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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五代墓葬(二)

從無妄海邊境到仙來鎮, 楊夕和邢銘走的是傳送陣。五代墓葬一開,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越靠近仙來鎮,傳送陣前排隊的人就越多。

趕路的,排隊的,甚至傳送點的工作人員, 人人都在議論五代墓葬的開啟。這讓楊夕突然間意識到, 這是一件關乎天下的大事。

而她將在事件的中心, 起到關鍵的作用。

「昆侖這回說要把墓葬里的資源共享天下, 你說這是真的麼?」

「你傻吧?第一次听說這種消息?到時候肯定有個前十件,前二十件之類的限制。人家打個名聲, 你還當真了?」

「你不當真!你不當真你為啥來湊這個熱鬧?」

「嘿嘿,這不是心存僥幸嘛!」

楊夕跟在邢銘身後,昆侖特色的兜頭罩臉的法袍隱去了真容。白光一閃, 傳送陣啟動, 睜眼便是另一座城鎮。

「空前盛況啊, 修真界多少年沒有這樣的盛事啦!據說五代墓葬有幾千件法寶,上萬的法訣吶!」

「可惜現在各家修真大派的書院、道館一開,法訣不值錢了。這要是擱在過去, 一份法訣就是多少散修一生的追求啊……」

「這事兒真得分兩面看, 按理說這事兒對咱們求道無門的普通散修是好事。可就是因為普通的法訣都不值錢了,你看那些人丁不旺的小門派,這兩年都被各大派擠黃兼並掉了。我听人說,這叫壟斷……」

「哎?不是叫傾銷嗎?」

「傾銷?這又是什麼新概念, 來來來,給老哥幾個講講!」

「反正咱們這些散修,如今再想要開山立派,比從前難多!」

楊夕跟著邢銘,匆匆的步入快速通道。前方的隊伍比普通通道要短得多,眨眼就是一座新城。

「十年大戰,打得咱爺們都快忘了自己是個修士,嘿!試練求寶才是原本的日常。」

「上一次修真界有這種盛況,那還是劍道六魁的斗劍大會吧?」

「哎,這幾年仗打得,劍修在戰場一向是損耗最高的,也不知當年的英才又凋零了多少……」

「話說離幻天的暴動到底鎮下去了沒?也不知道仙來鎮現在還亂不亂?」

「亂不了吧,不是說昆侖還要辦拍賣會嗎?」

楊夕一路听著這些熱火朝天的討論,終于從最後一座傳送陣走出來。光華閃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涌去。

沸騰的人聲好像能把這偌大一個露天傳送點給擠炸了!

楊夕不太能理解這種人聲鼎沸的效應,明明周圍的人好像也沒誰大聲說話,可是整片地方就是跟山呼海嘯一樣沸反盈天。

——這真是種神奇的天然法術。

穿過一段分流的通道,楊夕的雙腳終于踏在了街道上,抬起頭卻是一愣︰

「仙來鎮?」

邢銘回頭看著她︰「有問題?」

楊夕︰「不是艷陽城?」

邢銘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差點忘了這是你的老家,你是從這里去昆侖的。當時你們是從艷陽城的傳送陣出發的吧,百里歡歌叛逃新大陸之後,艷陽城的入口就在內陸關閉了。那是建在虛空碎片里的城池,關閉了通道和傳送陣,就不存在于我們的大陸了……」

楊夕倏忽間有種隔世之感,又問︰「所以就有人在仙來鎮建了傳送陣取代它?」

邢銘笑著道︰「那到也不是,傳送陣網絡的設計很精巧,取消一個點,並沒有什麼影響。至于仙來鎮,倒是五代墓葬之事傳開後,來往的人漸多,才開啟了傳送陣。」

楊夕點了點頭,微妙的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和遍布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店鋪。她感到無比陌生,在她離開仙來鎮之前,這座小鎮上唯一穿得起法衣的就是程家,僅有的法寶鋪子就是一個小小的多寶閣分店,一家綢緞莊,一間米店,街的盡頭各有一家豬肉鋪和打鐵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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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集的日子以外,以上的商鋪幾乎構成了仙來鎮全部的商業圈。

而今這個車水馬龍的鎮子,她覺得自己並不認識……

邢銘帶著楊夕一路穿街走巷,來到一家外部看起來非常氣派的酒家門前。楊夕抬頭看了看,這酒家她也是不認識的。

很快,景中秀從里面飛奔著迎了出來︰

「嗷!刑老二你可回來了,你居然把接待各門派代表的事情甩給我管!你的良心呢!累死哥了啊!」

時隔經年,一場牢獄,景小王爺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外界傳說的長進那麼大。他仗著身高矮一截,臭不要臉的兩手一伸,直接掛到了邢銘的後背上。

那個傳說中在張子才升任戰部邢銘的副手之後,一手接過昆侖情報系統的心機boy「景小閻王」,好像只是一個活在傳說中的人。

張子才……想到這個名字,楊夕心里咯 一聲。一瞬間,連景中秀也不那麼想相認了。

邢銘抬腿在他上勾了一腳,笑罵道︰「混球!你還知道自己擔著昆侖的門面!這次的安頓事宜,就麻煩小王爺管到底吧!」

景中秀長嚎一聲,從邢銘身上下來,左右探著頭︰「楊夕呢?大姐頭說你把楊夕帶回來了?」

楊夕被景中秀一句話釘在了原地,半點也不敢移動。

邢銘順勢戳了戳楊夕的胳膊,對景中秀道︰「這不?」

景中秀站到楊夕面前,很夸張的把頭低下來,從帽兜兒下面往里望。楊夕于是就看見一雙狡猾的眼楮,還有一副銀色細鏈懸掛著的水晶眼鏡,懸在下方悠來蕩去。

四目相對,仿佛隔了十幾年的時光。

當初第一次相逢,楊夕也是這樣有點拘謹和害怕,景中秀也是一身麻煩滿口的哀嚎,抬起眼楮卻是滿肚子的不老實。

景中秀推了推推了推眼鏡︰「喲,驢妞兒!沒什麼變化嘛!」

楊夕抿了下嘴唇︰「你倒是……」楊夕本想說你倒是多了副眼鏡,話未出口,就听景中秀下一句說︰

「還是那麼矮啊!」

楊夕︰「!?」

好……好氣哦!

邢銘蹬了景中秀一腳︰「滾犢子!你也就嘴上佔點便宜,她現在一個人能滅你一百個!」

景中秀聳聳肩︰「還不是一樣沒築基。」

景小王爺的經歷與楊夕相似,也曾經拼死沖到了築基境界,然後一場牢獄之災毀了身體的底子,重又掉落下來,再築基比從前更加艱難。可是景中秀心大,並不像楊夕對築基執著得快要發了瘋,別人「廢秀,廢秀」的叫著,他也應得挺開心。

邢銘拍了拍楊夕的肩膀︰「我們進去吧,這是昆侖租下來的酒家,今晚現在這休整一下,我去為進山做一點準備,明天再帶你去看墓葬。」

楊夕點點頭,走在邢銘前面,邁進了酒店的門檻。

景中秀這時候才露出憂慮的神情,扯了扯邢銘的袖子︰「她跟我都不親吶?還是沒想起來嗎?」

邢銘搖搖頭,用手背敲了敲景中秀的胸口︰

「事情她都知道,但好像感情想不起來了似的,也不跟我對著干了,見到她到現在三個月,一次都沒跟我問過她師父。」

景中秀憂愁的嘆了口氣︰

「就看鄧遠之的了,他們倆更熟。」

邢銘搖搖頭︰「懸。沐新雨不也都沒用?」

景中秀一副忽然想起來什麼的樣子︰「夜城的人這次也要來嗎?」

邢銘深諳景中秀的德行︰「你要干嘛?」

景中秀沉默了半天,終于還是沒有把從父親那里听說的,當年衛明陽擺了楊夕一道的事情說出來。他甚至為此跟逍遙王置氣,到今天都不說話。

悶頭氣道︰「沒事,就是想揍那個姓衛的一頓!」

邢銘︰「你揍人干嘛?人家惹你了?」

景中秀呲牙︰「他長得比我帥,我看他不順眼行不行?」

邢銘指尖點了點他,知道他必是有事相瞞。但是這兩年下來,他對景中秀的分寸倒是比從前信任得多。

「別讓人看出來是你找茬。」邢銘低聲吩咐。

景中秀戴上眼鏡,把兩眼精光藏在了鏡片之後。

師徒二人隨後也抬腳走進酒店。

一進酒店大門,就見楊夕站在櫃台那里,還沒有進房間,似乎是在等他們。

邢銘︰「怎麼了?」

楊夕在帽兜兒中抬起臉來,抿了抿嘴唇︰「他們……要登記姓名……」

邢銘一下子就懂了。

如今這仙來鎮上人來人往,這小小酒店的住客中,也是勢力錯綜復雜。「楊夕」這兩個字一報出來,整個仙來鎮不知要怎樣震動,又要多生出多少事端來。

邢銘理解的拍了拍楊夕的肩膀,「你在織女聯盟是怎麼登記的?我記得也不是真名?」

楊夕一僵,半晌,還是耿直的道︰「王二丫。」

邢銘點了點頭,櫃台後面的店小二低下頭奮筆紀錄。然後又抬起頭來,看著邢銘︰「這位仙長又怎麼稱呼?」

邢銘低頭看了看楊夕,又回頭看了看景中秀,問︰「你怎麼登記的?」

景中秀︰「張二狗啊!必須的!我現在名氣可大了,人家還給我打了個八折!」

店小二露出了一個「迷弟」的神情,對著大文豪「張二狗」微笑。

邢銘想了一想,對店小二道︰「那你給我登記李大柱吧。」

楊夕︰「等等!!」

景中秀︰「什麼?!」

店小二埋下頭,奮筆登記︰「好叻!李大柱先生。您這邊請!」

景中秀︰「師父你真的不用再考慮考慮麼?」

邢銘︰「李不能姓?掌門用了?」

景中秀︰「沒,掌門就用的掌門倆字兒……」

邢銘挺疑惑︰「那是名兒的問題?四喜?五財?六福?」

景中秀連忙打住︰「沒沒沒,大柱就大柱吧,大柱挺好!」

邢銘抓起桌面上的兩張號碼牌就走︰「就是吧,我也覺得。」

走出兩步,又回過頭看見楊夕和景中秀都沒有動,特別差異的看著他們︰「不走麼,還有事?」

景中秀︰「沒……」

酒店的房間布置得很不錯。地毯柔軟,床鋪寬大。房間的正中還擺放著一張八仙桌並兩把椅子,以備待客使用。

楊夕在房間里轉了一圈,覺得這種陳設,也對得起它氣派的外表。唯一的缺點就是隔音不太好。

因為她剛在八仙桌前坐下,打算倒碗水給自己喝。沸騰的熱水還沒有注滿茶碗,隔壁便傳來了邢銘的聲音。

「不,我不想見她。」

「當年她叛投蓬萊的時候,也並沒有考慮過我的立場……時過境遷,我不想在背後非議她……」

「這沒有人說得清楚,她要談你就跟她談,不肯談那就開戰吧。」

楊夕猜,邢師叔這是在談離幻天的事情。昆侖邢首座與離幻天太上長老夏千紫的關系,她也是听說過一點。

她夕放下茶壺,這種無意間窺探了別人隱私的感覺,讓她有點坐立不安。

「我的確是不怕。因為離幻天根本就不可能開戰,他們現在還有多少人?四百個?還是五百個?夠不夠一個流空地縛封靈陣?」

「我對她的理智還是有信心的。」

「她是一個合格的門派掌舵人,只可惜離幻天這個門派與昆侖,道不同。」

楊夕遲疑著,是不是應該出點聲音,讓邢師叔意識到這酒店隔音不太好,而他講話的聲音又不夠低。

但是邢師叔這個,好像挺要面子的,這麼提醒了之後,他恐怕一樣尷尬。楊夕想了想,不如自己還是出去轉轉,免得這樣被動听牆角。

可是楊夕還沒等抬腿,景中秀這個事兒精就在這時候推門進來了。

景中秀︰「楊夕我跟你講!我在集市上看到了超大的椰子賣哎!你要不要跟我去買點晚上回來喝?」

楊夕︰「……」

景中秀這句話講得超大聲,以至于隔壁的聲音瞬間就戛然而止了。

楊夕頓時有點坐蠟。

景中秀還渾然不覺︰「你不喜歡椰子麼?我跟你說,真的很好喝的,在南疆十六州發現椰子的時候我開心死了!」

楊夕捂住了額頭,嘆氣道︰「小王爺,你可坑死我了。」

景中秀︰「啊?我就想著這麼多年沒見……」

楊夕推著他出門︰「走吧,走吧,去喝你的椰子!」

出門的時候,隔壁房間的門也幾乎是同時打開了。楊夕回頭看了一眼。

邢銘的臉色冷冰冰的,看見楊夕,沉默了一下,還是點了個頭。手上拿著一把銀色的雙面鏡,看起來是要去其他地方通話了。

楊夕推著景中秀出了酒店的大門,長長出一口氣︰「唉……男女的事情,真麻煩吶……」

景中秀窺著楊夕的神情,還是有點懵逼︰「嗯?」

經此一事,楊夕與景中秀相處的感覺,倒是回溫了不少。

兩個人沿著長街漫步,景中秀給她講了許多他們從前年少的事。其中很多事情,楊夕都曾在心魔里見過,但听起來仍然像是旁人的故事。

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去喝「景中秀的」椰子,因為楊夕在路過一家宅院的時候,忽然油然而生出了一種眼熟的感覺。

這感覺是她看見所謂的昆侖標志,昆侖常服都不曾有的。

過往的一切好像都成了別人繪本里的畫片,一切感情都消散成了雲煙,唯有凝視這座掛著零星燈籠的宅院時,卻令她感到一陣濃烈的悲傷。

楊夕︰「這是哪里?」

景中秀抬頭看了一眼,忽然就變了臉色。

楊夕卻很執著,因為能讓她覺得熟悉的東西實在是不多︰「是哪里?」

景中秀嘆了口氣︰「是……程府。」

楊夕愣住了,程府?她被賣了二錢銀子的那個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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