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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凡人的力量(五)

楊夕腕懸鐵索, 衣衫破爛,混在幾名被抓來年輕女修中間。

這是「造反者」們想出來的計劃。

借著胡山炮的手下大肆搜羅女人的機會,佯裝過路被擒,混進胡山炮的老巢。

一名衣著艷麗的女子向楊夕靠過來,

「姓胡的到會享受,石砌的牆壁, 毛皮鋪地, 死獄里頭一份的奢侈了。回頭把他弄死了, 我也要住這樣的地方, 土洞里真是太潮了,你說是不, 小葉子?」

楊夕咬著牙根子,只覺得腦仁疼。

女子捅捅她,「小葉子?你到說句話啊, 小葉子?插標賣首的小葉子?」

楊夕腦門上青筋都蹦出來了,

「說你妹的說?我們現在是被抓過來的, 你能不能裝的像一點!還有你才插標賣首呢!你全家插標賣首!」

女子不以為忤,反而咯咯的嬌笑起來。

「你怕什麼,看守都是死人了, 能看見什麼?」

說話的女人, 綽號惡觀音,是楊夕這次滲入行動的搭檔。別看她一身艷俗暴露,衣不遮體,卻是貨真價實的佛門弟子, 使得出卍字箴言,用得出金剛護體。換句話說,這廝是個帶發修行的尼姑。

與她一起的,還有一個喜羅漢。兩人據說是佛門歡喜宗最後的傳人,供的是歡喜佛,練的是雙休法。被佛門正宗視為異類,逼得實在活不下去了,才雙雙逃進死獄。

這惡觀音、喜羅漢二人,只要一同出現,嘴巴必然對在一起畫圈圈。

楊夕自認是個糙妹子,也實在是看得不好意思。

而當楊夕看見歡喜佛塑像之後,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佛像還有這樣的?!」

「佛有千般法身,禪有萬種意境。本為萬物善之根本,止殺伐,平暴虐,慰生靈,何戒有之?」

那喜羅漢與惡觀音比起來,還更像個佛家弟子。月白法衣,寶相莊嚴,光頭上點著戒疤,說話時總顯得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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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有一件「禪心法衣」。(前文講過,禪心錦是佛門至寶,穿在身上隨著人的心境而動,在高僧身上,即便狂風呼嘯,也能八風不動。)

「若是這樣,佛門正宗又怎麼會容不下你倆?」

佛法,楊夕是不懂的。

但佛門正宗苦禪寺的高僧,她恰巧。

怎麼看清塵大師那一家子大小禿頭,都不像是趕盡殺絕的人。

就算是叛徒,甚至異端,以那幫和尚的性子,恐怕更可能是不辭辛苦的跟在你身邊一直碎碎念。

「是弘揚佛法之固。」

「怎麼弘揚?」

「為弘揚歡喜佛法,我與師妹在少室山開壇講法,親身布道。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到場者逾十萬人,苦禪寺原本的信徒亦有不少,大約是犯了忌諱……」

楊夕覺得奇怪。

「十萬人?那不得從山頂一直鋪到山腳去,還能听到你講經麼?」

「不必听,他們可以自己悟。」

「怎……怎麼悟?」

楊夕直眉愣眼的與喜羅漢對視半天,忽有領悟。腦袋上的葉片猛的抖了一下。

喜羅漢眨眨眼,「嗯,就是那樣悟。」

楊夕崩潰了。

十萬人吶,我是佛門我也的說你是邪修啊……

從那以後,楊夕見著惡觀音和喜羅漢,必然繞道而行。生怕遇到二人「辯禪」「論法」的畫面,閃瞎了一雙狗眼。

所以听說要和惡觀音搭檔的時候,楊夕腦袋上的綠葉子都快愁黃了。

「你離我遠點,遠點!」

楊夕和惡觀音一番動作,聲音一點都不小。可負責押送四名男修,卻像完全沒听見一樣,兀自扯著鏈子帶路。

楊夕知道,他們是真的沒听見。

並且,永遠也听不見了。

如果你靠近了看那四名修士,會發現他們的瞳孔早已經擴散。

並且指尖殷紅,凝聚著點點黑褐色的尸斑。

腳下的步子,卻依然穩健如生。

這是另外一位搭檔,邪法師的手筆。

邪法師是旁人給他起的綽號,據他自己說,他的道統應該叫死靈法師。

與其他道法不同,這道統並非源自蓬萊,而是起源自遙遠的西方。

「可是,我怎麼從沒見過其他自稱死靈法師的人?」

邪法師是一名單薄俊秀的年輕男子,終日裹著黑袍,讓他的膚色有一種不健康的尸白色。說話總是拖著調子,即使笑的時候,眉目中也有一股郁郁之色。

其實就是有點娘炮。

「別說你沒見過,就是我也只見過師父一人。」邪法師的目光投向遠方,神色中矛盾得堅定又迷惘。

「可是楊夕,你是昆侖,你應該听過西方有一位小神,因為盜取火種,而被縛在懸崖上,受蒼鷹啄食之罰吧?」

楊夕點頭。

地道里的上一代守墓人給她講過。

邪法師笑了一下,「昆侖流傳這個故事,是為了凝聚弟子對抗天劫的意志。可是楊夕,你在昆侖的任何一本典籍上見過這個故事的記載嗎?見過西方大陸的記載嗎?又見過西方的道統、門派的記載嗎?」

楊夕張大了眼楮。

「你是說……這個故事……」

邪法師搖搖頭,「不,這個故事應該是真的。師傅留給我一張古畫,也畫了這個故事。可那張畫上的人,和我們不一樣,那位小神的眼楮,是藍色的……」

楊夕皺了皺眉,「離火眸?」

「不,不是離火眸的那種藍……而且,他的頭發是金色的。」

楊夕詫異,「我從沒听說有人是長成這樣的。」

邪法師笑得有點發苦,「是啊,自從成了死靈法師,我起過三千墓穴,見過十幾萬尸骨,這些墓最早的距今有十幾萬年了,可是我沒找到任何一具這樣的尸骨。」邪法師搖搖頭,「連相似的都沒有見過。」

得,楊夕不用問也知道這位是怎麼進來的了。

挖墳掘墓到如此喪心病狂的程度,沒有被人道毀滅,已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這個邪法師的功法是真的很邪,不需要靈根,只要天生神識就可以修煉。

表面上看,有點像鬼道的馭鬼術。

可世人皆知,鬼即死魂,是執念深重的神魂月兌離了後的具象。即便是鬼道中比較冷門的煉尸,那些尸傀也都是有些靈智尚在的。

而這位邪法師,翻手一片枯骨,覆手一地斷肢,竟然是截然相反的專門操縱沒有靈魂的尸首。甚至連修真界一致認為不能成鬼的怪的尸首,也能操縱得如魚得水。

所以這個像,也就真的只是表面上而已。懂一點道術的人都看得明白,這根本不可能是相同的起源……

而邪法師在楊夕告別時的一句話,更是听得楊夕頭上的草葉都炸了起來。

「只听人說南海蓬萊,北海冰原,從來也沒听人說過海的西方有什麼,去過的人都說西方就是一片沒有盡頭的死海……可我覺得,我的傳承沒有說謊。楊夕,你說會不會,那個我們的西方,在我們沒有注意的什麼時候……消失了?」

楊夕當時下意識的抬頭,然後才意識到,這是不見天日的死獄。

不知為什麼,那時她有一種感覺,邪法師的這番話如果是在光天化日下說出來,馬上就會招來天雷把他劈得形神俱滅。

而且這一次,即使能撕開雲層的千年旱魃都救不了他。

走在毛皮地毯上的楊夕,伸手模了模自己頭上的葉子。

抬眼發現惡觀音又去揉搓幾個押送修士了!

楊夕當真忍無可忍,一把抓回來。

「你能有點囚犯的自覺嗎?幾個協管是死了,這些個被押送的女人可是活著的!」

話落,旁邊幾個女人竟抖了一抖。

惡觀音美目流盼,「要不,讓邪法師把她們也變成活死人?」

楊夕怒向膽邊,復又壓下。

反復跟自己說了幾遍,你是在同一群人渣謀事。

「莫要橫生枝節。你真當胡山炮的手下都是傻瓜?看見步伐齊整的看守不吃驚也就算了,看見齊刷刷一片被擄女修,還不知道出了事?」

惡觀音撅了撅嘴,

「小葉子可真是軟心腸,誰都要護著,按你話講,這些女人哪個又是善類了?」

楊夕苦笑,「少說兩句吧,這時要是遇上個人,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楊夕的烏鴉嘴相當靈驗。

只見前方丁字路口的一橫上,施施然而過一群修士。為首一個滿臉胡子的死胖子,懷里摟著一個熟人。

楊夕一眼看見折草娘,連忙遮頭捂臉的往惡觀音背後閃。

惡觀音一把抓了她手,在手心里寫下一個「胡」字。

那幫一同被擄的女修,果然不都是善類。

當時就有一個妖艷的女子張口欲呼。

楊夕一束靈絲搭上去。那女子僵直了片刻,便往後倒下。

惡觀音側身一步,接住了那女人軟下來的身體。把女尸頭顱墊在肩膀上,惡觀音美目生輝,活著的女修挨個掃視一遍,拍了拍自己另側的肩膀。

誰再妄動,這就是下場。

姑女乃女乃這另一邊的肩膀,可還空著呢。

楊夕從她身後探頭去望,只覺那胡山炮腦滿腸肥,滿臉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虧虛樣。除非他是個是豬妖,否則實難想象他是個惡貫滿盈的狠人。

一邊摟著折草娘打情罵俏,一邊還涎著臉來跟落後一步的梅三搭話。

梅三仍是一身男裝打扮,大多數時候只是笑,偶爾才客氣的回上兩個字。

胡山炮的肥肉就會因這兩個字顫上好幾波。

這群人經過之後,楊夕與惡觀音在那丁字路口上停了一停,胡捏了一下手掌,分開行事。

楊夕的任務是刺殺胡山炮,惡觀音責令有要務在身。

造反這件事兒,從來不是殺了領頭的就完事兒,若不能控制住他的勢力,刺客本人只有血濺三尺的下場。

不料,與惡觀音分開,楊夕沿著胡氏走過的方向小心追去,剛出去十來米,就聞到一股桃花異香。

扇底風……梅三!

然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擼順了,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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