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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長桌換了一張更結實的,原先壞了的那張被君長生一巴掌拍成了灰燼,被灌入大殿的天風吹走。

散落在地面宗卷被撿起,亂七八糟的堆在長桌上。

君長生懶得理會鐘應兩個,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讓兩人無法踏入宗主殿一步。

宗卷攤開,閱讀,批改,蓋章……有時候他會思索片刻,寫上詳細方案,才將宗卷放在一邊。

漸漸的,君長生驚訝的發現宗卷整整齊齊堆成了幾疊,已經批改好的放一起,看過還沒拿定主意的放一起,駁回的放一起。

最重要的是,那些還沒批改的宗卷分門別類疊放好,緊急的事件放一起,雜事放一起,相似的問題放一起……不是深諳其道之人,根本不可能做好。

也對。

君長生瞧著君不意如詩如畫的眉眼想,這位師叔曾是人間皇朝的七皇子,怕是從小學的便是帝王之道。

有了君不意的整理,君長生處理積壓的宗卷快多了。

時間久了,君長生就把靜立于桌邊的少年當成了莊柒使喚,偶爾會問幾句話,或者吩咐什麼事讓他傳令下去。

漸漸的,君長生發現君不意對一些常識性問題知之甚少,因為不清楚太一宗的職權分配而有些青澀。

除此之外,這少年處理事情起來有條不紊,能夠敏銳的從滿滿幾頁字中,歸納出重點,在不熟悉宗門事務的情況下,迅速列出至少三條處理方案來。君長生思索,發覺每一個方案都有可行之處,都有優點。

……實在是聰慧的可怕。

而且,君長生感覺這少年能猜出他大半想法,好像了解他至深。

這種感覺令君長生覺得奇異,卻又不得不承認,兩人相處實在默契,辦事效率提高了將近兩倍。

更讓君長生驚訝的是,鐘應居然偶爾也能插幾句話,句句說到點子上,比起君不意的一步三算,運籌帷幄,鐘應粗暴直接,直指關鍵,如凶獸直覺般可怕。

簡單來說,君不意處事更合他胃口,鐘應則只抓重點,其余一干事件交給手下處理。

君長生心底的冷意怒氣漸漸消散,甚至覺得好好培養他們兩個,自己以後能輕松許多。

可惜,他們是師叔,無法像徒兒一樣使喚。

當莊柒回來,看到鐘應兩個時,驚了︰「師叔祖,你們太過分了吧!這幾天師父為了你們的事勞心勞累,把宗門事務都推到一邊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莊柒……」君長生掀起眼皮子。

「是師父!我這就把他們趕出去!」

「別吵。」

莊柒︰「啊?」

君長生垂下眼簾,字跡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隨後吹了一口氣,將筆墨吹干,抬手遞出。

莊柒下意識去接,誰知道君長生卻避開了他的手,莊柒疑惑極了︰「師父,怎麼了?」

君長生揮手︰「一邊去。」

「哦。」

莊柒听話的退到一邊,眼睜睜的看著他師父將宗卷交給君不意。然後側著頭,低聲說著什麼,君不意點頭,垂眸輕語。然後他師父居然笑了,還笑的極好看!

「!!!」

莊柒差點哭了︰他被師父排斥在外了!

接下來的時間,莊柒蹲在角落,一臉迷茫的前幾天還不停斗法地三人,今日相處的格外融洽。

莊柒發霉時,鐘應也覺得無聊,在沙沙的翻頁聲中,趴著桌子睡著了。君不意眼角余光到這一幕,為他披上了外袍。

金烏西沉,紅霞將雲層燒灼至艷麗。

君不意將宗卷疊好時,君長生問︰「君師叔,你們要走了嗎?」

「嗯。」

君長生放下毛筆,舒展身體靠著椅背,狀似無意的說道︰「明天還過來嗎?」

君不意手指頓住,緩緩抬眸,眸光如山巔一片冰雪,沁涼又清艷,他答︰「好。」

君長生因為這個目光愣了愣,瞧著君不意俯身,在鐘應耳邊輕喚︰「應應,我們該回去了。」

鴉色長發因為俯身的動作而堆積在肩頭,睫毛輕顫,在晚霞的余光中根根可數。

君長生想,那樣的目光,跟看他時完全不一樣,像是把一個人完全放在了心上……

鐘應低嗯了一聲,清醒之前迷迷糊糊的蹭了蹭,蹭到了君不意的下頜,君不意輕聲提議︰「我抱你回去?」

抱……

鐘應猛的睜開眸子,恢復了清醒,下意識嘀咕一聲︰「不要!我都沒抱過你。」

直起身子打了個哈欠,太一宗外袍從鐘應肩頭滾落,被他一把撈住,低頭瞧了眼手中的金邊雪袍,鐘應呦了一聲,湊上去對君不意說︰「來!我幫你穿上?」

臉上笑容還帶著幾分慵懶之意,推翻了君長生心中只會惹麻煩的形象。

兩個少年走遠,直至踏出宗主殿的範圍,君長生收回神識,吩咐莊柒掌燈。

接下來幾日,君不意和鐘應果然過來「幫忙」了,君不意幫忙,鐘應翹著二郎腿裝大爺。

莊柒身為君長生最器重的大弟子,以往都是擠走師弟師妹,獨得師父重用,如今他也嘗到了被師父扔在一邊,只能端茶送水的苦楚。

而君長生發現,短短幾天,君不意有了十足的長進。

先前那些常識性錯誤,他基本不會犯了,只有遇到偏僻冷門的知識,才需要君長生稍稍提醒。

君長生甚至覺得,自己將太一宗事務全部交給君不意處理,他也能穩妥勝任。

「十萬大山附近已經有八座城鎮成為死地,此事非同小可,你去任務堂,把探查此事的任務等級提一提……」

「好。」君不意轉身離開。

君長生瞧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鐘應仰躺在塌上,碎發落在一邊,露出白淨的額頭和墨眉,嘴巴里叼著一口靈果,見君長生驚嘆的神色,含糊開口︰「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這段時間根本沒回紅鸞宮,我天天陪他睡在藏書閣,瞧著他看一晚上典籍。」

說到這里,鐘應撇了撇嘴,似乎在抱怨︰「藏書閣的桌子可真硬,睡得我腰酸背痛。」話音一轉,聲音中泄露了一絲關懷和不解,「也不知道君不意怎麼受得了……」

聰慧近妖、沉靜穩重、清冷自持、認真嚴謹……君長生覺得他這位師叔,被教養的太好了。

「大佷子。」

君長生想無視這句稱呼。

「你養的魚歸我了,我要煮魚湯。」

「……用吧。」

「大佷子。」

君長生手肘撐著桌面,側首︰「還要什麼?」

鐘應直起上半身,眸光明銳︰「我一看到你就煩。」

「……」

君不意那樣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而且在重明皇冷酷的手段下被迫形成的。

「不過。」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鐘應稍稍收斂了鋒芒,如同瓖了劍鞘的利刃,「君長生,如果你有一個君不意這樣的兒子,你會如何做?」

鐘應沒有特意膈應人,喊什麼「大佷子」,而是非常慎重的喊名字。

君長生想也沒想便回答︰「我不可能有孩子。」

鐘應打斷他的話︰「如果你有呢?」

輕緩的腳步聲傳來,听到這幾句話的人頓住,停在原地。

「一定要回答?」君長生揚眉。他沉吟片刻,「我兒子要這麼辛苦努力干嘛?他老爹我又不是廢物。我什麼都有了,他想要什麼自然就有什麼。不過……」

君長生側過身子,歪了歪頭,長發落在臉頰,衣襟滑落肩頭,他笑了起來,眉眼間灑月兌肆意,如清風,如朗月,無絲毫陰霾︰「如果我兒子真這麼乖,我大概沒什麼可以教他的,只能疼愛著,拉出去炫耀了~」

「這樣嗎?」如泉水潺潺而過的聲音響起。

鐘應和君長生同時看向門口,君不意逆著光,站在恢宏的宗主殿下。

雪白道袍直墜入地,鴉色微卷的長發纏著衣袍,眉眼被光線模糊,看不清神色如何,側臉弧度卻被雪光勾略的格外秀致。

輕輕的抿著的薄唇,在這一刻微微彎了彎,勾略出春花秋月盡皆失色的笑意來。

鐘應想︰君長生根本做不到他今日所說的一切。

日後,重明皇沉溺于怨恨偏執中,不惜辜負霄後,以上古秘術造就君不意,使得驚鴻夫人被痛苦折磨瘋狂,君不意自出生起便痛苦不堪,還要接受三師三少的教導,像是被人牽著的傀儡一般,成為幾近完美赤丹太子……

可是,他今日這句話,于君不意而言便夠了。

至少很久以前,太一宗清風朗月的代宗主,其實想當個好父親……

龍首峰上,正殿。

雪回神君今日沒有品茶彈琴,沒有書寫法典。

他面前的長桌上擺著藤條和紅線,擼起袖子,正在編織藤條、纏繞紅線。

曲行止捧著一瓷壺,給雪回神君倒了一杯靈茶後,又跑到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面前,乖巧著問︰「老夫人,您要喝茶嗎?」

老婦人低頭,見這孩子眉眼清秀,卻沒有絲毫修為,以為曲行止只是龍首峰的雜役,便沒有在意,笑著搖了搖頭。

這老婦人正是玉泉宮宮主。

玉泉宮只招女弟子,門中弟子各個修煉雙修法門,容顏嬌美,擅琴棋書畫。門內優秀弟子,更是不可多得的絕代佳人,一向來是男修追求的目標。

「神君,您覺得如何?」老婦人等了許久,畢恭畢敬問道。

雪回神君淡淡開口︰「小喵兒,捂住耳朵,大人說話你不能听。」

曲行止用肉乎乎的手堵住耳朵,大聲說道︰「是!」

忍不住笑了笑,雪回神君目光落在老婦人身上,一邊織藤條,一邊緩聲開口︰「玉泉宮主,你的意思是……要送個爐鼎給太一宗?」

爐鼎者,多為身不由己的女子,以自身修為,供養男修。

玉泉宮大變,老婦人便決定送上「爐鼎」,尋求太一宗庇護。听神君這麼說,立刻解釋︰「霄兒是我唯一的佷女,唯一的親人。她雖然不修雙修法門,但是,她是頂尖的爐鼎之體,如今的修為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穩扎穩打提上去的,而且性子溫婉賢淑……」

老婦人將自己佷女夸了又夸,她原本是想讓佷女繼任玉泉宮的。

「太一宗不需要爐鼎。」雪回神君將藤條編織成了藤球,紅色絲線做成了藤球上的流蘇,將藤球拋進了小喵兒懷里,「玉泉宮主,太一宗明文規定,任何弟子不能以爐鼎修煉,違者逐出師門。」

老婦人縱有千言萬語,都被這句話憋了回去,即是羞愧,又是難堪。

雪回神君拾起桌面上的畫卷,手指頭解開絲帶,展開畫卷,一幅仕女圖便印入眼簾。雪回神君不由輕咦一聲︰「這便是你佷女?」

「神君?」

雪回神君莞爾︰「太一宗雖然不收爐鼎,卻沒說不許弟子找道侶……」

玉泉宮主懵了一瞬間,明白雪回神君的意思後,臉上流露出喜色來。

雪回神君聯系自己的大弟子乾元。

「師尊?」

「乾元,跟你商量個事……」

「還是泡溫泉舒服。」鐘應手臂支著身後兩塊光滑的石頭,長長舒了口氣。

他穿著寬大單薄的衣袍,大半身子泡在溫熱的水中,衣袍漂浮,發絲散開浸在水中,隱約能夠看到水下敞開的胸膛。

水汽氤氳,如雲如霧。

「君不意。」鐘應歪頭看著身側的人,「幫我揉揉肩膀吧?」

君不意穿著跟鐘應同樣的單薄長袍,只不過即便泡在溫泉中,他依舊拉攏了衣襟。

聞言,他捧著鐘應一條手臂︰「我看看……」

君長生靠在不遠處,渾身上下就穿了條褻褲,露出修長的手臂,結實的胸膛,勁瘦的腰身來。

瞧著兩個少年,君長生嘖了一聲。

忙了幾天,終于將積壓的宗卷解決了,趁著空暇時間,君長生將兩位師叔喊出來泡溫泉。

結果就是,兩位小師叔黏糊的很,根本沒他啥事了。

君長生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君不意和鐘應同時扭頭望著君長生,眸光微妙︰「……」

君長生本是隨口一問,根本沒過心,瞧見他們這幅默不作聲的模樣,心下微動,驚了︰「你們真有龍陽之好?」

「……」

「……」

鐘應清了清嗓子︰「我……」

「師父!師父!不好了!」莊柒氣喘吁吁的停在溫泉前,踩折了幾株花木。

君長生掀起眼皮︰「你師父我還活著,好好的。」

「師父!大事不好了!」莊柒根本顧不上君長生的調侃,斷斷續續道,「神君老毛病又犯了!」

「什麼?」

「神君他老人家,給師父你找了個道侶,直接把婚約定下來了!」

鐘應和君不意訝異。

君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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