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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來不及了。

鬼嬰果然是個誠實的孩子, 說話完全真實, 半點不造假。它說男人一個能打五個它, 男人就真的能打五個它……

雖然寇冬這時候更希望它說個謊。

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寇冬絕對不會這麼光明正大挖男人牆角!

現在後悔也有點兒晚,npc一看就是要放大了。周圍的玩家終于從剛剛那一出狗血家庭倫理劇中回過神,磕磕絆絆道︰「現在……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寇冬道,「你等他能量條蓄滿嗎!」

——跑啊!

幾個人如夢如醒,都邁開腿開始狂奔。後面無數惡鬼已然上了岸,慘白著臉向他們行來,幽森鬼火摻雜其中。河中血浪翻滾,一波高過一波, 細細的血水也順著這高度差流淌而來。

這一幕要是能命名, 大概可以被稱作為世界末日。

眾人根本顧不上回頭看。惡鬼們冰冷黏膩的手指就挨著蹭著他們的領口, 阿雪提出大鋼刀, 接連給了幾下, 削了一地的手臂頭顱,七零八落散在地上。那些手臂被砍斷也不安分, 仍舊蠕動著向前爬行, 阿雪眼看不行,干脆一刀將其拍成了肉泥。

壯漢臉都青了,張了張嘴,幾欲作嘔。

「你他媽——」

能不能收斂點!

「有本事你來, 」小姑娘對這種只會嘴上逞英雄的人半點不客氣,冷冷道,「你要是行,全部都能由你做主。」

壯漢也只能嘴上說說,實際上戰斗力遠不及她,被懟後鐵青著臉閉了嘴。惡鬼部隊綴在他們的身後,唯有那一頂青轎絲毫未動,依舊停留于原處。

于這浪潮之中獨自波瀾不驚。

「不!」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嘶啞的尖叫,寇冬扭頭去看,才發現是尹其。雖然都在逃跑,可人的身體素質畢竟有差距,何況尹其是三號,此刻已經輪到了他的順序,他又落在最後,自然不可避免地淪為了除卻他之外第二個被攻擊的目標。眼眶發黑的鬼魂死死抓著他的肩膀,拍滅了他肩上的一盞簇簇的陽火,另一只手伸向他的頭顱。

離他最近的人是寇冬。尹其哭喊著向寇冬伸出手,在惡鬼極其大的手勁下,腦袋像西瓜一樣幾乎被掰裂開來,露出里頭鮮紅的瓤,「救命——救命!」

寇冬的腳步一頓。

他其實沒有猶豫,喜歡不喜歡尹其是一回事,但眼睜睜看著對方去送死是另一回事。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良善的人,只是也並非十惡不赦,因此毫不猶豫伸出手,拉緊牽引繩,將手里的鬼嬰甩了起來。

突然飛起的鬼嬰︰「……???」

它活像是個陀螺,被寇冬凌空甩起,周身極惡的煞氣一下子逼得那原本要進食的惡鬼連連退避,心不甘情不願松開了手。

寇冬趁機拉了尹其一把,示意他︰「快點!」

就這麼一下,他隱約感覺,對方的體溫也極其低。

不像是個玩家,倒與這游戲中的npc是同樣的溫度。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匆匆轉了一下。鬼嬰被拽回來後並未再在地上奔跑,反而順著寇冬的褲腿一路敏捷迅速地向上爬,將頭探在寇冬的肩膀上,咬著女乃嘴,齜牙咧嘴沖著身後的鬼魂咆哮。

這招有用,它嚇退了不少。

血水也順著蔓延而來了。它們極細,活像是活的,鮮紅的蛇一樣于地上蜿蜒流動,緊緊跟隨他們的步伐。短發女不小心一腳踩在了上頭,腳底沾上了幾點血,她忙著逃命,絲毫也沒注意,在地上印出了兩個極小的、顏色略深的印子。她跌跌撞撞向前奔跑,只能听見自己發出的劇烈的呼氣聲。

「呼——」

「呼——」

這種聲音在剛開始並未引起她的注意。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雖不算強悍,進來之前卻也做過準備,起碼短時間長距離的奔跑絕不會有問題。

直到這聲響中逐漸摻雜了另一種奇異的聲音。細碎的,像是在掉屑。

她忽的停住了腳步。

四周變得安靜。

唯有陰冷的風自她身體中穿透,又呼啦啦蕩開了。

短發女生遲疑地眨了眨眼。她得費點兒功夫,才明白為何會變得安靜。同伴依舊在向前跑,身後的惡鬼依舊在追——可他們繞開她了,像是對她熟視無睹。

地面上有兩小塊形狀奇特的東西,像是很柔軟。她低下頭,遲疑地將它們撿起來,方才意識到這是她的耳朵。

難怪世間如此寂靜。

她開始慢慢碎裂,從腳、到小腿、到大腿。誰拿了個看不見的錘子,悶聲不響地將她捶爛了、拆散了。骨節像螺絲一樣被擰開,她一塊塊散在地上,砰的一聲,連腦袋也炸開來,炸成一朵蓬松的血霧雲。

視線盡頭最終看到的是一張還沒燒完的黃符,它掉落在地面上,薄薄一張,浸透了血水——就在她斷裂的手指旁。

一只細軟的手把它拾起來了。

鬼火們包圍了這滿地的尸骸。

它們歡悅地拾起滿地散落的骨頭,預備著于身後支起火堆。

「咕嚕嚕——咕嚕嚕——」

「食材已準備好。」

「是誰在鍋里笑?」

……

眾人都听見了這童聲。

他們匆忙對看一眼,宋泓一面跑一面點著人數。一,二,三,其他人都在,尹其跟在最後面。

唯獨少了一個女生。

宋泓臉色發白,不用說心中也明白了女生下場。但此刻並非是能容許他們遺憾懷念的時候,宋泓急迫道︰「怎麼辦,咱們怎麼逃出去?」

寇冬余光已瞥到遠處兩座山一樣緩緩站起的身影,提醒︰「泥人!」

這一聲,多少讓幾人都清醒過來。寇冬連忙拍了拍鬼嬰的背,在鬼嬰的吩咐聲下,巨大的泥人向他們大步邁來,輕而易舉將他們所有人都捧在了手里。

它們是不怕鬼魂啃噬的,縱使是惡鬼也拿它們毫無辦法。泥人邁開步伐,很快就向前走出了老遠,將惡鬼們遠遠拋在了後面。

死里逃生,玩家們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先找個安靜地方歇歇,」宋泓也無比疲憊,道,「咱們得理理,這到底是個什麼鬼故事……」

他說著,深深地看了寇冬一眼。

寇冬被看得有點兒頭皮發麻,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否認拋夫棄子的過往還有沒有用……

落腳點在一處荒蕪的白骨枯林里。樹上密密麻麻懸著骨架,眾人也顧不得害怕,幾乎是一屁-股癱坐了下去。負荷過重的兩條腿都在發著抖,可他們的心還在提著,長發女生把臉埋進手掌里,率先哭了起來。

壯漢不耐煩吼她︰「別哭了!」

長發女生沒理會,根本停不下來。她與短發女本來是同伴,如今對方突如其來死亡,便只剩下了她一個。

「可,」她哭的直打嗝兒,道,「可她不是四號,她的號碼很靠後,不該輪到她——為什麼是她?」

宋泓從上衣撕出一長條布,給自己纏上。他在泥人手里時受了點蹭傷。听了這話,他先扭頭,深深看了尹其一眼。

尹其看起來半點都沒異樣,面上神情依舊膽小怯弱,半咬著嘴唇。

「可能是血,」他細聲細氣道,「踩到血的人,說不定順序會提前。」

長發女生並不知道順序交換的事。她唯一知曉沒有死于自己順序的是陶哥,無法堅持說同伴是否是被人害死的,只得作罷,狠狠哭了一場後才從地上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往林子外走。

走了幾步,背後有腳步聲跟上。

是五人隊中的那個小姑娘,背上還扛著刀,一聲不吭。

長發女生也沒心思和這人打招呼。她站在林子邊,緩慢地從自己的外套里頭掏出一條絲巾,放置在她挖出來的淺淺的洞里,一捧捧用土埋了。

人在這游戲里,死的很容易。

就像是落下一片葉子,灑了一捧水——輕而易舉的事。

阿雪闔著眼靠在樹干上,似乎是根本沒有看著她。長發女生也如同沒看見她的存在,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直到听到女生道︰「你們為什麼來?」

為什麼來?

長發女生恍惚了下。

說來其實簡單。人的欲-望總是永無止境的,總有不甘願、不情願、難以滿足的時刻,她們靠著自身艱難地從小縣城出來,還想要再向上一步,卻已經沒了人能給她們做助力。

日子過的艱難,住的狹小的棺材房,想坐起身都是難事。

于是下定了決心,要來拼一拼。——這總比彩票的概率大。

她們得要錢。

拿著了錢,才有資格談生活。不然,就只是生,為了生這個字匆忙地、毫無尊嚴地忙碌奔波。

礙著規則,這些事,她半個字也不能吐露。但她總有被看透的錯覺,對面女生漆黑的眼楮注視著她,平靜鎮定——被這麼一雙眼楮注視著,她好像被剖開了蚌殼,向對方展露了個干干淨淨。

「但總歸是運氣不好。」她苦笑著,沉沉道,「運氣這種東西……」

「不是運氣。」

阿雪打斷了她,聲音很輕,仿佛只是在說一句無足輕重的話。

這話卻讓長發女生猛然一愣,渾身都微微顫起來。

「等等,」她語無倫次,「你的意思是——」

阿雪從自己的衣服中模出了薄薄一張黃符。它被浸透了血,顏色變得濃重,卻半點沒有發皺。

她把它遞了出去。

反面向上。

長發女生把上面的話看了個清楚。她的戰栗一陣接著一陣,待平復下來時,眼楮里頭燃起了新的火。

林子里的幾人正在試著生火,鑽木取火這種法子太老了,實際也不怎麼管用,他們嘗試了許久,連個火星子都沒見,反而被蹭破了手心。

「這兒太冷了,」宋泓蹙著眉頭道,「陰冷,又潮濕,恐怕生不起來。」

有人哆哆嗦嗦道︰「可是好冷。」

這是實話,這時候已緩慢地準備入夜了。天色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薄紅,從上而下將他們籠住,寒意幾乎入骨。連骨頭縫里都泛著涼。

宋泓沒有說話,只默默把目光投向了寇冬……

寇冬︰「……」

寇冬︰「???」

片刻後,寇老父親僵硬地把他的腦袋擰向了鬼嬰,以精湛的演技在他面前哆嗦,說自己冷。

听到他說冷後,原本一直無動于衷的鬼嬰連猶豫都沒有,隔著女乃嘴一口氣吹向了火堆。

火一下子燒起來了,燒的熊熊的,火苗幾乎躥著了上頭的樹枝。

眾人︰「……」

不知怎麼著,他們就從這個動作里看出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派頭。

並對這位玩家的受寵有了新的認知。

——這特麼真不是一般受寵啊。

壯漢情不自禁又模了模自己的臉,升起了整形的沖動。

鬼嬰做完後就倚靠在寇冬身旁 ,它安靜時很像是個尋常孩子,隱約還能看見清秀的五官輪廓。那輪廓和男神還有幾分相像,寇冬暗暗心想,果然是親生父子。

和他這種假爸爸莫得辦法比。

鬼嬰很沒安全感,始終在揪著一點問︰「爹爹真的不會再拋棄我?」

寇冬也每次都不顧大兒子拉長的臉,慈愛地模著它的頭,不厭其煩地告訴它︰「不會。」

鬼嬰于是心滿意足。

倒是問的次數多了,讓其他玩家目光詭異,心想這人到底是干了什麼天憤人怨的事——拋棄孩子可是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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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嬰問了許多遍。

寇冬也回答了許多遍。

他慢慢覺察出了鬼嬰在意的那個點。非常清晰,也相當明顯——就在于拋棄兩字。

他到底是怎麼拋棄了它?

寇冬試著側面打听,但鬼嬰在這時候嘴極牢,一句也不往外說。寇冬沒什麼收獲,只好做個盡職盡責的父親,努力挽回一點感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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