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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如見故人(4k,求收藏,求追讀)

華陰城中,有兩騎悄然入城。

昔年秦皇掃六合,將關東六國世家豪族多遷入函谷之西。

及至武帝,二次更遷。

故而函谷以西至長安之地,其間多有世家豪族。

如今尤以弘農楊氏名聲最盛。

弘農楊氏起于西漢 將,赤泉侯楊喜。

昔年楚漢爭鼎,漢圍項王于垓下。

高祖以千金,邑萬戶,購項王之頭。

楊喜五人各得項王之身,合為一體,因功封侯。

及至東漢,楊家又出「四知先生」楊震楊伯起,號為關西夫子。

所謂四知,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故事。

楊震之後,又有楊秉,即自言「酒,色,財」三不惑。

經書傳家,累世公門,也足以稱為「四世三公」。

故而如今楊家在士人之中的聲望其實不下汝南袁氏。

劉備二人入得城來,正牽馬在城中行走。

卻是發現有不少人都朝著一處而去,行色頗為匆匆。

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在人群之中左沖又撞,口中罵罵咧咧,乃公乃公的罵個不停,只是周遭被他推搡之人竟是無一人敢言語。

還有不少人閃到一旁,為他讓開道路。

此人見眾人如此,神色越發驕狂起來。

劉備上前扯住此人手腕,笑問道:「莫非是城中出了什麼事情?何以眾人行色匆匆?」

那人本就是縱橫鄉間的無賴子,突然被人扯住,若是換了相識之人,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了。

見劉備面生,這才不敢隨意造次。

畢竟是豪橫慣了的人物,被他扯住自是滿心的不耐,用力掙了掙,只是幾次都掙月兌不掉,那大耳漢子手勁竟是大的出奇。

他已然變了臉色,儼然就是要立刻出聲呵斥眼前這個大耳之人。

只是漢子正要發作之際,卻是剛好看到了劉備身後的關羽。

身量高大,面色沉肅,不怒而威。

漢子又稍稍想了想自家的本事,立刻擠出個笑臉,「想來郎君是初來咱們華陰城了?倒也不是出了什麼壞事,而是天大的喜事。」

「既然來了咱華陰,想必郎君是必然知道弘農楊氏的,今日是楊家的楊議郎喜得貴子。鄉里人都是趕著去為楊家慶祝。」

此人口稱楊議郎,而如今楊家在朝中擔任議郎的,只有光祿大夫楊賜之子,如今的議郎楊彪。

而楊彪之子?

想到此處,劉備轉頭對關羽笑道:「雲長,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咱們既然來了,怎麼能不去湊湊熱鬧?」

他又上下打量了眼那個被他扯住的漢子,「登門道賀,你便空手去?」

那人滿臉堆笑,「郎君初來乍到,對咱縣中的弘農楊氏大概還不熟知。要知這楊氏之人最是節儉,咱們前去道賀,楊家自會管頓吃食。禮物倒是可帶可不帶,郎君若是想帶禮物,隨意買些就是了。只是切不可帶過于貴重了,不然是要被楊家人攆出來的。」

劉備松開抓著此人的手,為他撫平了衣服上方才抓出來的褶皺,笑意吟吟,「如此說來,楊氏倒是清廉的很了。」

「那是自然。」漢子的言語之間帶上了幾分自傲,「咱華陰的楊氏可是天下聞名,是一等一的文脈大家。誰人說起來還不說個服字?」

「我卻覺得楊氏還有一些做的不好。」他回頭看了眼關羽。

關羽會意,上前一步,扯住此人的脖頸,將此人直接提了起來。

「楊氏自修德行,可惜卻不能懲處你這種鄉間無賴子,真是可惜。」劉備笑道。

「小人可不曾做過什麼壞事!最多也不過是偷只東家雞,可不曾做過什麼殺人放火的惡事。」漢子求饒道。

他們這種橫行鄉間的潑皮無賴子,遇到軟弱之人,自然是竭力欺壓。可若是遇到手段凶狠的狠人,卻也能伏低做小,當牛做馬。

如今漢律森嚴,殺人依舊是重罪。

即便是出身當地豪強的夏侯惇,殺人之後也不得不流亡天下。

無人會願意為他們這種無賴子的性命,舍棄大好前程。

而且過江龍總是要走的,就讓他們暫時威風就是了。

等他們走後,自家依舊能縱橫鄉里。

劉備在涿縣之時也是做過多年游俠的,如何不知這等人所思所想。

他只是笑了笑,「咱們先去楊家看看,倒是要勞煩你帶路了。」

那人諂笑道:「能否讓這位壯士先將小人放下?」

…………

華陰,楊家。

天下名門,自然有天下名門的聲勢與氣魄。

家中生子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即便是嫡子也是如此。

只是楊家終究是弘農郡望,即便不曾刻意將消息四處傳播,依舊有不少人從四面八方趕赴而來。

此時楊家門前車馬如林,竟是讓人差點找不到落腳之處。

馬車之上,走下一個又一個身著儒衫的讀書人,一次生子慶祝,竟是儼然變成了關中一地的文脈盛會。

一個身著淄衣面色平和的中年人,正雙手攏袖,站在楊家門口的高階之上。

有人入門之時,此人便要開口寒暄幾句,不論登門之人衣著是奢華也好,還是破敗也罷,此人臉上都是一臉平和。

劉備幾人不曾近前,只是站在遠處遙遙打量。

他點了點頭,想來此人就是楊彪了。

汝南袁氏與弘農楊氏並稱天下名門。

只是雙方家風卻又有不同。

袁家在雒陽之中與宮中內侍袁赦互為表里,出行也好,宴飲也罷,都是頗為靡費奢華。

袁紹也好,袁術也好,皆是如此。

只是袁術奢靡在明處,而袁紹奢靡在暗處。

雒陽城中其實已然對此小有非議,只不過袁家門生故吏遍天下,故而能將事情壓下去。

可楊家卻是與袁家不同,一直恪守著清白家風。

三知,三不惑,清白讀書人。

楊家雖如袁家那般名滿天下,可在之後的亂世之中,卻是不曾出現袁家雙璧那般的梟雄豪杰。

大概唯一的叛逆之人,就是今日楊彪這個剛剛出生的獨子。

楊修。

雞肋無味,棄之可惜。

當日楊德祖到底為何而死?

劉備嘆了口氣,「三知,三不惑,清白讀書人。」

手無兵權,即便是楊家這般名重一時的讀書人,日後也只能任由曹孟德拿捏。

「兩位郎君,咱們該進去道賀了。」那如今已經被關羽按住肩膀的漢子開口諂笑道。

「進去?為何要進去?咱們不過是來看個熱鬧。」劉備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等此來是有另外的地方要去。」

「那郎君能不能放小人進去?」漢子躬著腰身,「小人可是等今日等了多日了。」

「我不進去,你為何要進去?」劉備卻是笑了笑,「我這邊境武夫都不敢玷污楊家門庭,你這鄉間的無賴子,如何能進去。」

他轉過身來,朝後走去,「好了,帶我去另外一地,還要你帶路。說不得還能給你個好處。」

…………

華陰,張家。

涼州三明,當初也是聲名傳揚天下的大人物。

昔年三明之一的張奐遷居于弘農,與弘農楊氏成了鄰居,也是轟動一時的事。

有好事士人于其中添油加醋,更是讓事情頗為值得玩味。

劉備三人此時已然站在張家門前。

張奐自從遷居華陰以來,一直閉門教書,不曾過問政事。

此時張家門前雖也算是熱鬧,可與楊家那種門庭若市相較,實在是遠遠比不得。

「兩位郎君,這就是張家了,能不能放小人離去。」還一直被關羽拿住的漢子哀求道。

劉備笑道:「楊氏是天下名門,張氏也是不差的。怎麼,能入楊氏去道賀,卻怕進入這張家不成?這張家有什麼值得你害怕?」

漢子遲疑不答,臉上落下斗大的汗珠。

「雲長,咱們進府。」劉備見狀邁步前行。

「小人說就是了。」漢子咬了咬牙,「這張家之中可不止是有讀書人,還有不少殺人不眨眼的武人。小人若是進去了,只怕未必有命出來。」

劉備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此人口中的那些武人必然是張奐當年從涼州帶來的老兵。

當年的涼州三明,都是親愛士卒之人。

段如此,張奐也是如此,想來已然離世的皇甫規也是如此。

也唯有如此,才能讓軍中的士卒為他們豁出命去。

漢子原本以為劉備會放他離去,不想劉備卻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更要帶你進去見見世面。人嘛,總是要見過世面,才知以前所做的有些事如何幼稚無知。先知錯,然後才能改錯。」

此人開始死命掙扎,只是捉住他的可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萬人敵。

如此被關羽捉住,即便是那些久經戰陣的驍勇之將也掙不月兌,何況是他這個只是在市井之間橫行的無賴子?

劉備上前朗聲道:「涿郡劉玄德,前來拜會張公。」

…………

張芝是天下聞名的草書大家,而習書練字之人,向來不喜外出。

今日劉備等人來訪之時,他剛剛寫完了一副草書,正在臨池洗筆。

日後王羲之的臨池學書,想來其中多半也是對他有所借鑒。

畢竟他張芝可是日後書聖的仰慕之人。

听聞劉備等人來訪,他便放下手中的筆墨,親自迎了出去。

此時他正帶著劉備二人走在院中的青石小路上。

「我帶來的那位朋友,還請張君定要好好訓導一番。若是熬過了這次,日後定然是個好人物,必然能造福鄉里。」

原來方才一入府門,劉備就讓關羽將那無賴漢子交到了張芝手上,更是與張芝詳說了事情的經過。

張芝便讓人將那漢子帶了下去。

張芝笑道:「玄德說的哪里的話?護衛鄉里本該就是我輩的之責,這次勞煩玄德出手已經是不該。玄德放心,芝必讓府中之人好好管教此人,再不濟,還可以讓他跟我讀書嘛。」

劉備點了點頭,笑道:「果然是送了他一場天大的運道,想來日後他若是知道了,必然是要感激備的。」

小路右側是一片竹林,清翠筆直,郁色蒼蒼,有小亭掩映其間。

左側則是一處池塘,細細看去,塘中水非是清亮,竟是帶著一些烏色。

「這便是家父為我們兄弟所做的洗筆池。我們兄弟自小就在這池水之中練字,許是寫的多了些,如今連水中都有了些墨色。」

張芝言語之時並無炫耀之色,似乎在他看來這都是自然而然之事。

想來他是真的喜歡書法,也唯有真心地喜愛,才能讓他在書法一道上走到今日。

連王羲之都因他在前而只敢雁行。

草聖二字,已然是對他在書法一途上的最高評價。

張芝轉頭笑道:「今日玄德來的剛巧,家父恰好在院中讀書。若是往日前來,只怕是極少能見上面的。」

如今張奐閉門謝客,自然也是為了遠離朝廷紛爭。

「如此最好,不然遠來一趟,若是連張公的面都不曾見到,備卻是遺憾的很。」

張芝引著兩人自青石路直入小亭。

亭中正坐著一個老者,白發梳起,長髯遮面。

此時正在袖手翻閱石桌上的竹簡。

見劉備等人進入亭中,老人這才抬起頭來。

此人自然是昔年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

之前他們曾見過涼州三明之中的段,滿身殺機毫不遮掩,一看便是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物。

張奐卻與他不同,眉目之間滿是慈和,全然看不出半點殺機。

張奐笑道:「諸位且坐。」

劉備二人落座,張芝侍立到張奐身後。

亭中沉默下來,張奐不曾開口,只是上下打量著劉備二人。

劉備被他的目光打量,卻是如坐針氈。

良久之後,張奐這才開口,笑道:「听聞玄德是盧公弟子,日後前程想來定然是不可限量了。」

「張公說笑了,盧師弟子非備一人,備只是有個盧師弟子之名罷了,算不得什麼。」劉備辯解一聲。

張奐卻是笑了笑,「當年在朝中之時,我曾見過盧公幾面,那時他還是個躊躇滿志的年輕人。只是已然有了凜然高骨,不與時同。」

他突然伸手指向劉備,言語之間含著些深意,「我在你身上,似是見到了些當年故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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