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一從宴會上出來, 就累癱了。
她本就剛從「植物人」狀態恢復過來,走路都得寧孤鸞背著才能輕松點,現在卻用極限狀態跟人拼了足足三個時辰的手速。
一停下來,五根手指都合不攏,她昏睡了兩天兩夜。
再次睜開眼楮,是在寧孤鸞的破石洞里。
狹窄的石洞, 江懷川不在, 寧孤鸞尚未回來。
楊夕猛然坐起, 衣服都沒批就往外沖。被恰好歸來的寧孤鸞一把抓住了, 「你干嘛?盒子那邊兒還沒信兒呢。」
楊夕回頭看了一眼石洞,心口還在那垂死掙扎一般的跳動。
「師兄, 你在門口等我一等,如果我一盞茶的時間還不出來,你就把我弄出來。」
不等寧孤鸞回應, 楊夕就轉頭進去了。
小麻雀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 運用他那絕對超越其他禽獸的智商, 也沒能理解人類有一種心理疾病,叫做應激性性心理障礙。
在一個黑暗無人的封閉空間呆了三年,楊夕畢竟還是個人, 易招心魔的小驢崽子, 心髒其實並不比旁人強大。她得了自己並沒听說過的「幽閉空間恐懼癥」。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寧孤鸞剛要往里闖,楊夕自己掀簾子出來了。
寧孤鸞︰「楊夕,你沒事吧?你臉色白得有點嚇人……」
腳步穩健, 眼神清明,只有雙手不易察覺的微微發抖。
楊夕把手背在身後,搖搖頭︰「不要緊,能扛住。」
她說的不是沒事,她是說能抗住……
寧孤鸞跟這個小師妹朝夕相伴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他當然知道這個個子嬌小的師妹,她比任何人都還要能扛。
寧孤鸞皺皺眉,看著楊夕一副沉思的模樣。
其實他隱隱的,也有感覺。一別三年,這頭驢子變了不少。她比從前話少了,經常露出這樣在思索的表情,果斷還是果斷的,只是……好像自己給自己上了一副籠頭,更執著于拉車,而不是尥蹶子了。
「听說你找著錢二了?」寧孤鸞說。
楊夕一愣,「你怎麼知道?」
錢二看起來有獨立門戶的想法,楊夕就沒打算特意跟寧孤鸞提起。
寧孤鸞撇嘴笑笑︰「還不是你面子大,薛兵主、沈算師流水似的往那小破洞里送東西,現在全死獄的人都知道他是東區新獄王的關系戶了。」笑容忽然變得不懷好意起來,「還有人說,你是個眼殘,挑男人的品味……嘖嘖。」
「這都什麼跟什麼?」楊夕果然被逗樂了。
寧孤鸞寬慰了一點︰「你不去看看?錢二估計挺想跟你說說清楚的。」
楊夕又一次頓住了。看看,又能如何呢?
說什麼?說那個叫土豆的孩子你幫我好好照看,說我不小心捂活了一條毒蛇,害死了他爹娘,你千萬別讓他知道?
還是去跟那餓得黑瘦黑瘦的小土豆,說一聲蒼白無力的,「對不起」?
楊夕從沒想過把土豆帶過來養。仇陌的事情最好就終結在她手里,上一代的仇怨,土豆知道得越少就越幸福。
何況自己這種有今天沒明天,指不定哪天就被什麼小角色復仇捅死的生活,她是能保證他喜樂平安,還是能保證他衣食有靠?
我可真沒用啊。
楊夕又不想說話了,她對寧孤鸞道︰「胳膊腿兒還是有點麻,我出去溜溜。」
寧孤鸞嘆口氣,為自己不爭氣的情商和智力。
說是不想看,可楊夕走著走著,還是繞到了西區。
直到站在錢二的洞口前,看見那煥然一新的簾子,心里暗罵自己的兩條腿︰「私自揣度主子意思是有罪的,你們知道不知道。」
矯情個什麼勁!想看就看一眼,橫豎不知道是不是看一眼少一眼呢!
一進屋,卻見薛無間也在,正給幾個孩子念故事。
楊夕一窘,如此溫暖的薛兵主,雖說和人物畫風挺搭,但的確沒見過。
薛無間一本正經的念︰「只見吊絲大喝一聲,你們這些凡人的智慧,還不快快給爺霸氣側漏面前顫抖。一劍砍出,王霸之氣震翻全場,只見那虛空都要破碎了。眾人這才知道,他原來竟一直隱藏了實力,是扮豬吃老虎來著。不由紛紛感嘆,這份心機,這份城府,必然會成為一代大能。
「對面的元嬰期修士,果然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跪地大喊︰大哥,饒了我吧,我心甘情願給你當小弟!」
孩子們一個個听得眼楮晶晶亮,土豆就趴在薛無間的膝蓋上,口水都要滴到人家薛賓主高貴冷艷的袖子了。
錢二也在一邊狀似閉目煉氣,實則豎著耳朵一直听。
楊夕溜達過去,瞄了一眼頁眉上的書名。
嗯,眼熟,《吊絲修真指南》。
不過薛兵主,你堂堂元嬰期劍修,前斷天門兵主,現死獄獄王,雖然倒霉了一點,也是妥妥的修真界人生真贏家,看這種話本真的能找到樂趣麼?
楊夕點了點書頁,「我怎麼沒看過這段,我記得這個叫林吊絲的,不是已經顯露過一次隨身空間了麼?」
薛無間一看是楊夕,認真回到︰「你看的那是第一部,我這是第四部。林吊絲又得到了一個系統,每一個人稱贊他,他的功力就會上升。」
楊夕一僵,神色復雜道︰「真的……很有想象力。」
薛無間嘆一聲︰「景中秀雖然心思不往正道上用,但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怪你們邢銘千方百計的想要他。」
楊夕︰「?」
等等,這話隱藏的信息量有點大。
薛無間一臉驚奇︰「你不知道嗎?這個《吊絲修真指南》的作者,王爺才是真絕瑟,就是你們昆侖景中秀的筆名。首發還要昆侖內售,第三部開始,題記都是花紹棠寫的呢,這本書可賺了不少靈石……」
楊夕扶著牆坐下來,「讓我靜靜……」
門派的節操早已喂狗好多年,她應該適應了的。
又在那听薛無間念了一會兒書,楊夕看著笑得口水滴答的土豆。覺得心里的煩躁好象少了一點。
就是為了你們這幫小兔崽子的好日子啊,我們這幫大人才這麼拼,這樣也許有一天,你們就不用拼了。
薛無間的聲音,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像他的劍意,溫柔透亮,沁著心脾的醉人。
楊夕听了一會兒,站起來準備走了。
錢二卻突然追出來︰「楊夕……」
楊夕謹慎的瞪他︰「你要敢問我愛沒愛過,我這就把你閹了!」
錢二哭笑不得︰「不是,他們竟然還傳到你耳朵里了……我只是想,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
謝謝你當初,給我生計,謝謝你如今,全我尊嚴。
楊夕一愣,有點不自在。
就好像人生活了十八.九,今天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長了手和腳這兩樣東西,不太知道往哪擺了。
「還有,我覺得你可能會願意留著這個。」錢二遞了一條珍珠鏈子給她,笑了一笑,沒有多問。轉身回了自己的石洞。
珍珠留下的鏈子,掛在土豆肚兜上的那條。
薛無間的聲音,溫柔的傳出來︰「那美貌的女修臨死時想著,這一生一世的緣分,我總要給他留個念想……」
楊夕捏著那條鏈子,依舊沒有目的的在西區閑逛。
一邊觀察著這這個三不管地區,人們的生活。
萬一沒能聯系上昆侖,其他辦法也不能馬上出去的話,就先把這些人接手到東區吧。也許,我還罩得住他們一時。
其實我折騰了這麼多年,還是做過一些好事的吧?
卻不知西區的人,默默看著楊夕走過,默默在她身後搖搖跪拜。
「快看快看,那就是東區女神,食物之神,拜她有飽飯!」
「真的?靈嗎?」
「怎麼不靈,沈算師身邊兒傳出來的,據說還保佑桃花運,比送子娘娘還好使呢!」
「真的呀,最近我跟我老婆總覺得心有余力不足的……」
「快拜,快拜!」
可見修士當中,也有「凡人的智慧」……
楊夕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條門簾很艷麗的通道。
當看清每一個門簾,都不停有男人抱著食物進門,然後空著手出來的時候。楊夕終于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個凡人小伙兒說的,西區那條巷子?
楊夕左右眇了一眼,盡量裝出一副自己不是走錯了的淡定樣子。
目不斜視,一走到底。
轉身,卻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
「折草齋」三個刻在石洞上的字,幾乎閃瞎人眼。一身雍容打扮的折草娘,站在門口牽著一個挺壯士的小青年兒︰「都跟你說了,你來不用拿吃的,你要天天住我這兒,我養著你都成!」
小青年紅著臉︰「不敢住,腰疼。」
然後一個更健壯的漢子,從屋里探出半個光膀子,「阿草,進不進來了?再不進來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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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草娘一扯那小青年︰「走,姐姐教你玩點新花樣。」
小青年臉更紅了︰「上次,上次我好幾天都沒緩過來。」
楊夕目送那三人十分和諧的掀簾子進屋了。
我真是給折草娘這女人跪了……你好歹也是個元嬰,在這里掛牌賣笑真的行?
楊夕又轉頭四下去瞧,一看就知是在找東西。
果然,在不遠處的牆角,看見了坐在地上喝酒的梅三。
她仰頭靠在石壁上,一條長腿曲起,另一條則遠遠的支出去。
頭發是微濕的,兩眼漫不經心的望著洞頂。
這一看就是個喝悶酒的架勢。
其實楊夕一直覺得梅三這人很奇怪,這世上再沒有另一個人讓楊夕有如此感覺。
明明那麼瀟灑,渾不在意飛短流長。有時又現實得驚人,一個熹微的點滴就能讓她改變立場。
就像現在,她雙手自然的下垂,微微弓著脊背,肌肉卻是緊繃的。好像靈魂下一刻就會沖破腐朽的軀殼,破體而出。
亦正亦邪,大約就是這樣吧。
「丫頭,你再這麼盯著我看,我就要忍不住發.浪了。」
梅三一雙眼楮輕佻的看過來,因為喝了酒,眼尾有微微的紅暈。
楊夕往前走了兩步,穩穩的背著手,繼續盯著。
「你浪一個,我看看。」
梅三一頓,然後眯著眼笑起來︰
「喲,這可真是長大了,調情都學會了。」
不知道為什麼,楊夕總覺得她笑得很悲哀。
「你不進去麼?」楊夕用下巴尖兒比了比折草娘的石洞。
梅三不解的挑起來一邊眉毛,看起來很風流。
楊夕于是道︰「你不是折草娘的相好麼?」
梅三一身風流妍態全收回去了。用一種看海怪的眼神,震驚看著楊夕︰
「你不會還以為我是男的吧?我要是阿草的相好,她在屋里會男人,我給她守門,那我得多心大?」
楊夕也愣︰「呃……你們的圈子……不都是那樣麼?」
梅三眼楮里靜靜的,看不出水花。可楊夕還是感覺到自己這句話,好像踩了她的雷區,只是她被踩慣了,已經做不出惱羞成怒的姿態。
可她也有自己發脾氣的方式,抬手一卷,扇底風卷得楊夕直接撲在她身上。抓著楊夕一只手按在胸口︰「明白了?」
楊夕動了動手指,有一點點軟。遲疑道︰「胸麼?」
梅三立起眉毛︰「難道還是包子?」
楊夕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挺糾結的道︰「哪有包子,頂多就是荷包蛋。」
沒錯,聞名修真界的第一女邪修,號稱最美艷勾人,無人能拒的妖女,媚三娘……她是個貧乳。
(所以扮男人才毫無壓力)
媚三娘︰人艱不拆啊……qaq
作者有話要說︰ 補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