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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火起,誰人救之?(6k)

數日之後,劉備令高順帶著些陷陣營的人馬護送趙母等人前赴遼西,臨行之前還特意叮囑了他幾件事。

其一是如今邊境之地多戰亂,遼西之地比之如今他們所在的高柳也不逞多讓。到了遼西地界千萬要小心再小心。尤其是柳城附近,若是能走小路最好從小路避過。

其二是如今公孫瓚久在雒陽,長久不曾返鄉,高順將趙母等人送到遼西後可折返到他家中去探望一二,替公孫瓚報個平安,也可看看是否有能相助之事。

其三是之前他們在東去之時曾在路上結識了徐榮,雖不知如今徐榮是不是還在遼東家鄉,倒是也可讓高順等人順路探望。

臨行之時劉備扯著高順的手,在城門處絮絮叨叨,「延之,錢財可帶夠了?遼東天寒,我要他們給你們備上的棉衣可要都帶上。可惜袁本初贈我的那件狐裘之前被我斬斷了,不然剛好贈你。還有別忘了多帶咱們自家的酒水,路上喝些也能取暖。遼東路遠,隔絕之地,順路也能讓遼東之人知道咱們的好酒。」

高順是個持重性子,聞言只是隨意听著,也不言語。

倒是一旁的張飛不耐道︰「兄長任的話多,旁的且不說,就是這酒水如何能挨的到遼西,只怕半路之上就要被延之他們喝光了。」

「延之自來不愛飲酒,更不會飲酒誤事,不似某人一般。」劉備一把將他推到一旁,「不要舍不得那些酒水,日後有你喝的。」

張飛氣笑一聲,閃到一旁。

關羽在劉備身後捻須而笑,自打他和劉備前去雒陽求學,兄弟三人之間一直都是聚少離多,很久不曾有過這般打鬧了。

如今他們三人雖是相較當年都長進了不少,可偶爾他讀罷春秋,對著夜里的油燈掩卷深思之時,總會想起三人在涿縣之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人生百年,除去少年,能暢快而過者,也不過短短數年而已。

張飛見關羽在一旁偷笑,一個健步竄到關羽身側,伸手就要扯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胡須,關羽抬手將他伸來的手拍掉,若是換了旁人,只怕還要挨上當頭一刀。

「延之,他們二人就是愛打鬧,遠遠不及你我穩重。」

劉備笑道,「說來還是你我這般男子招姑娘家喜愛,等你這次回來我定要給你說門親事。延之可有要求,不妨先說來听听,我先為你提前物色。世家大族不好說,可為你找到一個合心意又門當戶對的倒也不難。」

高順難得面色一紅,笑道︰「玄德莫要取笑了,時辰已然不早,我也該與他們起行了。」

他翻身上馬,卻是被劉備拉住韁繩,劉備沉聲道︰「延之,沿途定要多加小心。」

他打量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遲疑片刻,還是開口道︰「若是兩難保全,務必要先保得自家性命。」

高順點了點頭,應道︰「有順與陷陣營在,定然能安然無事回返,玄德放心就是。」

他策馬離去,帶著陷陣營去到馬車之前開路。

劉備幾人目送著高順離去。

驟然分別,幾人心中自是有了些傷感之情。

如今這個世道,誰也說不準今日的離別還會不會再有他日的相見。

即便是關張這般強者也是如此。

劉備忽的嘆息一聲,抬手一指,「我欲盡伐此地之樹。」

身後兩人一愣。

「此樹擋我送延之之目也。著實可恨!」劉備故意做痛心疾首,捶胸頓足之狀。

關張二人看出他在說笑,對視一眼,上前一人擒劉備一只手臂。

劉備求饒道︰「為兄錯矣。」

三人打鬧一番,倒是將離別之情沖澹了幾分。

劉備抖了抖衣袖,轉身望向西南,「等臧公回來咱們就返回涿郡。也不知我那些游俠兄弟們見到我這個昔日的兄長會有何反應。想來他們也應當格外思念我了。」

他笑了一聲,倒是頗為期待。

張飛南來之時自然不曾將涿郡的游俠全都帶來,與他同來的都是其中最為精擅弓馬之輩。

關張相視一笑,此時三人似是都變回了當初悠游無慮的涿縣少年。

…………

數日之後,臧旻帶著大軍歸來,劉備與他當面請辭之後便帶著關張二人以及數騎折返涿郡。

此間戰事已了,他留在此處也無甚大的用處,返回涿縣探親之後他便會返回雒陽。

如今朝廷的文書已下,將夏育田晏二人欄車入雒陽,至于臧旻,因他退軍有功,要他暫時駐扎在高柳,以防鮮卑人趁機作亂。

其中倒是也不曾忘記劉備這位漢室宗親,也稍稍提及了一句,只是不曾提及封賞,只是言陛下思念,要他早日回返雒陽。

三人策馬自高柳東去,過桑干,當城,而至廣陽。

廣陽為幽州大縣,其北便是幽州的治所薊縣。

此時三人尋了一處客舍,駐馬休整。

沿著廣陽南去,便是涿縣家鄉。

只是臨鄉越近,劉備的的腳程卻是越發慢了下來,即便是對琢磨旁人心思極為遲緩的關羽也察覺出了這幾日兄長的不同。

「兄長可是近鄉情切?」

三人于客舍之中的大堂里落座已定,關羽出聲詢問。

劉備聞言一笑,「確實是有些。當日出門之前我曾和阿母許下大言,此次出門定然要有所成。如今不過是薄有微名便要還鄉,返家之後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阿母。」

他本是穿越而來,數年相處,劉母對他多有照料,他也早已將劉母當作了親母。

游子久離故鄉,驟然返鄉,難免會有疏離緊張之感。

關羽笑道︰「兄長若是為了這般事情,大可無須擔憂。當初在涿縣之時阿母雖然整日里說著要兄長恢復祖先榮光,可兄長混跡于市井之間時阿母也不曾刻意阻攔。全然不似阿整那般被按著頭讀書。」

「那些年在涿縣劉氏之中在私下里說兄長壞話的不止一人,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將兄長關在家中安心讀書了。」

「二兄說的是。」此時前去招呼飯食的張飛也已落座,「兄長就是想的太多了些,不論兄長成名與否,阿母總是希望兄長還家的。」

「再者兄長之前所言羽也以為頗為不妥。」關羽捻須道,」昔年吳子破家求學,母喪而不歸,世人非之,以至今日。男兒功名,自有得成之時,然時與日遲,親人未必可久待。」

劉備點了點頭,關羽此言,無非是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而已。

「雲長之言有理。」」要俺說兄長還是多慮了,如今涿郡誰人不知你劉玄德之名。當初兄長在雒闖出名聲之時劉氏宗族之人就曾在涿縣大肆宣揚。」

「如今時隔日久,想來涼山之戰的消息也該傳回了涿縣了,等到兄長返回家鄉之時,說不得早已聞名幽州,到時回到家中只怕上門拜訪之人都應付不來,哪還有心思想這些雜事。」此時酒菜已上,張飛邊吃邊道。

劉備聞言只是一笑,沒有言語。

「你便是玄德?」

不想于他們身後一側有人忽的喊了一聲。

劉備三人轉頭望去,見對面一桌數人,坐在上首的是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年輕男子。

男子輕聲笑道︰「非是有意偷听諸君言語,只是剛好听聞諸君提及玄德之事,故而才多听了一些。」

劉備打量了此人一眼,笑道︰「鄙人即是劉玄德,不知郎君何人?你我似是不曾相識。」

年輕男子望向劉備,神色溫和,「你我確實不曾相識,不過我倒是時常听家父提起玄德。家父常言玄德實乃我漢室宗親年輕一代之中少有的杰出人物。不瞞玄德,當初家父還為此數次責備于我,恨我不能有玄德十之一二。家父正是如今的劉幽州。」

「原來是劉兄當面,不如移座同飲?」

此人言已至此,劉備如何還不曉得此人的身份,定然是劉虞之子劉和。

劉和倒是也不曾推辭,直接移座到了劉備這桌。

劉備給劉和倒上酒水,笑道︰「兄長此欲何往?」

「此次受朝廷征召,入朝為郎。不想于此處遇到了玄德,倒是省下了我一番功夫。听聞如今北地戰事已了,家父猜你定然會回返家鄉,故而原本我也是打算到涿縣去尋你的。」

劉和飲了口酒,想來是不常飲酒的緣故,皺了皺眉頭。

劉備聞言一愣,只是很快神色如常,笑道︰「不知劉幽州尋我何事?」

劉和玩味一笑,「玄德不知?」

「備實在不知。」

「玄德,你的事發了。」

劉備愕然,無言以對,著實是他做下的事情不少。

劉和這才笑道︰「你在邊境之地做下的好大事情,如今朝野之上誰人不知?這些日子家父時常念叨,有你這個劉家雛虎,真是我漢室宗親之幸。」

「當初他初次見你之時便覺得你是個人物,不想還是小瞧了你。」

「所以這次特意要我前去尋你一尋,看你可曾返回家鄉,若是返回了家鄉,要你定要去薊縣見上他一見。」

張飛在一旁咧嘴一笑,劉備則是抹了抹鼻子,原來果然如張飛方才所言,他如今的聲名竟然已經傳到了幽州,只是于他而言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玄德可莫要推辭,不然以家父的脾氣,他日相見只怕我又免不得一頓棍棒。」

「兄長說笑了,備定然前去。」劉備笑著應下。

劉和感慨一聲,「公路信上說我與玄德定然能一見投緣,他果然不曾欺我。」

「公路?兄長也與公路相熟?」

「我自小長在雒陽,素與袁家兄弟為友。與袁公路最是投契,為我少年摯友。听聞玄德在雒陽之時也與他們多有結交?袁家名門,袁氏兄弟也是一時人杰。袁公路與我來往的書信之上倒是多有提及玄德。」

劉備愣了愣,點頭笑道,說了句一語雙關,除了他沒人能懂的言語,「原來如此。」

兩人當日于客舍之中促膝長談了一番,第二日劉和便奔赴了雒陽。

三人站在客舍之外目送著劉和離去。

劉備忽然道︰「你們以為劉和此人如何?」

關羽思慮片刻,應道︰「謙謙君子,溫厚如玉。」

「君子確實不差,只是似是有些不知變通。」張飛也是開口道。

劉備點了點頭,「頗類其父,然君子,常被人欺之以方。」

劉虞如此,劉和也是如此。

平和之世或可坐鎮一方,天下亂世,常易為人手中刀。

他話風一轉,笑道︰「不說此事了,如今薊縣近在遲尺,既然劉幽州相邀,如何能不去見上一見。」

…………

廣陽北去即為薊縣。

薊縣為幽州治所,幽州雖為邊地,可此地卻是少經戰亂,畢竟于幽州而言,此地已然相當于司隸的雒陽。

三人牽馬進城,與他們自高柳而來的沿途所見不同,此處雖然比不得雒陽,卻已然是好過高柳這樣的邊城許多。

進了薊縣城,三人並未忙著去縣府之中拜見劉虞,而是在城中的市井坊間走訪起來。

當初雒陽來的旨意上並未限定劉備要何時返回雒陽,故而如今劉備等人倒是難得的清閑。

三人本就是涿縣的市井出身,很快就與那些當地的游俠輕俠打成了一片。

至于融入其中的法子自然也簡單的很。

大手大腳,不吝惜錢財,結交當地游俠。若是踫到起了歹心的游俠,再讓關張出手教訓一番。

有錢的外鄉人,于當地游俠眼中自然是待宰的肥羊。

可有錢又強到足以不講道理的外鄉豪俠,自然能很快融入到當地之中。

此地談論最多的是如今的幽州刺史劉虞。

坊間多是言他清廉守正,奉之以公。是個難得的清官。平日里出門在外,常著舊服。雖為漢室宗親,身居高位,可平日里吃穿用度與尋常庶民無異。

尤其是居住在薊縣的不少異族之人,對劉虞的評價極高,儼然是將他當作了再生的父母。

只是除此之外,他們倒是也听到了些其他傳聞,雖是不多,可也頗為有趣。例如劉虞的節儉只是欺上瞞下,用來邀名的手段而已,他家中的妻妾都是穿著絲綢之服。

除了劉虞,談論最多的便是此次在北地之戰中表現極為出彩的劉備。

要知此次北地之戰參戰的有不少幽州兒郎,尤以藏旻所部最多,故而莽山之上得以保全的幽州兒郎也最多,所以他們自然也不吝嗇對劉備的贊美之辭。

市井坊間的傳言歷來多夸大之言。

有人說當日劉備孤身一人站在莽山之前,只是一聲大喝就嚇退了檀石槐數萬人馬。

更有人說當日檀石槐站在莽山之前,感嘆不意世間竟有劉玄德。知漢軍不可下,這才轉道東去,東擊倭人國,得千余家,使捕魚以助糧。

如今更是流傳出了一句極為有趣的言語。

鮮卑天生檀石槐,幽州尚有劉玄德。

當日劉備在坊間听說此言之時,對著身側的兩位兄弟頗為義正言辭的批判了一番。

覺的這是有人要將他置于火上。

彼時關張二人都板著臉,假裝看不到劉備已然要咧到腦後的笑臉。

其實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大敗之下,急需樹立一個漢家英雄來穩定人心,而在北地之戰表現出彩的劉備自然是首選之人。

如今坊間的流言,說不得還有劉虞等人的推波助瀾。

…………

幽州,薊縣,刺史府的正廳里,劉備已然枯坐多時。

今日他特意來拜訪劉虞,只是劉虞剛好去了鄉間走訪,至今未返。

其實也算不得剛好,劉虞在幽州的這段日子除了到幽州其他的郡縣巡視,其余的大半時間都是在鄉間走訪。

按方才接待他的門客所言,劉虞奔波在外的日子比他在這個刺史府的日子都要更多些。

劉備打量著廳中的布置,確是頗為簡樸,桌椅陳舊,大廳之中只有一張素面屏風。」要玄德久等了。「

劉虞笑著自外而入,身上著的是一件與劉和一般同樣陳舊的長衫。

這是兩人自當初涿縣相見之後的第一次相見。

劉備起身抬眼打量過去,見劉虞雖還是當日初次相見之時的樣貌,卻是蒼老了不少,鬢角多了不少白發,抬手之時,手掌之間還帶著些不曾洗淨的泥土。

「備也是剛剛才到。」劉備笑道。

劉虞轉身落座,笑道︰」不過短短兩年不見,不想玄德倒是闖出了不小的名頭。涿縣劉氏,倒是出了一只鸞鳳。和兒若是有玄德幾分本事,也無須我為他擔憂了。」

「兄長自有才略,非備所能比。」劉備謙虛一聲。

劉虞笑了笑,「玄德可知我此次尋你來是為了何事?」

「想來府君尋備前來,當有教誨。」

其實他在前來之前就已猜到了劉虞為何尋他前來。

「教誨倒是談不上,只是如今玄德聲名大彰,你我同為漢室宗親,而今你正當盛年,故而有些言語,我便要趁著如今還有機會,與你提前說上一說。不然如今這個世道,錯過了這個時機,你我日後未必還有相見的機會。」

「你也可將我接下來的這些言語當作一個家中長輩對後輩的絮絮之言。沒法子,家中老人總是喜愛對家中有出息的後輩指手畫腳嘛,尤其是那些有了出息的孩子,生怕他們走了彎路,不論中不中听,玄德就姑且听之就是了。」

劉備笑道︰「願听劉公教誨。」

以劉公稱之,而不以官職稱之,便是宛如前輩與後輩之間的言語。

劉虞點了點頭,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你在雒陽也待了不少時日,也當知曉如今漢室宗親青黃不接,年輕一輩其實並無甚杰出人物。至于老一輩,我看中的唯有一人,年歲與我相當,如今也頗得陛下信用。只是此人雖有才略,我卻拿不準他的心思到底是不是心向漢室。」

劉備已然猜出劉虞口中之人,卻還是故作不知。

劉虞見了他的神情,笑道︰「此人就是如今身在雒陽的宗正,劉焉劉君郎。」

「倒也無須諱言,此人才略在我之上。若非心思不定,此人也算是宗親之中的中流砥柱。」

劉備笑而不語,劉虞自可評價劉焉,可他身為晚輩,自然不可輕易開口。

而且劉焉此人若何,劉備心中一清二楚,想來日後廢史立牧之時,劉虞更要痛罵劉焉壞去漢家根基。

「如今你聲名盡顯,北地一戰,臧旻上書之中對你多有夸獎,如今朝中盡知你涿縣劉備有勇有謀,陛下不曾對你封賞應當是另有計較。我要和你說的只有一事。如今你勇略已足,不可將心思全都放在兵事之上,還須勤勉讀書,于文壇之中有所造詣。」

「你要知道,如今成名的漢室宗親,也多是文壇之上的儒家宗師。」

劉備點了點頭,他知道劉虞所言是極為難得的實言,看來確是將他當成了親近後輩。

不少漢室宗親已然和世家為代表的儒家勾連在了一起。

換而言之,想要成為像劉虞與劉焉這般「成名」的漢室宗親,便要先向士人為代表的儒家低頭。

桓帝與靈帝為何要對那些士人動手,說不得這也是其中的緣由之一。

劉備笑道︰「多謝劉公教誨。」

劉虞笑了笑,「倒也算不得什麼教誨,只是些過來人的老實話。我們這些先來之人,不能為你們這些後來人鋪好路,說起來其實還是我們對不住你們。」

兩人又隨口聊了幾句家常,得知劉備還不曾返回家鄉,劉虞便催促著要他早些回家看看。

劉備起身告辭,劉虞站起身來,將他送到了大廳的門口處。

劉備轉身回望,還能隱隱見到劉虞站在門口處目送他離去。

出了刺史府,劉備翻身上馬,不由的想起方才在劉虞指縫之間見到的淤泥。

天下火起。

有漢一朝,漢室宗親何其多。

有人如劉焉,擇地避世,窺伺四方。

有人如劉曄,投效強權,自絕漢家根基。

自也有人如他劉虞,明知天下洶洶,依舊四處奔波,蹈死以赴。

許會有人說他迂腐,只是劉備卻覺得這般人可佩也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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