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固然凶猛, 卻並不是無敵的武器。
薛無間站在死獄南區的門口,手持一只喇叭樣法寶,遙遙指揮放出去的八百多個渡劫修士。 天劫不是人人受得,薛無間心里頭估算,這批人能活回來一半就燒高香了。
「地火、地火的,地火小隊去左邊, 攔住那只大魚!」
「天雷、天雷, 往前沖往前沖, 劈死那條蚯蚓!」
「苦雨小隊撤回來, 撤回來,媽.逼的那只怪不怕水沒看出來嗎?!」
「淒風……唉淒風你們怎麼不听指揮呢?」
此景可見, 無間兵主薛先生雖然看起來英明神武,骨子里還是略微逗比的。
薛無間手捧喇叭,暴跳如雷。
「淒風小隊, 你們怎麼他娘的往回跑?」
結果就看見本該向東的淒風小隊屁滾尿流的往西浪奔, 滿面驚恐, 一臉淚流。邊跑還邊喊︰「薛先生救命,想想辦法啊!」
薛無間沒等反應,就看淒風小隊身後追過來一個, 天雷、地火、淒風、苦雨的天劫「團子」。
薛無間︰「我了個去!」
這是有多想不開, 才能被大願超渡給超渡成這樣……
結果就听那團子一邊跑,一邊狂喊︰「南區獄王薛無間在否,薛先生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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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無間一听,這聲音略微耳熟。
細細看去, 果然見那雷火風雨的光影之中,赫然是在衛明陽面前拼死救了自己的昆侖小姑娘!
薛無間回了一聲︰「楊夕?你攆我手下做甚?」
楊夕眼前全是光影,看不見人,只是見了救星一樣淚奔︰「先生救命!想想辦法啊!」
不等薛無間反應過來,就听「 當——」「轟隆隆」「沙沙……沙沙……」
螭龍、白虎、畢方、玄武、杌、八歧、藤根、混沌、饕餮……十數只自帶異象的上古神怪,跟在楊夕身後,肉山一般,向著死獄南區的入口馳來!
薛無間差點嚇尿了︰「你這是救我救後悔了,所以想在把我弄死?」
楊夕一邊跑,一邊淚流滿面︰「我把它們小弟都弄死了,忘了人家還有大哥!」qaq
眾所周知,上古神怪與天地異象伴生,不懼天劫。
得虧死獄里頭有個封靈大陣,要不然就楊小驢子這幾兩肉,還不夠人家一口。
眼看著上古神怪越來越近,幾乎能看見那些巨大獸瞳中的豎線。
薛無間聲嘶力竭的喊︰
「你特麼別往我這帶,你是想把整個南區犁平了麼?」
楊夕大哭︰「那我怎麼辦?」
薛無間疾呼︰「先溜著,溜著!去找北區沈天算,看他有沒有辦法!」
楊夕腳下一轉,撒野的兔子一樣往西,奔著沈天算的方向球就去了。
溜溜就溜溜,這活兒她熟呢!
上古神怪們體型大,轉得漫,于是就兜了個半弧,不小心兜了所有南區的雷劫修士,轟轟轟的去了……
薛無間︰「……」
一個都沒回來,老子是造了什麼孽了。
北區,入口。
沈從容白衣垂地的立著,背著手兒由身旁一個女修給打扇子。
他活得精細,到哪兒都不忘享受,雖不曾刻意奴役誰,但旁人的殷勤他還是很待見的。
因為有這麼獄王鎮著,帶著整個北區都是一副活一天樂一天的悠然人間。
「沈先生,我怎麼瞧著東邊兒繞出來一片顏色兒?」
匯報的修士遲疑了半天,終究沒敢說繞過來一大片天劫。
沈從容修為低,也沒修過遠望的瞳術。看不清遠處有什麼,只是爽朗一笑︰「約莫是薛無間那邊兒清干淨海怪,繞到爺頭上狗拿耗子了。」
悠然擺擺手,看看外面三五十天劫修士︰「咱北區的狠人還是不夠多,要不是我四個手下笨得驚人,少不得真要求著薛老鬼給咱清路呢。」
他話說的客氣,心底看著四個元嬰屬下卻是極滿意的,看那身板子,多壯實,平均每人兒身上兩種天雷,雖說受了點輕傷,愣是不死!
薛老鬼那個眾叛親離的呆貨,手下哪有這樣好用人。
目光悠悠飄過去看那一群越跑越近的南區修士,猛然睜圓了眼楮。
世界殘忍的惡意生生扇了一大耳刮子!
「我.操!那團四項天雷的是什麼?上古神怪麼?」
只見一個手短腳短的小丫頭,風火輪一樣得滾著疾馳過來,︰「北區獄王沈先生可在?昆侖楊夕求見!」
沈從容身後助手看得更遠一些,顫抖著聲音,腿都軟了︰「沈……沈先生,後面一大波上古神怪正在接近啊!」
沈從容提著長衫下擺爬上大石,看清了楊夕身後,腳下一軟,直接滾了下來。
「先生!」
身後人馬上撲倒,墊地上接住。
沈從容面色青白,氣若游絲︰「問問她,我沈某是何年何月,殺過她全家麼?」
身邊人原話喊了。
楊夕大喊回道︰「蓬萊人要攻死獄,後邊那是前鋒,薛先生讓我來找你!」
不等身邊人轉述,沈從容爬出三步,聲嘶力竭的吼︰「你告訴薛無間,沈某日.他十八輩祖宗!」
楊夕一听就知道沈從容也沒辦法,一臉苦逼相,腳下一轉繼續跑。
不小心,還裹挾走了沈氏手下的四大元嬰……
沒辦法,神怪在後頭追,嚇得閉眼楮往前跑,難免就找不著路了。
沈從容垂地悲聲︰「沈某人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快快,把我的龜甲拿來,讓我卜一卦。」
龜甲銅錢,叮叮當當。
十八道卜算程序走完。
卦開——
「嘶——竟是個貴人襄助,逢凶化吉之兆?」
再抬頭看見遠處,繞過一圈又奔回來的「天劫群」,沈從容盯著那四項天劫加身,五短身材的小丫蛋子。
上看下看,都覺得這個包包頭很便宜,哪里都不像貴的樣子。
咬破舌尖,以血涂在眼瞼上,觀其氣象——這是……?
楊夕跑得兩眼冒金星,看見沈從容便大喊︰「沈先生,薛先生說,只要您老能把辦法想出來,他自掘祖墳把十八輩兒祖宗撈出來,讓你挨個兒.操!」
沈從容一口髒話就罵出來了︰「我靠!」
這種玩意兒居然是貴人,老天爺是瞎麼?
一代鐵口直斷沈天算,再怎麼吐槽,對自己觀出來的氣象還是堅信不疑的。對著前方狼奔的四個妖修手下吆喝一聲︰
「不惜任何代價保她性命!」
四名應諾一聲,回身支援。
楊夕恰在這當口「啊——」卡了跟頭,爬不起來,骨碌碌滾著前進了三五丈遠。
沈從容驚得一身虛汗︰你別把我的貴人給滾死嘍!
好在妖修及時殺到,一手撿起來,「咻——」的扔出去。
楊夕身在空中︰「啊啊啊——沈前輩,那話真是薛先生說的,你報仇找他啊!」
「吧唧」臉朝地摔下。
第二個妖修,大步流星,飛奔而至……
「……」楊夕,弱弱的︰「這位大哥,雖然人家已經不是初次了,但是您能輕點麼?」
沈從容不忍觀看,于是,他閉上了眼楮。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到了最後一名妖修伸手來撿的時候,楊夕已經放棄治療了。
「大哥你來吧,我不會反抗的……」
結果第四名妖修把楊夕夾在胳膊底下,抖出一雙透明翅膀,飛了……
楊夕︰你大爺,有會飛的還扔老子,你們在逗我?!t皿t
所以說,不要跟妖修討論智商這種玩意。鳥師兄真的已經是少見的聰明了。
沈從容看得一顆心忽上忽下,死獄幾萬口子的身家性命,竟是系于一個看著就皮脆血薄的小丫蛋子。而這小丫蛋子腦筋好像還有不少坑!
沈天算頓感前途無望。
思緒電轉,沈從容猛想起了西區獄王秦幼女已帶人出走。
腦中電光一閃,那西區此時,豈不是一座空城?
當下喝道︰「往西區跑!」
那會飛的妖修,跟了沈從容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如臂指使。連個原因都不問,掉頭就飛。
另外的兩個,也展開翅膀飛上來,莊嚴的護衛在側。
楊夕︰你大爺啊……
可惜,沈從容號稱天算,不開卦的時候卻並非算無遺策。
這一次,他以為死獄西區無人,是因為秦幼女帶走了所有人,不走的都宰了。該人叛逃之後他匆匆去看了一眼,大敞四開,還跑了不少怪進去。
可有些人,為了遠離是非,寧願到這荒蕪之地去。
梅三手握折扇,桃花嫣然,閉目不動。她身邊折草娘躺在地上人世不知。那個沒腿的半截修士,已然不見了蹤影。
對面,寧孤鸞單膝跪地,身前一灘血跡。
顯然,這應該是打斗進行到一半,忽然被大願超渡勾起的打斷。
媚三娘看見,雞皮鶴發,枯骨紅顏。
眼前一個面容精致的女子,不停的從呱呱墜地,到亭亭玉立,再到容顏漸老,黑發皓首,再到華為枯骨。
那情景看起來無比真實,連皮膚上每一道皺紋的生成,都那麼清晰。
媚三娘靜靜看著,怕老怕死,這世間眾生最平凡的心魔。
「這麼多年了,我還真是……沒出息。」
可惜人心向來不由己,心魔這東西,也不會因為你嫌棄它,就給換個高尚的意境。
媚三娘往前走一步,再一步,伸出手指點著眼前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天天也是游走在生死邊上了,你還怕個屁呀。」
美人兒不回答她,而是慢慢弓起身子,身形佝僂。臉上爬滿觸目驚心的老人斑,眼皮幾乎下垂到遮住眼楮。
抬起頭來,陰險的看著她笑。
「何為而所願?」金光普照,佛陀的宣號仿佛能滌蕩陰霾。
媚三娘精神一振。
她天資所限,修行不精。是以全部的功夫都花在修仙界的史料秘聞上,她是南海戰場上,少數知道自己正在經歷大願超渡,並且明晰大願超渡原理的人。
她知道,自己現在可以許一個願望,借佛門願力,讓它代替原本的心魔。
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必須要謹慎再謹慎。
願望的難易,關乎往後修行的每一步。並且必須發自真心。
她垂下眼眸,微微沉吟,開口道︰「若梅三窮盡一生都逃不月兌會老,會死,那梅三希望,至少可以有個知心人,相伴白首,同生共死。」
「赤子心誠,助爾成聖!」
梅三睜開眼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自己的修為,見只從元嬰二層進階到元嬰三層,微微有幾分失望。
可是已經很好了,自己的天資能前進這一步,已經十分不易。
至少……能多五十年壽元吧。
「西區誰在里邊?」一聲呼喝響起。
梅三側目看了看身邊的閘門,這不是斷龍閘,而是聯通四區交匯口的閘門。她剛剛好不容易潛進來,就遇到了那只灰麻雀的襲擊。
她知這也是個昆侖,並不想殺他,可那麻雀竟然一副跟他死仇的模樣。
未免動靜太大,引來了旁人,梅三落下了這道閘。
這閘很有意思,落下只需要單方面的操作,開啟卻需要兩邊同意才行。
梅三估模著,建獄之時,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昆侖殘劍並不希望死獄內部太團結。
梅三回味了一下那個聲音,不是薛無間,不是胡山炮,西區獄王已經叛走,那麼應該是剩下那個沈從容。
梅三沒有理會那個聲音,伸手扶了地上的折草娘起身,看一眼仍在渡劫未醒的小麻雀。那小子口吐鮮血,一副很慘的模樣。
梅三想了想,伸出一指點在小麻雀的眉心,渡了一道綠光過去。
小麻雀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梅三面無表情的退後兩步,把折草娘掛在肩膀上,轉身要走。
「沈算師,薛某來遲,實在是那丫頭進不去西區,在外頭溜著神怪,薛某不囑咐兩句放心不下。」是薛無間的聲音。
梅三腳下一頓,神怪?
沈從容本就焦急,看見連忙來拉︰「我知兵主大才,快幫我想想辦法叩開這門,再溜下去那丫頭不被怪碾了,也得活活累死!」
薛無間詫異,他著急是因為楊夕于他有舍命相救之恩,沈天算可不是什麼悲天憫人關懷一個小姑娘生死的博愛者。
「沈算師,如今你我已是最後同盟……」
沈從容咬牙,低聲附耳︰「我佔了一卦,咱爺們這次能不能活著走出死獄,全系這丫頭身上了!」見薛無間凝眉不語,沈從容又補一句︰「你別不信,卦象之事,我何時坑過你?」
咳咳,言外之意,旁的就沒少坑了。
「非我不信,」薛無間垂頭籠著袖子,楊夕那丫頭他算是有三分了解,必死之局都被他救出了一條性命。本以為那丫頭要把自己撩里頭了,結果今兒看著除了有點糊,還是全胳膊全腿兒的。
若說她能救死獄,薛無間還真有兩分信。「只是我的辦法若用了,死獄人是能活下來,怕就出不去了。」
沈從容大急︰「管他出不出去,先活下來再說啊!」
薛無間仍是搖頭。
現在昆侖、仙靈退了兵,死獄形勢如巨浪波濤中的孤島一座。一旦被困,早晚也是個糧盡、援無、人死絕的下場。
他二人聲音漸低,梅三愈發听不清楚。終于開口︰「剛才二位說上古神怪,怎的?」
薛無間也是個耳聰目明的修士,又剛剛晉回了元嬰。
「可是梅三公子?」
沈從容听了卻是面色一變︰「桃夭老祖?」
沈天算出身蜀山,地道的邪修。雖然與這位同鄉沒見過面,但桃夭洞主出門在外的諢號,他卻是耳熟能詳的。
可這桃夭老祖的為人……沈從容眉頭緊皺,嘴里發苦。
梅三仍是不願與太多人牽扯,听人叫破自己道號,問都不問一句,只是笑道︰「梅三如何,老祖又如何,不過是名字罷了。敢問二位,能否把現死獄的情形詳說與在下?」
沈從容一怔,連忙給薛無間打手勢。奈何薛無間心急,並沒有看見,便三言兩語把上古神怪在外圍困的事說完了。
沈從容生生扼腕。
只听梅三淡淡道,「如此……我還需在這西區盤桓些時日,才能開斷龍閘出門了……」
薛無間聞言一驚,他並不迂直,敢照直說也是因為听昆侖修士講過,這位桃夭老祖與昆侖交善,屢次救了昆侖弟子性命,並不是極惡之人。
「梅三公子,西區斷龍閘不開,則上古神怪肆虐死獄,外面誘敵的上千性命就白白搭進去了!」
梅三的聲音,隔了半晌,才淡淡然的響起︰「那又,與我何干呢?」
沈從容苦笑,桃夭老祖之性情,的確不是大奸大惡,她只是,格外的自私涼薄。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這些壞婬,又要頻率,又要粗長,又要戳g點。累死本攻了。
感謝以下萌物,小萌物,進階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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