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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蠻族據說由巫神選擇靈女,靈女歲壽將近之時,便能感應到新一任的靈女誕生。他們抱走剛剛出生的女童,細心撫養,直到她能承接重任時,便將靈女之位傳給她。」鐘岳趴在鐘應頸項說道,「不過,海珠的情況最為特殊。」

「最初選定的靈女是海珠的親姐姐嵐月。」

「靈女要守護整個蠻族,不能被私情干擾,包括家族親情。所以嵐月一出世,便被當時的靈女抱走,斷絕了父母親緣。所以,海珠和嵐月雖然是親姐妹,實際上卻並無感情可言。」

海珠很小的時候,父母陷入險境,音訊全無,她成了孤兒,一個人守著小小的房屋。如野地的蘭草,無拘無束,肆意燦爛。

她知道自己有個姐姐,卻並不知道姐姐還活著,更不知道姐姐便是下任靈女嵐月。

所以,當她遇到逐晏時,開心極了。

盡管逐晏有著紅發金瞳,一看便是異族。

也因如此,再撿一個鐘岳,並不會讓海珠覺得負擔麻煩,反而為多一位家人而開心,很快便接納了鐘岳。

「臭小子。」鐘岳喊了一聲,詢問,「你知道蘇有福是你表姐吧?」

雖是疑問,語調卻是肯定。

鐘岳了解自家兒子,就自家兒子那個對女人不屑一顧的性子,突然對天權院一位師姐如此關注,肯定有原因。

鐘應嗯了一聲。

「那你也應該清楚,嵐月嫁入神雲山蘇家的原因。」

鐘應的確清楚,蠻族適逢大難,需要神雲山相助,神雲山只有一個條件,讓靈女嵐月嫁入蘇家。

「嵐月當時沒當多久靈女,根本沒時間培養出下任靈女,就在蠻族族老焦頭爛額時,嵐月說︰下一任靈女是她的親妹妹。所以蠻族開始尋找海珠……」

不過,等蠻族之人尋到海珠之時,已經是數年之後的事了。

「至于你爹爹……他以前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從魔界流落到九州的。」鐘岳頓了頓,「不說這些了,跟你說說我小時候的事。」

鐘應︰「你說,我听著。」

鐘岳睫毛眨了眨,翻開塵封的記憶。

他接受自己的新名字後,便有了新的人生,漸漸開始振作起來。

每天跟在海珠逐晏後頭干家務、打獵、去市坊、修煉等等。

家務他能干,打獵的時候,卻只能遠遠瞧著,逛市坊則是他最歡樂的時候。至于修煉……單純是挨逐晏的拳頭。

鐘岳天天自我安慰,說不定挨著挨著自己就變厲害了。

在他還沒來之前,海珠和逐晏什麼都是一起干,他來之後,變成了兩人的小尾巴,所以什麼事都是三人一起做。

他抹桌子,逐晏便掃地,海珠則在做飯。

他在打坐,逐晏便練槍,海珠則在吹笛子。

……

有時候他修煉不專心,偷偷睜開一只眼楮,便能看到婉轉悠揚的笛聲下,舞出一朵朵槍花的少年。

鐘岳曾經跟鐘應說過,三人睡一張床,其實是真的。

家中只有一張竹床,海珠佔一半,逐晏佔一半,鐘岳就縮在中間,充當兩人的隔板。

春去秋來,四時輪回。

陽春之時,春光明媚,流水潺潺,繁花似錦,山中橘子熟了,三人一人背個竹簍去摘橘子。

逐晏爬樹摘,一邊摘一邊扔,海珠負責接橘子,然後塞到鐘岳手上。鐘岳蹲在石塊邊剝橘子,吃一瓣橘子肉,經常被酸的發抖。閑得無聊就一點兒一點兒剃去果肉上的白絲,遞給哥哥姐姐。

果肉橙黃水女敕,很受幾人歡迎。

回去的時候,會將路上的野菜、野兔什麼的,掃蕩一空。

孟夏之時,院子里的葡萄一串一串的垂落下來,各個圓潤,令人垂涎欲滴。無論是誰饞了,都能隨手摘一串葡萄下來,慢吞吞吐著葡萄皮。

逐晏坐在葡萄架下,教海珠和鐘岳木雕。

鐘岳刻了很多個「哥哥姐姐」。

金秋之時……

大雪之時……

初初修煉的艱辛,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遇到的種種麻煩等,鐘岳都記不太清了,反倒是那些平常極了的日子,舌尖的水果味烤肉味,時不時的吵吵鬧鬧在心尖刻下濃重一筆。

只要一回憶,便記得天空碧藍,新雪般的雲被朝霞暈染,每一日都是不同的景色。

門口有一條小溪,海珠提著三人的衣物到小溪邊時,將籃子放在草地上。

蠻族沒有凡間對女子的種種限制,海珠褪了鞋子,提起衣裙,站在一塊光滑平整的鵝卵石上,用皂角和木棒洗衣服。

烏發黑亮,腳趾白淨粉女敕的少女興致來了,便踏入清涼的溪水中,散開裙擺,哼著蠻族的小調。

長發被風扶起,手腕腳踝的銀鐲子撞在一起,風鈴似得叮叮當當。

幾乎讓鐘岳看的愣神。

河畔的棗樹結了一個個又大又圓的青棗,逐晏用他的長.槍當棍子,敲打樹枝,青棗滾滾而落。

鐘岳張開布料去接,一不留神,有幾個棗子砸了一臉。

「你在看什麼?」逐晏回眸詢問。

鐘岳老實回答︰「姐姐真好看。」

逐晏傾身,長發落在鐘岳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上,笑問︰「我了?」

鐘岳眨巴著眼楮︰「哥哥也好看。」

逐晏笑了笑,指著海珠說︰「我以後要娶她。」

鐘岳緊張兮兮︰「就像我阿爹娶了阿娘一樣,永遠在一起嗎?」他試圖商量,拉著逐晏的袖子說,「我不想離開哥哥姐姐,我也可以娶姐姐嗎?」

「不行!」

逐晏冷酷無情的拒絕,並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不過我可以讓你一直跟著。」

海珠並沒有听見兩人說什麼,在遠處喊︰「阿晏,你怎麼又欺負小岳?」

「我沒啊。」

逐晏辯解時,鐘岳抱著一大捧青棗,跑過去問姐姐吃不吃。

後來,逐晏在一個雪夜不告而別。

鐘岳那晚突然驚醒,他知道海珠沒睡,抱著雙腿看著逐晏離開。

後來,蠻族族老找來,奉海珠為靈女。

海珠並不像嵐月,成為靈女之前早已千錘百煉,她是突然接下這個擔子的,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好,日夜不停地學習。

鐘岳幾天都不一定見到的她的面。

有一日,她問鐘岳︰「小岳,你天資極佳,不能這麼荒廢,我送你去九州最好的書院好不好?」

鐘岳想也沒想別回答︰「好。」

爹娘姐姐死在荒獸之下時,他便知道,膽小愛哭弱小之人,會失去一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變強。

而不是看著逐晏握著長.槍離開,看著族老們騎在比毀了村莊還要可怕龐大十倍的荒獸上,帶走海珠。

他是在書院修習時認識阿宛的,阿宛听說他來自蠻族後,突然蹦過來,說她阿爹也是蠻族之人,以後她罩著鐘岳。

事實上,鐘岳不需要任何人罩,他的劍修天賦,早便被當年的劍主關注。

被劍主收為弟子時,鐘岳才恍然,原來他很久沒有哭過,很久很久不曾害怕了。

九州傳聞中,劍主戀慕蠻族靈女,可是始終無法贏得靈女歡心之事,並非空穴之風。

鐘岳他的確轟轟烈烈追求過海珠……

他始終記得,逐晏說過要娶海珠,既然逐晏不告而別,令姐姐傷心,那就不要回來了,他只有這麼一個姐姐了,肯定會好好對待海珠的,這點他很有自信。

畢竟,他想永遠看著重要的人。

雖然他的萬般殷勤,一直被海珠當笑話看……

「只要我多努力努力,耗他個數百年,肯定能追到海珠姐姐的。」鐘岳想起這件事來,都極為不滿,「誰知道你爹他又回來了。」

「你說他討厭不討厭?」

「對了,你見到應龍鐲里的老三吧?他是一條龍,是你娘親的靈寵。我們里頭就海珠一個姑娘,我們三個大男人,肯定要保護她,所以我們偷偷排了序。逐晏是老大,我排第二,長蒼排第三。」

「長蒼反對過,因為他年紀最大,但是我們不理他,久而久之,他就認下了這個名號。」

「所以,見到老三長蒼,你要喊一聲三叔,知道不?」

鐘岳實在難受,聲音軟糯糯的,眼皮子直往下拉,好像壓著千鈞之重︰「不說了,讓爹爹睡會。」

「好。」鐘應回答,隨後又不放心的問,「爹,你一定會醒,對不對?」

「詛咒而已,我不至于挺不下去,別說什麼醒不醒的,晦氣。」

「好……」

迷迷糊糊中,鐘岳含糊的說︰「心肝兒子,我剛剛是騙你的。你爹一點兒都不討厭,真的。哥哥和姐姐一直很好……」

那是他最重要,最喜歡的人。

如今重要的人里頭,還要加上鐘應,那兩人血脈的凝結……

鐘岳闔上眸子,臉蛋軟軟的貼著鐘應懷里,陷入昏沉之中,氣息極為虛弱,似乎隨時會斷去。

鐘應瞧了好一會兒,確定便宜爹爹真的會醒後,將他送入玄曜小世界中,隨後掀開眼簾,金瞳注視著遠方。

在昏沉的天色下,金瞳呈暗色,仿佛壓抑著萬千妖魔,寒意層層蔓延。

魔族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鐘應看到了大塊頭,看到了顏丹,更看到了前世將他碾入塵埃的一張張面孔。

前世,他在黑暗和絕望中,瘋狂的憎恨著折磨他的人,恨不得將他們扒皮挖骨,後來這些人死在了疏影君手上,可是偶爾鐘應回想此事,依舊覺得不痛快。

滅卻槍浮現,納入掌心。

魔族如黑色浪潮,試圖將鐘應淹沒時,滅卻槍一劃,開出一條血路來。

這是魔族對鐘應一人的阻殺,被阻殺之人,猶如魔神,眼中沒有興奮,沒有狂熱,沒有恐懼……唯有殺意徹骨。

廝殺聲逐漸小去,唯有尸骨堆疊了一路。

槍尖血流成注,血液蜿蜒成蛇。

鐘應從血窪中踏過時,發覺一人還有氣息,卻並沒有繼續動手,朝著殘陽詭艷之處而去。

大塊頭奄奄一息的躺著,既不可思議,又慶幸自己活了下去,他還能繼續庇護那些人魔混血……

鐘應行了一路,腳步一頓。

金烏西沉,小半落入地平面,如瓊樓玉宇、月中宮閣的靈船停在半空。船身的九州星夜圖在染上血色的夕陽下,添了幾分悲壯哀淒的絢爛。

骨鳥盤旋,巡邏四方。

有一人背對著光線,站在那里,骨鳥便停在他的肩頭。

紅袍似火,衣紋梅花數枝,如飲血而生的欺霜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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