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曹有司」的大堂里,除了空蕩蕩的武器架和巨大的桌椅幾案之外,尚有兩扇黑鐵大門豎于兩側。
穆君澤從大堂中央的星輝中退出,忽然大張嘴巴,猛地吸了一口氣。那紛紛落在它靈魂上,凝成形體的銀輝光點,便紛紛被吸進了肚子里。
它又變成了藍瑩瑩的一團魂火,靜靜地閃著藍色的光。
紅松鼠沙里飛「啪嗒」一聲掉在,抬起頭,愣了一下。
也學著穆君澤的樣子,長大嘴巴,「呼」地一吸,變回了紅艷艷一小團妖火。
小小一團,紅彤彤的,繞著穆君澤轉圈圈,飛得特別諂媚。
穆君澤倒是心如止水,也不嫌他煩。
帶著這麼一個衛星似的紅色火圈,幽幽飄到了東西兩扇鐵門中一扇面前。藍紫色的魂火,照亮了漆黑鐵門上的「往生」二字。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這里沒有什麼旁的可探索的了。」穆君澤忽然出聲。
一屋子的人和魂火紛紛把注意力投注過來。
其中魂火大多是紅藍青綠,少有黃色。而原本這一屋子魂火,代表人修的黃色卻是最多的。
生前是人類的修士,似乎格外在意自己的人形一些,各自維持著人類的形體。其他幾道卻沒那麼多執念,妖修不少是化作了自己的禽獸型,靈鬼精修更是大多像穆君澤一樣,還原了魂火形態。
這大堂里聚集的修士太多了,魂火比較小巧方便。
「往生?」借著穆君澤魂火的光亮,有人念出了那黑鐵大門上的字,「這是通往什麼地方?危險不危險?」
「危險也是要去的。」穆君澤飄在鐵黑斑駁的大門前,火焰一閃不閃。古體的「往生」二字透過冰藍的魂火映入所有人的眼簾,有種巍然不動的冷漠。
「你們不想親眼看看輪回的真相嗎?」穆君澤說。
「輪回的真相?」一個鬼修輕呼出來,「門的那邊……是什麼?」
穆君澤頭頂的藍色火苗,軟軟地晃動了兩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從這邊走,是通往輪回池的路。」
「何以見得?」
穆君澤道︰「如果,地府存在真如我猜測,是天道對于強大靈魂月兌離輪回的人為修正。那麼,修正完的靈魂能去到哪兒呢?這里一共只有兩扇可以離開的門……」
「重入輪回,或者形神俱滅……」蜀山蕭白龍喃喃地說道。
一雙雙眼楮望著穆君澤身後的「往生」,又紛紛回首望向對面另一扇黑鐵大門上的「洗業」。
不少人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
「我們剛才進來的那扇門呢?難道不是離開這里的出路?也許地府審判之後,生前沒有什麼罪業的人,能在酆都城得到居留的資格?」
「那里是沒有靈力的。」一句話殺死了話題。
所有人沉默下來。
昆侖老七纏在仙靈宮長老司夢生身邊,「老司,沒有靈力到底怎麼了?」
「你是新來的吧?可能不是特別了解酆都城的情況。」穆君澤的語氣倒是比較和緩,「而且那扇門,估計你現在已經走不通了。」
「啊?可是剛剛,剛進門的時候我還有試過,能走出去的……」
「那現在也一定走不通了。」穆君澤肯定地道,稍想了下,「嗯,也許是被那幻境里的星光恢復了人形之後。」
那位「新來的」的修士還有點不信邪,聞言飛快地跑出去確認了一下。
不一會兒,就一臉茫然地回來了︰「真的是這樣,禁制不讓我出去了。」
穆君澤道︰「肯定的,我在酆都城里呆了很多年,見過很多人走進這扇大門,但是從來沒見過有人走回去。而且這個禁制,肯定不會是後加的,應該是當年地府正常運轉的時候就如此。進了這陰曹有司,被那道光照過的魂魄,就再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頓了頓,更為認真地道︰「或者說,見過神之後,他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了。不過……」
「不過什麼?」
穆君澤道︰「不過我倒覺得,輪回的對立面,不一定是形神俱滅。嗯……如果輪回的靈魂數量,始終恆定的話,把太多陽間徘徊的鬼魂消滅掉,補充的靈魂就有點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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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些,自爆金丹,自爆識海,還有渡劫死掉的修士,每年都有那麼多?」
穆君澤藍光瑩瑩閃爍︰「我是渡劫死進來的。」
「啊?」
穆君澤︰「我的靈魂沒有滅。」
「嚇!可是一直以來,人們都說……而且典籍上也都是這麼記載的……」
「一直以來,我們都被嚇唬著,不要輕易去跟天道的規則對抗,不然就會形神俱滅。」穆君澤溫溫和和地道,「雖然我們不敢去賭天道的善念,但至少我們可以賭一賭,這個天道有基準線以上的智力。」
現場一片安靜。
半晌。
年紀最小的昆侖八師妹田戰,覺得自己有義務出來代表發言了。
田戰弱弱地問︰「前輩,請問智力的基準線在哪里?」
穆君澤毫無所覺地道︰
「要維持靈魂的數量恆定,如果經常弄沒掉一大批的話,那麼一直需要找新的填補進來,可就太麻煩了。智力在基準線以上的天道,不應該這麼笨。」
眾人若有所思,而後陸續有一部分人點頭。
「那飛升的人呢?從前飛升的人,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了麼?他們空出來的缺項,怎麼補?」
另一個聲音插進來,低沉得有點小心翼翼︰「不知你們有沒有人听說過,那些異世界的來客?」
不少人紛紛轉頭看他。
那修士似乎低調,小小聲地道︰「我是多寶閣的雇佣修士,艷陽城的那些,不知道你們見過沒有。但百里閣主的很多知識,的確像個生而知之者……」
百里歡歌的這個傳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多寶閣是有意放縱這個傳聞,來為買賣造聲勢的。
穆君澤的藍光閃了閃,慢吞吞地說︰「原來是這樣,看起來,補缺的方法找到了。我雖然听說,卻是沒有親眼見過。一會兒路上給我講講,到底怎麼驗證的他們真是來自另外的世界,而不是瘋了,或者在吹牛。」
「那麼,我要開門了,各位?」穆君澤的藍光,飄著向「往生」二字靠近了一點。
「等等!」有人出聲。
「還有什麼問題?」穆君澤問。
先前出聲的是一名蜀山的女修士,別問為什麼知道是蜀山,嗯,那種傷風敗俗的穿衣風格,不說正道女弟子穿不穿得出門,正道男弟子們的鼻血肯定是不夠流的。
但是蕭白龍站在她身邊就很鎮定,並且很欣賞地時不時打量幾眼。
蕭白龍見眾人目光掃過來,順勢接上話道︰
「這就走了?這不是,不是……神呆過的地方嗎?」
穆君澤道︰「那又如何?諸神已死。即便曾經是判人一世功過的地方,如今也不過是片遺跡罷了。」
「遺……遺跡?」
「嗯,就是老房子,廢墟,名人故居,被遺棄的草棚子,被荒廢的菜園子……」穆君澤以為他沒听明白,耐心地解釋。
「停!停!您打住,打住吧,前輩!」被這樣一解釋,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了!
穆君澤︰「哦。」
半晌。
「難道神的遺跡里,就沒有點兒神器什麼的……」原來這才是重點。
穆君澤想了想︰「應該是有的,那公案上的文房四寶,還有那架子上的十八般兵器,都不見了。記得吧,酆都城里所有的東西,月兌離了控制都會自動跑回去。但是這些東西卻沒有跑回來,這說明是有人拿著它們。如果不是寶物,想來在我們之前進來的人也不會把它們拿走,並且守著不放。」
「……」司夢生終于沒忍住,「前輩,您看世界是不是特簡單?就隨便看看人,就知道他們家祖墳埋在哪兒那種?」
「怎麼會?」穆君澤挺詫異地道︰「我又不是鏟子變的,對挖墳沒有興趣的。」
司夢生︰「……那您要是有興趣?」
「那我要是跟誰有仇,就去刨他們家祖宗的墳。」穆君澤挺認真地想了一下,說道。
另一頭,昆侖的刺蝟頭鬼鬼祟祟地鑽出來。
老七的聲音特別輕︰「師妹!師妹!」
八八︰「師兄你剛才去哪兒了?」
老七︰「別提了,前面的人也太貪心了,真把所有寶貝都拿走了,一件有靈氣的都沒給我們留。」
八八聲音有點虛弱︰「所以……你是去挨個翻寶貝了是麼?」
老七︰「我不是想要什麼法寶,我是劍修來著!」
八八︰「那你是?」
老七小聲地︰「我看那張老大老大的桌子要是拿出去能賣點兒錢……」
八八︰「……」
老七︰「??」
八八︰「小師兄啊,以後少跟二師兄打牌吧。」
心魔幻境里,昆侖小師妹田戰的這句話說完。
算師門地宮里所有人都輕輕地往邢銘那邊瞟了一眼,連一直很深沉的楊夕都忍不住發出了「嘖」一聲。
人的一生,大概就是因為,不論多少的傷害與欺騙之後,犧牲與偉業面前,總是點綴著這樣時不時的「玩一下」,才顯得格外有滋味。
邢銘就有點尷尬,欲蓋彌彰地用衣袖遮住臉。
欺負師弟什麼的……被發現了……
沈從容花白頭發,活動了一下已經生了關節炎的手指。
悄聲附在邢銘耳邊︰「還不知道你好這個,改天切磋切磋。」
方沉魚抬眼瞄了下沈從容,很有經驗地道︰「自求多福。」
听起來也是吃過虧的呢……
沈從容擺擺手︰「我打牌不靠技術,爺會算。」
邢銘︰「……」
方沉魚︰「……」
「噗嗤——」這是夏千紫,笑得憋不住了。
「往生」的大門被穆君澤推開之後,露出的是一片令人震驚的——草原。
中間一條鵝卵石子鋪就的白色小路,兩旁是閃著瑩瑩綠光的莽莽青草。奼紫嫣紅的零星花朵,點綴其間。
天空中可以看見,足夠輝煌壯麗的六色星河。
「這是……」
「真的。」穆君澤肯定地說,「不是幻境。」
而這些已經死透了成了鬼,卻又並不能算是鬼修的魂魄們,卻並沒有被吸回天上。
雪白的卵石小路,一直通到遠處的山頂,那座漫天魂火匯聚的山峰。而一路向前的卵石路中間,橫亙著數不清是幾十道還是幾百道的「牌坊」。
「那些又是……」
穆君澤的魂火,翕張了幾次,冰藍的色澤膨脹又收縮,仿佛呼吸的頻率。
「感覺到了嗎?天道的威壓……好強……」
與此同時,算師門地宮之中,仙靈宮方沉魚忽然側目,並問昆侖眾人。
「那是不是芥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