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衣青年問出的問題後，眼前的少年明顯變得相當猶豫。
山上的危險，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獵人家的孩子肯定不會不知道。
更何況，這個少年的爹娘，本身就是死在了山上，死在了野獸口中。
當下正是夜色漸起之時，這種時候，除非是誰家孩子丟了或者山上著了火，否則哪怕是老獵人，都不會往山上趕。
「上山」
猶豫的少年，目光在自家那一片狼藉，分毫不剩的屋舍里轉了一圈，神色厲然間卻又當即變得堅定不移︰
「敢！我敢上山！」
「不過哥，我爹上山的地圖也被別人拿走了，你要是要我給你帶路去哪兒，我不一定做得到。」
「但是只要哥你說上山，我現在就能跟你上山！」
自從家里爹娘被確認了死訊，便有親朋上家里安排後事順便拿走家里的東西，少年不過十一二歲，哪怕拼命動手，試圖搶回來，也只是被推搡開，乃至于被大人踹上兩腳。
開始時還來的人多少還要點臉，也就是拿些小東西，還找個借口，乃至于還有親戚幫忙喝止。
但確定他家里沒大人主事兒之後，就連周圍的鄰居都上門來強搶他家里的東西，一粒米都不曾放過。
以至于少年至今已經有一天多的時間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與其在城里這般挨餓等死，不如跟這個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傷勢治好的大哥哥上山，說不得還能有些機遇。
就算是死在山上，那也算是和他爹娘團聚了！
「現在就能跟我上山？」
白衣青年看著眼前的少年，沖他確認了一句。
少年當即朗聲答道︰
「是！大哥，現在就能上山！」——
「唰啦，唰啦~」
「啪嗒啪嗒啪嗒。」
上山的小路上，何晨安然若素地跟在少年身後，一步一步朝著山林之中走去。
而身處何晨前方的少年，盡管也算是大步大步向前趕路，但卻總忍不住回頭看看何晨。
此前他眼中的難過與惶恐，此刻都全部變成了好奇與驚喜︰
「大哥，剛剛你是帶我跳出來的，還是飛出來的啊？」
「飛。」
「哇，大哥，你好厲害啊！會飛的話，那去很遠的山里打獵，都可以早上飛去，晚上再飛回來吧？」
「嗯，可以做到。」
「那大哥，你是怎麼會這個的？是天生就會嗎？還是後來學會的啊？」
「當然是後來學會的。」
「哇，大哥你好厲害！」
「誒大哥，我有沒有可能學會飛啊？你能教教我嗎？」
何晨看著走在前方的少年，微微搖頭間，臉上情不自禁掛上了些許的笑容。
原本他選中這個少年，完全是因為覺得對方的處境和當初的他很像，所以想著給他一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據此感悟到什麼心念之道。
卻不想，此前在屋子里還顯得沉默堅決的少年，被他帶著從城里飛到野外之後，竟然一下子變得這麼多話。
這一點就和他不一樣了，他小時候可不是話癆。
何晨自認為自己小時候言簡意賅著呢。
不過，這孩子對飛行以及其他能力的想法，倒是和他小時候一樣，都想著用這些更好地打獵來著。
看著越聊越起勁，但是腳上的動作卻越來越慢的少年，何晨當即提醒了一聲︰
「好了！好好走路，別老是回頭，你朝著前面也能和我說話。」
听了何晨的吩咐，少年加快腳步，卻又回了一次頭︰
「誒，好咧大哥！」
「嘿嘿，其實我回頭，也是想看著大哥說話，我爹說說話的時候看著別人說，更尊重人一點。」
「哇，大哥你看，前面真的有個大樹樁誒，好大的樹樁啊！我爹以前跟我說過，過了樹樁前面就有岔道了，我們要打獵的話，就要往左邊走。」
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何晨果然看到了一個樹樁。
過了樹樁往左走，隨著林間天色的暗澹，何晨與少年也明顯走向了深山。
在這更加幽靜的山林里，少年的話也不由變少，更加認真地觀察起了周遭的動靜。
取而代之的，乃是腳步聲以及細樹枝被踩斷的聲響。
「啪嗒，啪嗒。」
「卡察，卡察。」
「咕嚕嚕~」
以及少年肚子的叫聲。
一天多沒有吃東西，當下又走了這差不多半個時辰的山路，前面的少年怎麼會不餓？
肚子里不時空響的腸鳴聲，在這靜悄的山林里相當清楚。
少年顯然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捂著肚子試圖遮掩聲音。
何晨听著這聲響，臉上帶著些笑意地沖少年問道︰
「餓了？」
「嗯，大哥，我一天多沒吃東西了，不過沒事兒，我還能繼續走的。」
「行，那就再往前點，打獵烤肉吃。」
「誒！」
听見何晨說打獵吃肉，少年明顯興奮地應了聲，情不自禁又轉過了頭︰
「大哥，我給你剝皮燒火，我以前在家里經常做！」
听見何晨說要打獵吃肉，少年當即喜滋滋地表示自己擔負起雜務。
獵戶人家的少年，對這些雜事兒清楚明白得很，幫著做點這樣的事情，也算是不吃白食了。
以身後這個不僅能飛這麼這麼遠，而且還能近乎瞬間恢復傷勢的大哥在，還有什麼獵物吃不到？
今天，搞不好吃肉都能直接吃飽呢！
已經餓了一天多的少年想到這里，只覺口中唾液橫生，肚子更是咕都咕都打鼓打得更響了。
不過。
「嗯？」
「誰說是我打獵了？」
何晨的臉上帶著微妙的笑意，看著身前的少年說道︰
「問你敢不敢上山打獵，既然你說敢，那當然是你來打獵！」
「啊？！」
少年听見何晨這話，整個人驚得愣住了。
他唰地一下轉過頭，瞪大眼楮看著何晨，整張臉上滿滿寫著的都是不敢置信。
「我，我，我打獵？大哥？」
他才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而已，如此年幼且不曾習武，根本不可能打得了獵物的吧？！
大哥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但，在少年期盼的注視之下，何晨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沖他述說道︰
「沒錯，你打獵。」
「放心，知道你第一次上山，尋找獵物的事情就交給我了，說吧，想吃什麼，我負責給你把獵物找到！」
少年張口。
少年又閉上。
少年再張口︰
「」
在何晨期待的目光之下，少年終究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何晨。
而看著少年這般眼巴巴，如同小可憐一般的眼神
何晨那期待期盼期望的目光，更加誠懇。
顯然，被少年看做無所不能大哥的何晨，就是要讓少年自己打獵。
少年在何晨的注視下，那期盼渴求的目光，到底轉變，從期盼何晨幫他的祈望，變成了認真的堅定︰
「大哥，我什麼武器都沒有，那我們最開始就先追野兔或者山雞好了。」
「抓到獵物之後，我烤給大哥吃！」
听到這樣的話，何晨的臉上明顯露出些許欣慰。
于是，他當即沖著身旁一伸手︰
「唰！」
一把完全由堅石所造，刀鋒相當鋒利的石刀，便當即從地上升起，並將刀把自動對到了何晨的手中。
一把利刃，就這麼直接從地上長出來，遞到了何晨的手里！
正盯著何晨的少年，自然第一時間便看見了這一幕。
他那剛剛堅定起來的眼神，當即被震撼得只發暈，眼楮瞪得大大的不說，就連嘴巴都不由得微微張開。
兩只眼楮完全被那把石刀吸引，炯炯地盯著，一息不曾移開。
見此，何晨笑了笑，將那石刀橫過，刀柄朝著少年地遞了過去︰
「沒有武器那就用這個，別看是石頭的，堅固著鋒利著呢！」
這把由他術法所成的石刀，本身便是何晨以術法凝成的堅石，又在升起的時候被何晨以此前順帶鑽研的致密之術等加持，變得更加堅固耐用。
別說與等閑與鐵器相撞，便是與精鋼相擊都不會損傷分毫。
若是放到江湖上，神兵利器不敢說，上好刀兵里卻絕對能夠留名了。
「這，哇！」
「大哥，這刀好帥好酷啊！」
「沉甸甸的，也趁手著呢！」
雙手小心翼翼從何晨手上接過刀兵的少年，此刻把弄著手上的石刀，整個人明顯又興奮了起來。
尤其是試探性地朝著身旁一顆大拇指粗細的樹苗砍過，直接無甚阻礙地將那樹苗砍斷之後，更是眼楮都亮得閃閃的︰
「大哥，我一定用這把刀好好打獵！」
「到時候打到的獵物全給大哥，我就分一小口！」
赤手空拳的時候，少年只敢說獵獵野兔山雞，但是有了這般趁手又鋒銳的石刀，他只覺自己仿佛已然打遍山林無敵手，來什麼獵物都能殺得了！
見著少年這氣勢昂揚的模樣，何晨臉上也明顯露出了贊許的神色，他稍稍左右望之，繼而向前一指，沖著左前的方向對少年說道︰
「好，你左前一百七十步，便有一只野物，快去獵吧！」
嗯？！
一百七十步？
少年持著刀轉頭向前，探著身往左前方看去。
此時林密草深，夕陽暗澹，距離完全黑下來都沒有多少時間。
往前探看的少年，別說一百七十步，就算是七十步之外是什麼光景都看不清楚。
這一百七十步之外，當真有獵物？
肯定有！這般神奇的大哥說了有，那就肯定有！
模著手上長刀，少年當即深呼一口氣，放輕了腳步朝著左前方趕去，就仿佛瞄準了那邊的獵物一般。
而那邊一百七十步開外，何晨為少年選擇的獵物，正躺在原地，自如休息。
當初築基，乃至于剛剛踏入修仙之際，便能馳騁山林的何晨，此刻早已感知清楚了周遭所有活物。
下到山雞野兔，上到狼群野豬，盡在何晨感知之中。
事實上，何止左前一百七十步外有獵物，周遭數十步內，同樣有野物暗藏。
但，那些小東西，何晨都沒選。
「沙沙。」
「沙沙。」
少年踩著輕悄的腳步，朝著左前方走去，一副生怕驚擾了什麼的樣子。
而在少年後面，何晨已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低低飄起，遠遠跟在少年的身後。
一百七十步，二十五丈遠（八九十米），無需片刻。
原本什麼都看不清的少年，隨著不斷朝著何晨所指方向的靠近，也朦朦朧朧地看見了前方樹旁的野物。
黑呼呼的野物，此刻肚子分明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黑天之下看不分明是什麼樣子，但卻看得出來那是已側躺著睡覺。
「沙沙，沙沙。」
對方的體型看得出來不小，但小心靠近的少年卻明顯信心十足。
畢竟鋒銳石刀在手，對付一個睡著了的野物，還怕有問題不成？
「沙沙，沙沙。」
尤其是這野物還是神奇的大哥幫自己選的，那肯定
「嘶~！」
更為靠近的少年，看著前方那野物的模樣，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嚇得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只見，那前方側躺在地上睡覺的家伙，竟然是一頭碩大的野豬！
要知道，山林之中向來是一豬二虎三熊，野豬發起威來，哪怕是老虎都得讓著三分。
眼前樹下歇息的野豬，盡管沒到大得驚人的程度，但也分明是成年的體型。
這樣的野豬，若是不下夾子，就算他爹活著都不敢沖其下手，更何況他區區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此刻，盡管手上的長刀仍然沉甸，但少年心中卻再沒有此前的雄心壯志，只想著如此前悄無聲息靠近一般，再悄無聲息地撤回去。
但是。
「嘩~！」
「彭！」
後退的少年，手上一個不注意，鋒銳的石刀直接將身後一顆小樹攔腰砍斷。
樹木傾倒之下，所發出的聲響劇烈而又持久，此前老老實實躺在那邊睡覺的野豬，在這般劇烈的聲響下分明被驚動，兩個小如黑豆卻又反射精光的眼楮，也在翻動起身之後，分明瞅向了少年的方向！
「嘶~！」
被野豬盯著的少年，整個心中寒得如墜森寒冰窖。
這野豬要是沖他沖來，他只怕一個來回就得被野豬拱死！
「唰！」
少年當即將手上石刀豎起，弓腰做好揮砍遮擋的準備，同時，眼楮一眨不敢眨地死死盯著那朝前走來的野豬。
然後。
「大哥！」
「大哥救命啊！」
「大哥，野豬要吃我了！」
「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