據一方,他絕不會在此久留,只要拖延些日子,則劉備自退。」
馬超再次前行數步,站定,微微抬頭,望向韓遂,言語冰冷,「韓君的謀劃不差,所以在韓君的謀劃之中,有無馬超,其實並無影響。甚至若是借機吞並了我手下士卒,他日等到劉備退去,涼州之地,便是你韓遂一家的天下了,可是如此?」
韓遂正要言語,卻見馬超忽的拔劍出鞘,驟然之間 走數十步,隨後起身一躍,直朝韓遂 來。
韓遂一時之間竟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為。
好在他身旁的閻行反應極快,快步上前,將韓遂推倒在地,先是一腳將韓遂身前的木桉踢向馬超,順勢抽劍出鞘,在馬超將木桉斬開的同時,踏前幾步,與馬超戰在一處。
兩人手中長劍你來我往,快若奔雷,帳中眾人只能依稀見到兩人的劍光往來。
只是馬超身陷重圍,反倒是越戰越勇,竟是漸漸將閻行壓在下風。
此時緩過神來的韓遂開始大聲呼喝,示意帳中諸將,合力將馬超斬殺在此。
帳中其他戰將此時也回過神來,能親手斬殺涼州如今聲望最重的神威天將軍馬超,不論對誰來說日後都是極大的名望。
帳中諸將對望一眼,也不再顧及什麼道義,一擁而上,便想將馬超斬殺在帳中。
馬超奮力一劍逼退閻行,長吐了口氣,朗聲笑道︰「來的好!便讓你們見見我的手段。」
他倒轉過身,竟是主動持劍殺入迎來的諸將之中。
一人對敵七八人,猶然全然不落下風。
這些戰將雖然也都是戰陣上廝殺出來的好手,與閻行同為韓遂手下重將,可論武藝皆是遠遠不如閻行。
眨眼之間便被馬超斬殺數人,隨後馬超更是長嘯一聲,斬斷馬玩手臂。
一時之間,帳中諸將為其威勢所懾,竟是不敢上前。
即便是當年幾殺馬超的閻行也是站在原地,神態錯愕,愣愣出神。
馬超見狀大笑一聲,滿是嘲諷之意。
他本想上前再殺韓遂,只是忽的听到帳外軍士雜亂的兵器械斗之聲,知道外面多半是戰作了一團。
如今他身陷重圍,再拖延片刻,若是殺不得韓遂,想要突圍只怕就要極為不易了。
他冷冷的打量了韓遂一眼,轉身朝著帳外殺去。
韓遂大呼一聲,「不可走了馬兒!」
諸將強忍心中恐懼,再次上前圍殺,又被馬超連殺數人,終究是被他突破而出。
諸將怕韓遂責怪,紛紛追殺而去。
大帳之外,廝殺聲鬧成一團。
韓遂看了身旁的閻行一眼,「方才你為何不出手?」
閻行苦笑一聲,「即便是出手也是攔不住的。」
他抬頭順著帳中燭火望向帳外,依稀見到馬超搶了一匹馬,朝著遠方逃去了。
閻行突然有些厭倦這些在沙場上與人搏命的日子。
他心中忽的起了個念頭,幫韓遂解決了此間的事情,他便要與韓遂告辭而去,帶著妻兒返回家鄉,再也不過問這些沙場事。
自此晨起晚息,過些自家的日子。
至于什麼神威天將軍,誰喜歡,誰去爭就是了。
韓遂自然不知閻行心中所想,他只是望著馬超逃去的方向,冷聲笑道︰「他以為這般就能逃的掉?不過是自投羅網罷了。」
「馬兒不死,我心難安啊!」
…………
馬超帶著數騎狂奔向自家軍馬駐地,他在心中盤算著,只要被他回到了軍中,定然要興兵前來取下韓遂的頭顱。
至于如今還遙遙和他們遙遙對峙的劉備,他自然也是顧不得了。
如韓遂所說,劉備在此地呆不長久的,如今中原尚未徹底安定,劉表等人坐擁江表,虎視眈眈。
劉備看似風光,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個粉身碎骨的結局。
走到半途,他忽的踫到了馬岱帶著百余騎正策馬而來。
馬超心中遲疑,連忙上前,詢問道︰「你為何會來此地?」
馬岱聞言一愣,「不是兄長令那胡嚴回去,讓我帶些人手前來相助?」
馬超也是一愣,隨後大呼一聲,「糟了,是韓遂的奸計!」
原來這胡嚴是馬超的心月復親隨,平日里時常跟著馬超往來。
方才他跑回營中,極為狼狽,說是馬超為韓遂所圍,這才要他來搬取救兵。
馬岱見他是馬超身邊舊人,不疑有他,點齊了兵馬,便前來相救。
韓遂故意賺出馬岱,定然另有圖謀。
馬超也來不及責怪馬岱,眾人一起朝著駐地飛馬而去。
只是當馬超來到自家駐地之外,相隔還極遠,便見到駐地之中火光沖天,其中吶喊廝殺之聲不斷。
他吐了口氣,快馬奔去。
駐地之中此時已亂成一團。
原來韓遂早已安排了軍馬埋伏在馬超營地之外,只等馬岱等人出寨而去,駐地之中的胡嚴便立刻放火焚燒營寨之中營帳。
隨後趁著軍中之人忙于救火之際,他則是與混入馬超軍中的其他細作一起,趁勢打開寨門,讓外面韓遂的人馬能夠輕易殺入寨中。
混入營寨的細作自然不只是胡嚴一人,之前馬超廣召涼州羌族,其中大半自然是為馬超而來。
可其中卻也有些人,是得了韓遂的許諾,這才投入到馬超麾下。
至于目的,自然是能在某個時刻,做出些事情來。
原本寨中的守備軍馬不弱,只是被胡嚴等人燒毀營寨和大開寨門之時,寨中許多士卒還在蒙頭打睡,出了營帳,還沒弄清到底出了何事,便要迎面撞上那些闖入之人的刀鋒。
這些人其實也還好些,終究在臨死之前看清了對手的面目。
可有些人還不曾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便在身後挨了身邊好友的致命一刀。
馬超帶著馬岱等人自寨門處沖突而入,連殺數十人。
寨中殘余軍卒見馬超回返,開始朝著他身邊匯聚而來。
馬超舉目打量,見自家營寨破敗至此,心中殺意越發濃郁。
他轉目四顧,剛好看到一人正躲藏在一支被團團圍攏的人群之中,見到他之後,緩緩朝著大寨門口處 去。
此人正是先詐走馬岱,後又打開寨門的胡嚴。
如今見了馬超突然返回,此人心中自然是驚異非常,大罵韓遂真是個廢物,送到嘴邊的肥肉都吃不下。
同時心中也是越發後悔,早知道馬超能活著回來,他也就不貪圖這些許戰功,早就離去了。
自當年敗在閻行手下之後,這麼多年,馬超一直是所做無所不成,可謂是順風順水,只是今日連番受挫,早已讓他心中滿是怒火。
此時眼見叛徒當面,他雙目猩紅,策馬便直奔胡嚴而去。
胡嚴能跟在馬超身邊,被他當作心月復,自身武藝自然也不差,即便是在武夫齊聚的涼州之地,也可說是數的上的人物。
只是也正因他是馬超心月復,才不敢與他交手。
即便是平日里的馬超他尚且不敢與之交手,更何況是如今已然殺的雙目通紅,狀若瘋魔的馬超?
他連忙後退幾步,閃入這些護衛他的軍卒之中。
只是見到馬超是單人獨騎而來,他心中反倒是安心了幾分。
如今護衛在他身側的軍士有百余人,即便他馬孟起再是神勇,難道還能將這百余人都殺光了不成?
只是他想錯了一事,馬超名聞涼州多年,他懼怕馬超,旁人又如何不怕?
所以當馬超匹馬而來,接連斬殺了十余人後,那些軍卒再也顧不得他的周全,開始四散逃去。
馬超坐在馬背上,以手中長槍遙遙指向跪坐在地的胡嚴。
「我帶你不薄,為何叛我?」
胡嚴自知難逃一死,冷笑道︰「你馬孟起是威風的很!這些年你是對我不錯,可那又如何?也就是如此了。我也想要嘗嘗威風的滋味,我也想要向上爬,有什麼錯!」
馬超冷冷的打量了他一眼,隨後一槍揮下。
而在挑殺胡嚴之後,營寨之外響起一連串的馬蹄聲,隨後是韓遂在營外的喊話聲。
騎在馬背上,甩去槍上血跡的馬超,破天荒的露出些迷茫之色。
今日之前,他以為憑著自家坐下馬,掌中槍,天下雖大,何處去不得?
只是如今卻是拔劍四顧心茫然。
此時听聞韓遂在外喊話,馬超收斂回心思,策馬回到馬岱等人身側。
馬岱一側已經聚集起了數千人,只是與外面的韓遂大軍依舊遠遠比不得。
馬超輕聲道:「待會兒突圍,我在前,你在後,能沖出去多少是多少,至于突圍之後……」
如今四面皆敵,無家可歸。突圍之後,馬超也不知該往何處去。
馬岱突然道:「我以為兄長無須突圍,咱們不如再等等。」
馬超一愣,不知馬岱這是何意。
馬岱低聲道:「再等等,說不得會有人前來相助。」
馬超若有所思。
事到如今,他們哪里來的援軍,自然只能是停在細柳聚以東的青州軍。
馬超沒有細問,他也知道馬岱不會坑騙于他。
如今他唯一能信任之人,也只有馬岱了。
他驀然之間振作起精神,「那咱們便守上一守。既然韓遂如此作為,我便要看著他豪雄夢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