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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劉玄德坐釣功名(5k)

盧植與劉備自東南返回已然過了多日。

劉家雛虎的名頭在雒陽城中越發響亮,只是朝中的封賞卻是遲遲未至。

按理說他在東南立下的功勞雖說算不上大,可也算不得小了。

或多或少都該有些封賞才是。

可如今朝中卻是半點動靜也無,似是全然不知他在東南的事情一般。

只是劉備卻也不急,這次重新返回緱氏山上,他倒是第一次安穩下來踏踏實實的讀書。

白日里在書廬里听盧節讀書講義,听到興起之處,還會起身與他們辯駁一二。

諸如白馬非馬那般流傳悠久的辯題,他自然是張口便來。

穿越而來,他到底是底蘊深厚,莫說是那些讀書不精的讀書人,即便是代父授課的盧節,有時也要被他辯駁的敗下陣來。

如此一來,他這個月復有錦繡劉玄德的名頭倒是越發坐實了幾分。

閑來無事之時,或是帶著關羽去山下跑馬,或是與簡雍在院中高談闊論,又或者是獨自一人,去往湖邊垂釣。

如今盧植在東觀修書,落雲亭前的湖便成了他一個人的釣場。

這些年他在涿縣除了練就了一手編草履的好手藝,也學了些垂釣之術,如今在緱氏山上倒真是讓他一展所長。

今日他去湖邊垂釣方回,手中的魚簍里拎著不少剛剛釣上來的活魚。

他大步走入院中,見簡雍與傅士仁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下著六博。

關羽站在一旁,手中持著一冊春秋,時而看看手中書,時而看向桌上的棋局。

只是到底是看向棋盤上更多些。

漢代以六博為戲,聊以助興也好,賭博也好,多是以此為主,據說這也是後來象棋的前身之一。

劉備將手中的魚簍放到一旁,走到關羽身側,與他一起看著石桌前的二人對弈。

石桌之上,傅士仁即將落敗。

劉備搖了搖頭,傅士仁雖也有些棋力,卻是遠遠比不得簡雍。

「兄長,羽昨日觀書,偶得一言。便是當日兄長與王師所言。」關羽忽然道。

「昔年莊子說劍,有天子,諸侯,庶民三者之劍。當日兄長之喻頗似天子之劍,似是有些不妥。」關羽沉聲道。

劉備一愣,仔細回想,好像確有此事。

他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雲長說的是,當日我為王越劍術所激,一時之間倒是不曾想到這許多。」

關羽不再言語,自家兄長是聰明人,有些話他提醒下便是,過猶不及。

劉備也不再去考慮此事,而是把目光盯向了木桌上的六博。

此時對弈的兩人也已然分出勝負。

簡雍吐了口氣,揚了揚頭,頗有些天下無敵的氣概。

「棋盤之上無對手,便是這般寂寞。玄德來的剛好,不如你我對弈一局?」簡雍笑道。

「憲和莫非以為自家真的天下無敵了不成?」劉備笑問道。

「當初在涿縣之時,你們便都非我敵手。如今出了涿縣,這緱氏山上士人雖多,可也還無人在這六博之上勝過我半分。」簡雍一笑。

他對兩事自來最為自負,一是與人辯論從未敗過,二是與人對弈六博也是從未敗過。

劉備一笑,又打量了一眼桌上的六博,其實他早有打算,想來如今的時機剛好。

「說起對弈,我倒是琢磨了一種新玩物,不如咱們試上一試?」劉備笑道。

幾人聞言都是一愣,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劉備也不理睬他們,而是轉身在一旁的沙地上開始布置起來。

他先是在沙地之上圈出一個方形輪廓,接著再以此為底,做九豎十橫的橫縱之線,得九十個交接之處,以此為棋盤。

又將棋盤的第五,第六兩橫線之間的豎線抹去,書以界河。

接著又去一旁尋了些方形土塊,其上以朱筆墨筆,各自書寫上棋子的名稱。

此時此刻萬事俱備,劉備這才長出了口氣,錘了錘腰身。

他見院中眾人依舊一臉茫然,于是指了指眼前匆忙之間畫出來的棋盤。

「這個想來你們不曾見過。這些日子我在書廬里听阿節講經,加上心有所感,翻了不少古書,依托六博之戲為底,做出了這個。我稱之為象棋。」

關羽幾人依舊是一臉茫然之色。

要知六博由來以久,他們自然是熟悉不過。

如今劉備在地上所畫的這個棋盤一眼看去倒是確是與六博有幾分相似,可仔細看去,卻又大有不同。

「莫急,我先來為你們講解些其中的規矩。」劉備笑道。

他開始為關羽等人講解象棋的規則,幾人開始之時听的一頭霧水。象棋規則本就繁復,他們初次听聞,自然極難理解。

不過好在有六博為底,倒是勉強也理解了一些。

「說的再多,也不如咱們親自動手比試一番。象棋最緊要的便是實戰。如何?憲和,敢不敢與我先來上一局?」劉備笑道。

簡雍揚頭道:「有何不敢,你這雖是新棋,可想來與六博之戲也相差不多。六博之戲無人是我對手,這象棋之上難道你便能贏了不成。」

劉備一笑,「好,那咱們就先來一局,看看憲和在這象棋之上是不是也有六博上的本事。」

兩人就這般半蹲著下起棋來。

片刻之後,簡雍看著棋盤上被劉備的紅棋團團圍困起來的自家主將。

他嘆了口氣,「我非是敗在了玄德手中,只是敗在了不熟悉此中規矩罷了。不然如何能被玄德如此輕易取勝,此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劉備笑了笑,「憲和莫要夸口了,輸便是輸了,願賭便要服輸嘛。」

「我和玄德來一局,讓我試試他的斤量。」傅士仁在一旁早已在一旁看的眼熱。

平日里他對六博這般的博戲癮頭最大,不然也不會哪怕明知不如簡雍,還要屢屢和他下棋。

「某只是不服罷了。」簡雍快速收斂起棋盤上的棋子,「莫要耽擱,再來一局,這次定然要讓你丟盔棄甲。」

「憲和,你已然下了一局,可先到一旁去研究研究規矩,先讓我來與玄德廝殺一番。」傅士仁在一旁有些迫不及待。

簡雍以手護住身前的棋子,「再來一盤,我只再來一盤,此次定能殺敗玄德。」

片刻之後,簡雍再次大敗虧輸。

將棋再次被劉備的紅棋團團圍困。

傅士仁在一旁摩拳擦掌,簡雍的性子可算不得好,如今連輸兩局,按他之前的性子如今應當拂袖而起了。

不想簡雍這次卻是安穩不動,沉靜如山,隨手開始整理起地上的棋子,「我已然模清了些門道,再來一局,定然能將玄德殺的大敗虧輸。」

劉備嘿然一笑,果然象棋這種東西,對簡雍這些玩慣了六博的士人來說有吸引力的很。

「憲和莫要胡扯,速速起身,讓我與玄德來上一局。」

簡雍嘆了口氣,這才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來。

「玄德,我方才旁觀良久,已然弄清了你的路數,你可要小心些,不然莫怪我讓你輸的難看。」傅士仁笑道。

方才他在一旁旁觀,自覺已然弄清了劉備的路數,不過是起步用炮罷了。

他提起棋子,率先來了一個當頭炮。

簡雍在一旁笑著不言語。

只學了這一手,便以為模清了劉備的路數,傅士仁還是年輕了些。

劉備也是笑道:「君義也太小看備了些,莫非以為備只有這一個路數不成?」

然後他便是跳了一個馬。

傅士仁一愣,顯然不曾想到還有這般走法。

片刻之後,傅士仁失魂落魄,打量著棋盤上自家剩下的幾個殘子。

他尷尬一笑,「不想玄德還有這般走法,著實是令某大開眼界。」

他收攏著棋盤上的殘子,笑道:「玄德,再來一局,今日若是不能將你斬于馬下,說甚我都不甘心。」

劉備笑了笑,「君義,你非我對手,無敵確是無趣。」

言語之時,他還看了眼簡雍。

簡雍氣笑道:「玄德莫要得意,等我研究明白了此中規矩,定然有你好看。」

劉備一笑置之。

此時傅士仁已然悄悄將棋盤擺好,「玄德,再來一局,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能不能贏下你一局。」

兩人再次落子,這次傅士仁倒真的進步了些,比之前多走上了不少步。

一局落定,傅士仁擼著袖子,「再來一局,這次定然能將玄德拿下。」

「不錯,這次確是又進步了些,若不是我刻意留心一二,差點著了你的道。君義,不想你下起棋來還是有些陰狠的嘛。」劉備拎起手上的棋子將軍。

傅士仁面色稍變,強笑道:「玄德說笑了,我不過是隨意亂走的,哪里有什麼計較。」

劉備笑了笑,「沒有計較就好。」

此時關羽忽然咳嗽一聲,「君義,我看你多半是有些累了,可起身歇息一會兒。」

「才下了兩局而已,如何便能……」他抬頭剛好對上關羽的目光,連忙轉換口風,「若是平日里的六博自然不累,只是今日這象棋著實是讓人有些費心思,我倒是確實有些累了。」

他站起身來,「雲長不如也來下上兩盤。」

關羽倒也不客氣,轉身便接替了傅士仁的位子,不想劉備卻也是站起身來,「這下棋著實有些勞累,誰來替我下幾盤?」

簡雍自然樂得能過手癮,「既然玄德累了,我和君義替玄德下便是。」

他看向對面的關羽,又看了看一旁的傅士仁,笑道:「君義,論武勇咱們自然是比不上雲長,可今日在這棋盤上,雲長的武勇卻是用不上的,咱們今日定要將雲長殺個大敗而去。」

關羽模著胡子,微微仰著頭,半眯著眼,依舊是那副桀驁不馴的神情。

「便是你們二人齊上,關某豈懼乎?」

簡雍到底是已然下過幾局的老手,進退得宜,不論棋術如何,最少落子之間頗有些名家風範。

棋盤之上,更是出了幾個若是不細看,連劉備都辨不出來的殺招。

有趣之處便在關羽雖是第一次落棋,可卻像是開了天眼一般,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被他察覺到了其中的危險,輾轉騰挪之間,竟是被他全都躲了過去。

站在一旁的劉備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有些東西便真的是與生俱來的。

棋者,兵事也。

關羽不愧是日後能統帥一方的名將。

「憲和,你不該在此處落子的,雲長的石車早就已然架好了,你不如落子在旁邊那處。」傅士仁嘆息一聲,頗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

簡雍打量了一眼棋盤,連忙將已然離手,落子棋盤上的車重新拿了起來。

「憲和,落子無悔,才是真男兒。」關羽低喝了一聲。

簡雍嬉笑一聲,若是旁人見了關羽這般樣貌,只怕早已將手中的棋子乖乖放回原位,只是他與關羽相處日久,自然熟知關羽的性子,「雲長無須如此嚴苛。所謂兵者詭道也,這悔棋如何不是詭計的一種。」

原本在一旁只是看戲,還在心中感慨有些東西果然是能無師自通之時的劉備忽然開口,「憲和說的有理,即便是與你歃血為盟的盟友,表面上大義凜然,可背地里說不定還會做出些什麼齷齪事,雲長,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守信義的。你也要走出棋盤之外。」

關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然後看向簡雍,「兄長之言有理。憲和還不把手中的棋子放下,不然別怪羽不講規矩了。」

簡雍訕訕一笑,將手中的棋子放回原位。

劉備一笑,一個能用盤外招的關羽,總是要比一個處處死守規矩,只會講大義的關羽要好些。

他又看了眼棋盤之上,雙方激戰正酣,他笑道:「憲和,這棋盤做出來不易,山上都是同學之人,可不能只有咱們自家玩樂。」

「明日你去雒陽城中打制幾套出來。給盧師送去一套,盧師如今在東觀之中辛苦修書,偶爾也是要休息一二的。給山上同學一套,莫要以為咱們吃獨食。再給袁家的袁氏兄弟和曹北部那里各自送去一套,畢竟當日飲宴一場,如今也算是朋友嘛。」

簡雍原本已然要落下的棋子被他捏在手中,他抬頭打量了劉備一眼,最後笑著點了點頭,「我明日便去。」

劉備也不再盯著幾人下棋,轉身去拎起了一旁的魚簍。

「今晚咱們就吃烤魚,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手藝。」

傅士仁笑道:「玄德,君子遠庖廚,你如今也是在雒陽城中有些名頭的人物了,以後還是要離那庖廚之地遠一些。」

「君義,難怪你時至今日,偌大的年紀了,還是孤身一人。」劉備笑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你這般恪守書上規矩,若是日後遇到了喜歡的女子,是不是還要先去算好生辰八字?若是不相合,即便是心中再喜歡,也要將之舍棄?」

傅士仁一愣,顯然沒想到劉備會有此問,一時之間他竟是不能答。

劉備笑道:「看來果然被我說中了,只怕等到他日你喜歡之人生兒育女了,君義你還是孤身一人。」

「果然孤身一人之人,不是沒有緣由的。」

一時之間,棋盤之上的落子之聲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轉頭朝他看來。

劉備立刻拎著手中的魚簍逃了開去。

…………

第二日,簡雍清晨便趕赴雒陽去尋人打制了幾副象棋,卻並未立刻托人給昨日劉備提及的幾人送去。

他帶著幾副象棋返回緱氏山中,卻不是返回居住的小院,而是來到盧家講學的書廬。

此時盧節已然講課已畢,眾人正在休歇。

簡雍邁步而入,「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昨日玄德突發奇想,以六博為底,做了一種新玩物,想來諸君定然會有些興趣。」

他將手中以硬木刻出來的象棋放到桌上,笑道,「不知諸君誰先來與我對弈一局?」

盧節打量了一眼桌上的棋盤,倒是不曾見過的新奇玩意。

「憲和是說這個是玄德研究出來的?」盧節笑道。

簡雍在棋盤上一邊擺著棋子,一邊笑道:「不錯,這正是昨日玄德研究出來的,我等昨日玩了幾次,確是難得的好玩物。」

此時桌上的棋盤已然擺好,他一拂手,捻起上面的一枚馬,笑道:「不知哪位願與雍先來上一盤?」

書廬之中的眾人都不曾見過這般玩物,此時倒是一時無人言語。

最後還是盧節率先落座,「那就由我與憲和來上一局。」

一局之後,自然是盧節被殺的大敗。

「如何?」簡雍笑道,「下一局誰來?」

此時本該起身的盧節卻是不曾起身,反倒是收斂著棋盤上的棋子,「憲和莫急,再來一局,我定要勝你。」

盧節如此作為,自然是正中簡雍的下懷,他笑道:「那便再來一局。」

結果自然是一局之後又一局,象棋很快就在緱氏山上流傳開來。

…………

而此時劉備正盤腿坐在落雲亭前,手中捻著一支自己做的魚竿。

昔年姜尚垂釣于渭水,直鉤而釣,願者上鉤。

今日他也是在此靜坐而釣,只等名望尋上門來。

水流湍急,手中魚竿微微晃動。

有魚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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