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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血色戰場(四)

楊夕此言一出, 北斗領隊的震怒頓時打了個折扣,表情上明顯有了一點呆滯,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啊?」

寧孤鸞比北斗的領隊還懵,張口道︰「楊夕,你怎不……」後面的話沒吐出來,他被錢二踩了一腳。寧孤鸞有點冒火, 錢二今天是吃了豹子膽了?卻見錢二對他搖了搖手指。

北斗的領隊心里晃過了那片空白的呆滯, 終于恢復了思考能力, 震怒道︰「小丫頭!你編理由也編個像樣的!你才多大?!」

楊夕面無表情︰「我十六。」

北斗領隊怒火不肖︰「可你看起來只有十歲!」

楊夕拖著一地血, 一步一個血腳印的走過來,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字斟句酌︰「要不怎麼說他是個畜生呢?」腦子里閃過當年亡客盟的疤臉男, 「並且他還總說要吃了我,我很害怕。」腦子里閃過死掉的程忠和珍珠︰「可是我那時打不過他,我沒有辦法。」

楊夕抬起眼來︰「所以, 我趁他受傷, 殺掉他, 只是為了自保。」

北斗領隊被噎得夠嗆︰「你胡扯!」

楊夕把目光轉向老老實實坐著的一群弟子,有昆侖,有北斗, 還有更多別的門派。他們一身塵土, 衣衫襤褸,混雜著剛剛大戰生死的反叛和平叛兩派。滿臉的血污,讓他們每一個看起來都像差不多的土雞土鴨。

楊夕鎮定的對北斗領隊道︰「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給我作證。」

北斗領隊一愣,先點了一個自家弟子︰「小土, 你說。你是我的徒弟,我只信你。」

寧孤鸞急了,「你問自家弟子,肯定是向著你們北斗說話的!」

北斗的領隊看了他一眼,帶著一點莫名的審視。

他並不知道這位昆侖弟子為什麼對北斗抱持著莫大的敵意。以及,為什麼他認定北斗所有人都是一伙的。

寧孤鸞又要說話,卻听見那個被點名的弟子磕磕巴巴的開口︰「啊……劉師兄他……他是有點變態,喜歡小孩子,還會做些……做些采補的事情。」

寧孤鸞驚呆了。

「啟稟師叔,我見過劉師弟切割尸體,我一直懷疑他在用人尸煉丹。」另一個從穿著上看起來很有身份的北斗弟子語氣緊跟著開口,說話的間隙飛快的抬眼掃了一下楊夕,語調十分鎮定︰「我們一個小隊的人,全部都可以作證。」

他身後好幾個人在愣了一瞬後跟著附和︰「是的,師兄說的對。」卻紛紛低著頭,一點也不敢抬。

一個不知什麼門派的女弟子怯怯的出聲,「貴派的劉煥,平日為人就不怎麼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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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證的聲音稀稀拉拉的響起,慢慢匯成近乎聲勢浩大的聲討︰「劉煥死不足惜!」「他就是個人渣啊。」「貴派早就應該把他逐出門牆了。」

北斗領隊面色沉凝。

他依然是不信的,即使這麼多人在說。

但他至少相信了一件事——劉煥此人必然犯了眾怒。

他說︰「好,我明白了。」停了一停,「回去以後我會如實轉述給掌門,以及劉煥的師父。」

寧孤鸞張口結舌,他從服飾上看得出,那些人大多是剛才的反叛聯盟的弟子。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如此不遺余力的給楊夕作證,並且看起來要把劉煥死後的名聲搞到無法翻身的余地。更有甚者,其中一些人是真的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發自心底的在咒罵劉煥,仿佛不共戴天。

「不對……劉煥不是……」

錢二伸手抓住了寧孤鸞錢二的腳踝,「寧先生……」

寧孤鸞低下頭,看見錢二輕輕對他搖了搖頭︰「寧先生,北斗的人多……說不清的。」

「什麼?」寧孤鸞一愣,眼角的余光看到,人群中,不只那些反叛的弟子,連同剛剛平叛的弟子們也松了一口氣般。

錢二輕聲道︰「拾荒部隊里,人數最多的就是北斗,他們甚至還是有別派盟友的。人人都想活命,他們不會承認真相。昆侖如果堅持,只會被他們顛倒黑白,倒打一耙。沒有人能證明,孰是孰非。」

寧孤鸞怔怔看著一瞬間就想了這麼多前因後果的錢二,這個油滑有余拼勁不足的弟子。

寧孤鸞又轉頭去看營地中嗷嗷叫喚著污蔑劉煥的人群,反叛的、平叛的、剛剛還在生死廝殺的。

最後,寧孤鸞又看向背後血流不止卻站的穩穩的楊夕,剛剛拼著挨了一劍手刃凶頑的小姑娘。

寧孤鸞腦海中仿佛有電光閃過,霹靂轟隆。

「這就是人吶……」

直到所有的聲音都已平息,仙靈宮的大長老陸百川開始施展時空法術。

寧孤鸞依然在嘲諷的念叨︰

「人可真聰明,小小一件事,馬上就想到顛倒黑白來保命。並且另外一方也能猜到,幾乎習以為常。然後大家都不點破,心知肚明的一起和稀泥。管他底下有多少骯髒齟齬,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推出一個替死鬼就完了!」

楊夕本在閉目煉化生肌丹藥,聞言忽然睜了眼。「你是這樣想的?」

寧孤鸞哼笑一聲︰「實事如此,並不是我想的!」

楊夕看著他︰「他難道不該死嗎?」

寧孤鸞激動道︰「他當然該死,但是其他反叛的人就可以屁事兒沒有的吃包子?」

他抬手指著另一側聚在一堆的北斗弟子,後者正在興高采烈的分食仙靈宮從外面帶進來勞軍的素菜包子。撕裂虛空的法術,還要準備很久呢。

楊夕仍是看著他︰「叛亂已經被平息了,不是麼?」

寧孤鸞看起來更激動了,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楊夕耳邊嘶吼︰「平息了,難道就能把他們反叛的事情抹過去?如果連天祚不是靈劍二轉,這里早就一個活的都不剩了。」

「所以,你是希望連師兄靈劍二轉壓下來的這些人,再被高階修士打死一半?」楊夕靜靜的看著寧孤鸞的眼楮︰「寧師兄,橫豎是死,讓他們死在戰場上,不是更好麼?」

寧孤鸞憤恨的瞪著楊夕,只覺得滿身都是嘴,也掰扯不過楊夕的歪理。

「你這是強詞奪理!結果的好壞並不能決定過程的對錯。」

楊夕這一次看了他很久,才靜靜地開口︰「寧師兄,你雖然修成了人形,卻沒有學會像人一樣思考。你並不了解人。不了解我,不了解那些北斗的弟子,甚至也不了解無面師父縱容你坑蒙拐騙的理由。」

寧孤鸞兩眼猛的瞪圓了。

楊夕仍是那麼靜靜的在說︰

「劉煥這個人,不只是反叛了聯盟,他帶了一些人離開北斗營地去劫殺他派弟子。並且最後關頭,自己的隊友都殺。所以我殺他。

「北斗劍派,是門派強行把低階弟子驅趕上戰場,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被逼來的。戰爭又這麼危險,他們被嚇得做了傻事。

「還有平叛的人,剛才那樣你死我活的場面你也看到了。你就能在下手殺人的時候,他們就沒有趁機泄憤麼麼?只是他們找到了對的立場。就是我殺了劉煥,難道就沒有個人好惡的原因麼?」

「寧師兄,我並不知道北斗的弟子會不會顛倒黑白反咬一口,我僅僅知道他們為了活命不會輕易認罪罷了。可是既然叛亂已經平息,他們出聲圓謊劉煥的死,為什麼不能說他們是有心改過,在付出行動呢?

「來日若他們離了戰場,自然不會再有今日的事。若他們被逼得留在這里,今日之事是他們畢生的恥辱和恐懼,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會比常人更奮力的作戰。也許因為贖一點心里的不那麼沉重愧疚,也許為了不被旁人發現自己曾經是個可恥的叛徒,更也許是為了有力量在有朝一日被揭發的時候能夠壓下這樁事。

「但是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大多數人還是會死在戰場上,作為抗怪戰場上的一個人類士兵。而若干年後,還能掙扎著活下來的人,他們一定已經成了戰爭的英雄了,保住一個英雄的不死,難道不好麼?

寧孤鸞指著她,氣得手指都在抖︰「你……你說話怎麼跟殘劍似的!」

楊夕垂了眼楮︰「寧師兄,人是要成長的。你在昆侖修行了那麼久,又被無面先生趕到戰場來接觸了那麼多不同的人。可就是因為你總是對人有偏見,所以還是一只僅僅會偷谷子小麻雀。無面師父並不是喜歡坑蒙拐騙的你,而是他喜歡你,願意相信你有一天會改。」

寧孤鸞︰「你……你……」

楊夕說到此處,眯了眼楮,模了模身邊泥坑里泡著的胖魚。「寧師兄,人的確是一個善變的物種。可是既然知道他們善變,在知道他們沒有條件再做壞事的情況下,為什麼不留下一種變好的可能呢?

人的生命很短,其實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搞清楚什麼是對錯。但我相信這世上一定是有對錯的,我在努力找到它,我想大多數人也是在找它,找自己心里的它。只不過他們可能還沒找到對的,就死掉了。但是寧師兄,你卻根本就沒找,你明知自己是錯的,卻不肯找……」

寧孤鸞這回是真生氣了,連當初被楊夕坑了不少銀子「要錢沒有,要命干一架」都沒有這麼生氣。

他一扭身就去了旁的昆侖弟子處,直到離開這片戰場,後來好幾個月沒再跟楊夕說話。

寧孤鸞剛走的時候,歸池在楊夕手下滿身泥巴的搖了搖尾巴︰「它還是一只小麻雀,這樣有點可憐。」

楊夕煩躁的抓頭︰「我討厭幼稚的爺們兒。而且,我就是這麼想的,這世上有壞人,但肯定更多人是在努力學好的。如果有一個好的門規告訴他們對錯,所有人都會是昆侖。」

連天祚幫楊夕處理了背後的傷口,默默看了看光溜溜的小脊背上,參差不齊的針腳︰「這樣……真的行麼?要不還是找個醫修吧。」

「還流血麼?」楊夕問。

「這倒是不流了。」

楊夕擺擺手︰「那就行了,一層皮肉而已,又不耽誤打架不耽誤修煉的,找醫修得多少錢呢? 」

連天祚默默把楊夕後背上裂成兩半的衣服也給縫上了。

歸池看了一眼,魚嘴都要愁歪了,他要是有手,絕對不能讓連天祚干這個。

連天祚又對楊夕道︰「你個小姑娘,剛才怎麼能說始亂終棄呢?這對名聲不好。」

楊夕撓撓頭︰「名聲又不能吃,再說我當時就想到這個了。萬一北斗的弟子不給我應聲,也就這個我能自己圓過去啊?」

連天祚愁愁的皺眉︰「會嫁不出去的!」

「啥?」楊夕瞪著眼楮︰「難道我不說,就能嫁出去?」

歸池︰「……別想那麼多了,嫁不嫁的不重要。」他本意是安慰楊夕。

哪知楊夕大咧咧的點頭︰「就是!」

連天祚覺得自己有必要跟白允浪談談……

空間法術施展完畢,一道黧黑的口子憑空出現在眾人面前。

仙靈宮大長老累得直接往後倒去,幾名弟子連忙把步攆墊到他身下。另外幾人手上拿了個門框樣的法寶,上去固定那個口子。

楊夕琢磨著,問歸池︰「他怎麼這麼費事兒?胖池,我看你當初扯個口子可容易呢?」

歸池干巴巴的︰「我當了好多年駕車獸,天天做,熟練了。陸百川是常年不見人的,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出門給門派派做事。法術什麼的,應該都不熟吧……」

「哦~」楊夕百轉千回的應了一聲,「果然是要飛天的豬豬!」

「大膽!」一個仙靈宮弟子突然大喝出聲。一道法術向著楊夕就拍過來。

楊夕一縮頭。

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排著隊已經走得很近了,耳朵好使是能听到的。

法術沒打到,那弟子還要打。卻有一道沙啞的嗓子輕輕響起︰「明凡,三兩句話就大打出手,莫要這麼小氣。」

那叫明凡的弟子幾乎是立刻就停了手,單膝一跪︰「是,弟子知錯!」

仙靈宮那位女人一樣頭戴帷帽的大長老,一手掀起了面紗。露出一張令人驚嘆的臉……

白皮膚高鼻梁,眼眸深黑,一對劍眉斜飛如鬢。單看這些,很是英挺的一張面孔,本不該戴那一層娘們兮兮的面紗。

可惜,兩顆奇長的虎牙從唇縫兒間冒出來,整個兒的勾住了下嘴唇。這面目一下就凶惡嚇人起來,說話的時候還要先大張一下嘴,像個要吃人的樣子︰「小魚兒,你過得挺好嘛?」

眾人先是被那面相鎮住。感情這大長老不露臉,不是防著別人,而是防著自己嚇人啊。

繼而都愣了,互相看來看去︰「誰是小余?」

楊夕懷里,胖胖的歸池急急地出聲︰「陸先生,我是偷跑的啊,你千萬不要拆穿我!」

陸大長老有點二呵呵的,聞言大咧咧道︰「那你都不來看我,自從當年合道大典,你說你多少年沒來看我了。听說你變了長蟲,我都沒有見過,你這就又變回去了。」

歸池氣紅了臉︰「那是龍!長蟲是蛇!」

陸百川擺擺手︰「哎呀,都是長條的,誰耐煩分那麼清楚哇。反正,你要是不來看我,我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去歸自去的洞府喝茶!」

歸池氣壞了︰「我答應你,答應你還不行嗎?你快走開,走開!回頭我去找你。」

陸百川堂堂合道修士,就這樣被個笨魚哄滿意了。放下面紗,倒在步攆上,「退後退後,給出門的小妞兒小哥兒騰地方呢。」

一眾仙道小兵們排著隊往外走,只有幾個人原地沒動。

連天祚捅捅歸池︰「他是人麼?」

歸池正在煩躁︰「不然是什麼?\\\\\\\\\\\\\\\"

連天祚︰「兔子妖什麼的。」

「……」歸池︰「兔子長的是門牙,犬齒長的起碼是狗。」

連天祚︰「那他是狗麼?」

歸池︰「……不是。」

連天祚想了想,對動物不太熟悉︰「狼?」

歸池︰「你別瞎猜了,他從頭到腳是純種的人類,一點妖修血脈都沒有!」

連天祚微微皺了眉毛︰「可是,無論長相還是智力,都不太像啊……」

「……」歸池︰「他是從小關在洞里修行,所以有點單純……好吧,其實我也覺的不太像。」

人走的差不多了,連天祚要邁步,卻見楊夕一動不動的釘在原地,竟是個魔怔的樣子,于是伸手捅了捅︰「怎麼不走?」

楊夕此時的確是魔怔了,她听不見外面的任何聲音,感覺不到周圍的所有環境。一切人、一切物,都在那張犬牙暴突臉露出來時,退化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

雖然年輕了許多,雖然沒有了胡子,雖然修為的境界完全對不上修士,可這世上怎麼還能有第二個人長出這樣一對乍看凶惡,看久了卻覺得有點可親可愛的齙牙。

「老道士……」

一聲輕輕的呢喃,仿佛穿過時間的流沙,掙扎著從記憶深處露頭頭角來。

作者有話要說︰  1跟我念,所有沒猜到楊夕為啥這麼說的都是妖修!

2老道士的內容,記不清的去翻,21章老道士,再見;55章,關于昆侖掌門必須死那段。記不清陸百川的去翻87章昆侖不養豬那段。

筱筱佳、扔了一個火箭炮投擲時間:2014-10-22 18:48:36

元一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10-21 13:56:45

元一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10-21 1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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