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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巨帆城(四)

珍珠到達巨帆城的時候, 楊夕正在用她的【研神碾】錘煉神識。

空曠的識海里,被懸在天頂的離火映出一片幽藍的陸離。

原石構造的巨型石台上,靜靜坐著一個眉眼倔強的姑娘。雙腿盤起,五行朝天,平靜的神色中帶著幾分殉道者的寂寞。

「轟隆——」伴隨著一聲巨響,新一波的「神罰」開始了。

是的, 神罰。

如果這樣的恐怖還不算神罰, 楊夕想不通神還能用什麼來折磨人類。

巨大的柱形黑石, 從識海的陰影里滾出來, 向著楊夕的方向。柱身上華美的圖騰,仿佛演繹一場神聖的入侵。

楊夕一動不動。

厚重的石碾攜著隆隆聲滾來, 陰影遮蔽了光亮,藍色的幽光給粗糙的石槽鍍上一層金屬的色澤。

柱形的切面直逼過來,不像撞, 而是一種高山將塌的壓迫。

楊夕的手指, 動了一下。

研筋裂骨之痛, 即便是神識,即便不死,也沒那麼容易做到心如止水。

石碾滾過, 沒有真的留下猙獰血肉。因為是神識, 所以只有一縷好似被什麼攪亂的破滅的青煙,如夢幻泡影。

唯有痛處真實常在。

青煙很快重新聚攏成人的形狀,石碾剛剛在磨盤上兜了一圈,近在眼前。

……

石碾每滾過一圈, 神識被碾碎一次。聚起的人影伴隨著打碎的次數,漸漸稀薄。凝聚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終于,石台上不剩一絲人的痕跡。

而懸于空中的幽冥離火,亦在此時達到最盛。

「呼啦——」一聲嗤響,一個比先前更精純的楊夕在火焰中重生出來。

雙目張開,異色眸子里是比火焰更亮的光華。

自從得到【研神碾】,這一年多來,楊夕每天都會被這樣碾碎百次,再經歷一回浴火重生。

但是今天,似乎一切有了些不同。

楊夕微蹙著眉頭,從火焰中降下來,觀察著自己的識海。石碾的來處,隱隱浮動出一排幽幽的影子。看不清形狀。

「果然是會升級的,」楊夕清晰的低吟,「就不知條件是什麼……碎的次數足夠多麼?」

楊夕負手站在石台上,靜靜看了一會兒。

說實話,她對秘寶升級是很期待的。她私下里覺得,這【研神碾】大痛苦,大恐怖的修煉方法很適合自己,但是放出識海以外的攻擊效果,卻有點差強人意。

說得精確點,這玩意兒放出去的效果,更多的不像個武器,而像個刑具。

楊夕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它放出去的場面。咧了咧嘴,即使以她扭曲的三觀來看,這玩意兒也有點忒殘忍了。

她有種朦朧的感覺,研神碾修煉神識的方向,似乎是要把人變得更冷酷。不論對己,還是對人……

「哎呀我的驢子——你這是死了麼?」尖銳的叫喊打斷了楊夕的思路。

這不是識海里的動靜,是外面有人叫她。

楊夕翹了翹嘴角,吐出個懷念的詞兒「珍珠。」

楊夕的神識回到肉.體中。睜開眼,一身白衣,清麗不減的珍珠正甩起胳膊掄巴掌。

「驢子你醒醒,你要死也看我一眼再死啊?」

楊夕一個不查,被重重一巴掌甩在臉上。「啪——!」

忒響。

楊夕腫著臉︰「本來沒死,你再打兩下就死了。」

珍珠美麗依舊,略略胖了一點。似乎是沒有楊夕的日子也過得挺不錯,一臉抓狂的舉著巴掌︰「你這七竅流血的是怎麼回事?」

楊夕不動,側頭去看了一眼牆角的銅鏡。覺得鏡子里面的自己挺正常,是珍珠大驚小怪。

「哪有七竅流血,只有眼楮麼。」

珍珠頓了頓︰「幾年不見,你驢性依舊,我放心了不少……」

楊夕抱了抱珍珠,「我一直不放心呢,當初被亡客盟追的,居然就把你丟了。」

珍珠也抱了抱楊夕︰「如果你不說得這麼假,我會原諒你的。反正你把錢都留給我了。」

楊夕︰「我說……咱能不這麼現實麼?」

「你給我二兩銀子,我演給你看!」

倆個姑娘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忽然一起笑起來。老朋友見面,發現彼此都還安康,還是當年那個死性,真的挺好。

楊夕抿著嘴角笑︰「我看你好像胖了一點呢。」

珍珠擺擺手,「那是,當媽的人了,哪有姑娘的時候清瘦?不過你怎麼好像沒長高啊?」

楊夕被戳了痛腳,嘴角抽抽道︰「誰……誰說沒長了?」靜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等等,你當媽了?什麼時候的事兒?誰下的崽子?該不是程忠?」

珍珠笑眯眯的︰「給你看看我家土豆兒。」一步三搖的走到門口,對著門外招招手,「進來吶,給讓土豆見見她小姨。」

楊夕︰「……」土豆什麼的,感覺就是為昆侖而生的。

只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老男人,抱著白白胖胖的大女圭女圭進來了。那一臉糟心的表情,看著有點眼熟……

「孩子見見就行了,我是真不想見這個小姨。」

楊夕指了指女圭女圭,又指了指抱孩子的老男人。「這不是……」

「土豆爹。」珍珠笑眯眯的。

楊夕硬生生咽下一口老血,「大叔……人生何處不相逢吶。」

孩子他爹一臉沮喪,分明就是不咋滴喜歡這次相逢。

卻說這人,正是當初在仙來鎮,一把掃帚追得楊夕滿院子跑,後又調到艷陽城重逢的多寶閣掌櫃。楊夕人生中迄今為止最大的兩筆殺人越貨,都成全于他手!

掌櫃大叔一直不太待見楊夕——當然,這不是問題——問題是掌櫃大叔今年起碼五十了好麼?

「珍珠姐姐,你這口味有點敗火,有點重,你知道麼?」

「嗯?」

「其實你跟程忠當年的確是郎情妾意吧?你怎麼就喜歡這種老的,並且是管家、掌櫃什麼的呢?」

「你懂什麼,就這種老男人才顧家疼人呢!孩子她小姨,快拿紅包來。」

「你等等,先讓我看看你們家土豆臉上的皺紋兒。」

……

要說雲想游這貨,對于殘劍邢銘的囑托,執行效率那是相當的高。三天時間,把珍珠姑娘拖家帶口的運到巨帆城,又花了區區一天,就讓楊夕這個死窮鬼,成了「沉香茶室」有名有姓的老板娘——有地契為證。

雲想游是個有大本事的,諾大一間店鋪,竟然真的只花了一顆五品靈石。

(盡管楊夕強烈懷疑,此舉是為了跟景小王爺比本事爭寵。)已經學懂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小驢子,主動對雲師兄表示了一下崇拜和好奇的。

雲想游滿不在乎的回答︰「身份這東西,盡管大多數時候只是個負累,偶爾還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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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夕沒听明白,回過頭求助連師兄。

連天祚的反應很平淡︰「巨帆城在天羽帝國境內。」

「可是在大行王朝,景家的皇上也管不了修真者的事兒啊?」

連天祚想了想,「景氏皇族不是修真起家的,所以修士們不大瞧得起。雲家元嬰期的王爺有好幾十個。一般人,不敢惹。」

楊夕于是悟了,要是朝堂上鎮著好幾十個邢銘、白允浪、高勝寒什麼的,那說話是要好使不少。

沉香茶室與原本的昆侖行宅互成掎角之勢,牢牢監視住了陸百川居所的全部進出口。

陸百川三個字的誘惑力,真不是蓋的。數量龐大的昆侖精英,一批一批被派駐到巨帆城。善于隱藏化妝的真正高手們,每天沿街把陸宅巡查上幾十趟。

不過半月時間,景中秀、釋少陽、鄧遠之先後跟隨不同的部隊到達了巨帆城。

在第二十天的清晨,殘劍邢銘也披著一身夜露,推開了沉香茶室的大門。

「巨帆城這溫度降得可有點快呵,快趕上北部雪山了。」這是刑銘進屋說的第一句話。一身黑衣下,袖口隱隱露出一截繃帶。

楊夕心頭跳了一下,她沒想過殘劍竟然也會受傷。如果殘劍刑銘都不顧危險親自沖鋒,只怕雪山那邊的戰事,比她那天在雙面鏡里見到的,還要吃緊得多。

茶室的大廳里,此時已經或站或坐,等了一屋子人。中間燃著一盤不大的火焰陣,不少人穿成一球麻團,哆哆嗦嗦擠在邊兒上。

整座沉香茶室,除了珍珠家的胖兒子土豆,無人入睡。

此時一見邢銘現身,馬上都站起來行禮。其中以雲想游為首的一些弟子,二話不說彎下了一只膝蓋。釋少陽亦在其列。一屋子人烏泱泱就矮下去一半。

本在一旁默默啃螃蟹的景中秀,見實在不好太裝死,幽幽嘆了一口氣,也跟著矮下了一截。

風雪順著半敞的大門灌進來,楊夕打了個哆嗦,莫名有種要變天的寒意。

邢銘不是單身而至,側過身,先讓進來一個銀白面具的人。

楊夕和釋少陽幾乎不用辨認,憑著味道就撲了上去︰「師父!」

斷刃和殘劍的出場,向來有著大大的不同。楊夕有點小得意,自己師父總給人感覺是甜美美的。

誰知白允浪這次卻並沒有停下來揉搓徒弟,而是對著兩人豎了根指頭︰「莫給昆侖丟臉。」

楊夕一愣,抱著白允浪的腰,透過腋下看出去。先是看到了幾顆 亮的光頭。

楊夕愕然的張大了嘴,只見三四十個身披雪白袈裟的僧人,靜靜立在深夜的街道上,面容平靜,身姿淡然。

凜冽的夜風中,幾十幅袈裟沉靜的拖曳下來,紋絲不動。

電光火石間,楊夕領悟了眼前的因果。

「佛修?」

作者有話要說︰  也就是個周更的水平,大家不要太期待……對不住,實在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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