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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與王夫人和薛姨媽,一個因穿衣耽誤了時辰,一個路途較遠,倒是同時趕到了前院。

而裝病的賈寶玉,因沒有耽擱,反倒來得最早。

看見薛家與自家一同接旨,王夫人不由長吁了一口氣,而薛姨媽則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

薛寶釵雖沒听到王夫人與薛姨媽的交談,可看到自家與榮府一同接旨,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預感。

听聞人已到齊,夏守忠也不耽擱,立即站在院子中央,對著榮府和薛家眾人,展開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有薛家之女薛寶釵,嫻熟大方,溫良敦厚,知禮不傲,品貌出眾,特賜婚榮國府賈政此子賈寶玉為妻……」

听到這,薛寶釵如遭雷殛,只覺得雙腿發軟,差點沒栽倒在地。

幸而身旁的鶯兒,瞥見提前到達的賈寶玉有所防範,才堪堪將其扶住。

身為皇帝的大伴,夏守忠深知皇帝賜婚的目的,宣了旨意也不願在榮府耽擱。

剛轉身之際,只听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夏公公,怎麼也不喝杯茶再走!」

回身,正看見賴尚榮朝著自己走來。

立即擠出一臉的褶子,笑道︰「怪道今日沒在朝上看見賴大人!」

薛寶釵忽聞賴尚榮出聲,頓時生出些許希望,艱難的扭頭向後看去。

賴尚榮目不斜視,他遠遠的听見了夏守忠宣讀的旨意,驚疑不定的同時,不免心生疑惑。

皇帝對于賈元春的態度,他十分清楚,自然不會認為是元春出面請旨。

而皇帝日理萬機,即便知道賈寶玉,也不可能知道薛寶釵名諱,又如何會下旨賜婚。

賴尚榮喧賓奪主,擺足了主人家的架勢,將夏守忠迎入花廳,並吩咐下人端茶遞水。

摒退左右,試探道︰「皇上賜婚莫非有什麼深意?」

夏守忠抿了一口茶,笑道︰「難怪賴大人能得皇上器重,果然非同凡響,皇上這是怕賴大人受到賈政的牽累,影響了新幣大計啊!」

听到這個操蛋的答桉,賴尚榮心里直罵娘,嘴上道︰「尚榮慚愧,竟勞皇上掛心,皇恩浩蕩粉身碎骨無以為報啊!」

夏守忠意味深長道︰「這還得多虧了皇後娘娘,昨兒若非娘娘獻策……」

听說這事皇後的主意,賴尚榮不由心中一動。

面露感激道︰「下臣何德何能,竟得娘娘體恤照拂。」

雖說田皇後嫁入王府時,正隆帝還不曾顯山露水,但一屆皇商之女嫁入王府,可謂麻雀變鳳凰。

以田家的財力,怎麼會忽略正隆帝身邊的大伴?

太監本就是個特殊的群體,因不能人道,又不能出仕為官,故而錢、權、色三項中,獨愛黃白之物。

而田家世代皇商財力頗豐,可謂對癥下藥,又怎麼會不對夏守忠加以籠絡?

外界畢竟不知道他對薛寶釵的覬覦,站在他們的角度,此次賜婚完全幫他杜絕了官場的後顧之憂,夏守忠急著透露給自己,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也是他心中不滿,卻面露感激的原因。

這皇後怎麼總幫倒忙,前次照顧元春籠絡自己也就罷了,到底還蒙混過關,體會到王夫人的伏低做小,可這回幫著賈寶玉截自己的胡,到底幾個意思?

想到這,忽然一道訊息從腦中劃過。

原本,夏守忠說皇帝怕他被賈政牽累,重蹈上回元春受罰的覆轍。

他並未多想,只當是錦衣衛耳目眾多,知道金玉良緣的傳聞不足為奇。

可剛才夏守忠透露,賜婚乃是昨日皇後的提議,這就值得推敲了。

賈政染疾對榮府來說,首當其沖的就是兒女的親事,而賈寶玉做為榮府的寶貝疙瘩,更是重中之重。

這一點從自己告知王夫人,她當晚的表現便可見一斑。

而在此情形下,本就有金玉良緣的薛寶釵,自然是首選。

從薛家今日的安排來看,明顯無意這樁婚事,以王夫人對賈寶玉的愛護,讓宮里的元春出面請皇後賜婚,也就順理成章了。

只是賈政並非一般的病癥,憑賈元春的面子,未必能夠說動皇後,指不定還打著自己的幌子。

否則,自己並未托請,皇後又怎麼會將賜婚與上回的彈劾聯系起來?

有了這個猜測,賴尚榮急于求證,與夏守忠又攀談了兩句,掏出一張銀票,起身將其送至大門。

這突如其來的賜婚,榮府里並非人人歡天喜地。

至少,對于賈政病情還蒙在鼓里的賈母,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在她看來,有賴尚榮相助的元春,誕下皇子指日可待,又怎麼會看得上,窮的只剩下錢的薛家。

故而,這邊剛剛接了旨,她便推月兌頭痛,回屋休息去了。

這也給了王夫人低調處理的借口。

並非她不想替兒子慶賀,而是擔心先斬後奏,引起賴尚榮的不滿,急于替他平心順氣。

加上賈寶玉還在裝病,便與薛姨媽談妥,待到兒子病愈,再行慶祝。

將薛家打發回家,她則心懷惴惴的在二門內等待消息。

見賴尚榮面沉如水步入二門,王夫人立即陪著笑迎了上來。

諂媚道︰「若非尚榮,夏公公怕是連杯茶都不肯吃呢!」

賴尚榮也不說話,徑直往里走,一路來到空置下來的榮禧堂。

喧賓奪主吩咐道︰「我與二太太有話要說,你們都退下吧!」

這套路彩霞等一眾丫鬟早已習慣,一聲不吭,忙掩上門,退了出去。

王夫人立即含胸縮背的來到賴尚榮身前,挽著賴尚榮的胳膊,剛準備將他拉至羅漢床上。

賴尚榮一把甩開王夫人,聲色俱厲道︰「賈王氏!你可知大禍臨頭了?」

「這……」王夫人驚駭道︰「尚榮莫要嚇我,這是從何說起啊?」

「我嚇唬你?你闖了彌天大禍尚不自知,今日這賜婚是怎麼回事?」

「呃……」王夫人頓時撇過頭,不敢與他對視,左顧右盼道︰「皇上賜婚乃是天大的喜事,怎麼成了禍事?」

賴尚榮看她的表現,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若是尋常情況,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若是有什麼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未必不會喜事變禍事!你真當我跟夏太監,在廳里只是喝茶?」

王夫人見他如此篤定,哪里還經得住嚇,忙倒竹筒似的將打著他的旗號,請皇後幫忙說了出來。

「事先沒告訴尚榮是我的不對,尚榮若是有氣,盡管往我身上撒,千萬別跟孩子置氣。」

王夫人說著,再度上前,就要撕扯賴尚榮的衣物。

賴尚榮一甩袖袍道︰「賈王氏!你好大的膽子,胡編亂造欺瞞君上,你說的倒是輕巧,這欺君之罪可別拉上我!」

雖然賴尚榮不清楚皇後和皇帝商議的細節,扣上欺君的帽子有點勉強,但王夫人一樣無從得知。

真的較起真來,至少也是個欺瞞皇後的罪名。

見賴尚榮扣上了欺君的帽子,王夫人也慌了神,忙道︰「征沒征得尚榮同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尚榮不說,哪里就說得上欺君了呢!」

「哼!」賴尚榮冷哼道︰「你怎知就沒人知道?」

「這……這怎麼會有人知道?」

「不瞞你說,我與寶姑娘早就私定終身,那兼祧的位置原也許給了她,你說我怎麼可能求皇上,將自己的女人賜給別人?」

「怎麼會……」王夫人驚叫道︰「尚榮!這可不能怪我啊!我前陣子還找薛家,想替你跟寶丫頭保媒,是……是我那妹妹死活不同意,我這才替寶玉張羅的啊!」

王夫人早已忘了,听聞賈政染疾,還曾慶幸過薛家沒同意自己的撮合。

是人都會推卸責任,她此時恨透了薛姨媽,若非她只顧著自己的奸情,對撮合寶釵和賴尚榮推三阻四,哪里會有今日的左右為難。

既然禍是薛姨媽惹起的,那當然要將矛頭指向她。

賴尚榮暗自月復誹,這是鬧得哪一出?

一邊拒絕王夫人撮合,一邊又安排自己和薛寶釵偷偷模模。

難道薛寶釵瞞著薛姨媽勾搭自己?

此刻他是想威脅王夫人,達到不可靠人的目的,當然不會讓她轉移矛盾。

不動聲色道︰「我與寶姑娘的事,薛家伯母還不知道。」

王夫人听聞頓時懊惱不已,以自己撮合賴尚榮與薛寶釵時,薛姨媽的表現來看,若是知道二人私定終身,恐怕斷然不會接受,母女二人……大概只能與賴尚榮一刀兩斷,成全薛寶釵了。

「尚榮啊!事已至此,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如今皇上金口御言,萬萬沒有更改的道理,你們私定終身在前,我也不知者無罪,咱們互不埋怨,就當沒這回事,你看可好?」

王夫人嘴上說著沒當回事,心里卻恨得牙根癢癢,她倒不敢記恨賴尚榮,可薛家一邊勾搭賴尚榮,一邊吊著自家不放,還鬧出個局面,叫她怎麼能心平氣和?

可形勢比人強,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寶玉也算你半個兒子,你就看在我鞍前馬後的份上,將寶丫頭讓給他可好?」

她只當二人只是私定終身,寶釵還不至于,未出閣就與他無媒苟合。

賴尚榮冷笑道︰「他生父尚且為了金釧,將他打個半死,我這半個爹,總不至于比他親爹還親吧?」

「呃……」王夫人頓時語塞,當初賈政有意納金釧為妾,賈寶玉調戲金釧,被賈政打了個半死,也沒將金釧給他,導致金釧去了賴家。

生父尚且如此,又怎麼能對他這個野爹,做過多的要求?

只是話雖如此,但王夫人心里卻難免含怨帶憤,嚷嚷道︰「尚榮!你莫非是要逼死我們母子?」

賴尚榮從懷里掏出一方錦帕,語重心長道︰「這大半年,太太鞍前馬後,伏低做小,我怎麼舍得逼死你?只是寶姑娘已經是我的人了,她情深義重,揚言非我不嫁,更不可能讓別人沾染,若是不能妥善處理,萬一一時想不開,鬧出人命,我就是想替你瞞著,怕是也瞞不住了。」

賴尚榮深諳談判的技巧,知道退讓不是一蹴而就的,故而步步緊逼,直到此刻,才向王夫人吐露實情。

他這麼一說,王夫人頓時緊張起來,剛才只顧著應付賴尚榮,卻忘了之前在薛姨媽面前,透露了元春請旨的細節。

難保薛姨媽沒有告知薛寶釵。

薛寶釵一時想不開倒還算好的,就怕她跟薛姨媽吐露實情,引起薛姨媽兩相對照,哪有不懷疑的道理?

到時候,官府再一介入,可就真的做實了欺君之罪。

想到這,不覺雙腿一軟,癱軟在地。

隨即,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賴尚榮的大腿。

「尚榮!你可不能不管啊!往後我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都听尚榮的!」

「我若是不管你,又何必跟你說這麼多?」

賴尚榮說著,抄起王夫人的咯吱窩,將她從地上托起,雙手在豐熟的蜜桃上輕輕拍了兩下,鄭重其事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安撫寶姑娘,你快派人去將她叫來,到時候別說話,免得刺激了她,我定會好生勸慰,總之先安撫住她,斷不能鬧出什麼差錯來。」

「噯!噯!」王夫人答應一聲,連忙跑到屋外,吩咐彩霞去請薛寶釵。

薛寶釵並未如王夫人猜測的,跟薛姨媽互通有無。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膽戰心驚,被喜氣盈腮的薛姨媽,生拉硬拽的回到家,便借口身體不適,回房休息去了。

听聞王夫人有請,她和薛姨媽都以為,婆婆要對媳婦耳提面命,也知道推月兌不過,只得硬著頭皮來到榮禧堂。

可進了門,看見賴尚榮居然也在,頓時心如死灰。

她只當,賴尚榮將今日之事告訴了王夫人,王夫人要興師問罪。

正惴惴不安,卻見賴尚榮來到身前,居然堂而皇之的握住自己的雙手。

「寶姑娘放心,咱們的事太太已經知道了!」

薛寶釵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她不懂王夫人都知道了,賴尚榮為何還有臉叫人放心。

可剛準備轉向王夫人求饒,卻見王夫人如沐春風似的,向著自己微笑。

當然,笑容顯得過于刻意,但也足以讓寶釵察覺出異樣。

這詭異的局面,她也不敢胡亂開口,只能一臉疑惑的看向賴尚榮。

「這事也怪不得二太太,畢竟咱們私定終身,她並不知情。皇上金口御言,咱們也不能抗旨,不過你放心,我跟二太太說好了,保管不叫別人踫你一下。

你雖不能嫁入我賴家,但有太太幫咱們遮掩,在這邊也一樣能長相廝守,我也會一視同仁,斷不會委屈了你。」

薛寶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著未來婆婆的面,討論與旁人長相廝守,已是駭人听聞。

而且,听著賴尚榮的意思,她哪里還不知道,這是要張冠李戴,偷天換日。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通,王夫人怎麼會同意,這麼荒謬的提議,難以置信的看向王夫人。

她還不知道,賜婚是王夫人的主意,更不知道有個欺君的罪名壓著,只當賴尚榮已經權勢滔天,讓身為皇妃生母的王夫人,即便有賜婚的旨意,仍然不得不委屈求全。

姑息養奸,甚至舍棄顏面幫著遮掩。

聖命難違的道理,古代人都懂,嫁給賈寶玉斷難更改。

明明有機會嫁入賴家,卻偏偏遭遇賜婚,叫她如何能夠甘心?

尤其,見識了王夫人在賴尚榮面前的低眉順眼,讓她更加難以釋懷。

不過,不幸之中也有萬幸,萬幸有今日的一番布置,抓住了最後一絲機會,勉強搭上了賴尚榮的車。

否則,豈非以後也得如王夫人一般,在賴尚榮面前,低眉順眼,伏低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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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不由粉面生春。

暗道,雖也是伏低做小,但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到底還是不同的。

恰在此時,賴尚榮那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二太太!你倒是跟寶姑娘給點反應啊!」

「尚榮不是不叫我多……」王夫人月兌口而出,隨即忙不迭的答應道︰「噯!噯!自然都按尚榮說的辦。」

見王夫人這般作態,薛寶釵只覺得氣血上涌,仿佛有一股熱流,從腳底板直沖腦門,臉上也越燒越燙。

「嗯哼!~」忍不住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呢喃。

隨即,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才驚覺已經被賴尚榮打橫抱在懷中。

耳畔響起,賴尚榮那不容置疑的聲音︰「勞煩二太太替我們守著,莫叫人撞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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