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會有開始，就會有結尾。
金智勛和南佳恩知道林增羨在這里停留兩年以後就會離開，但卻沒有想到這個離開前的標志，會發生在接近正中間的時候。
「怎麼怎麼怎麼？沒必要這麼驚訝吧？」
用叉子從餐盤里扎起一塊西藍花，剛剛輔助林增羨完成一台心髒搭橋手術的柳智恩，尋思著要不要再去買一份三明治。
「可是，那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就要換老師了？換成新來的權醫生？」
看了一眼對晚餐興致缺缺的金智勛，南佳恩環視了一圈律格醫院的職員餐廳，抵著餐桌邊略向前探著身子，壓低了嗓音。
「也不能說就是換老師，前輩還在心胸外科，還會教你們。」
放緩了語氣，柳智恩想要寬慰一下坐在對面的兩個住院醫師。
度過了非常忙碌的十一月以後，林增羨向醫院提出了暫時不參與門診的要求。
作為限時交流來到這里的客座醫生，他本來就不需要參與門診，現在這樣也只不過是恢復到應有的常態。
可是，心胸外科已經習慣了有林增羨門診的工作模式，尤其是南佳恩和金智勛兩個「學生」，這讓他們突然就有了很大的心理落差。
「嗯，我知道。」
甕聲甕氣地答應了一聲，金智勛點點頭，無精打采地拌了拌餐盤里的米飯。
林增羨對他最嚴厲，但其實也是對他最好的，金智勛心里很清楚。
「前輩本來就有研究要做，還有論文要寫，也該休息一下了，總是像之前那樣下去，再好的身體也撐不住。」
雙手撐著桌面，起身離開座位，打算去買一份三明治，柳智恩向南佳恩使了使眼色，暗示她岔開話題，別讓金智勛總想這件事。
唉，眼看年末了，一個一個都開始心情不好。
柳智恩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那孩子最近情緒低沉，怎麼問她都不說。
「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迎著風走在熱鬧的夜景街頭，柳智敏裹了裹圍巾，沒什麼興致地看著路邊的那些小吃店。
期末考試結束，學生們迎來了假期，可是她卻沒有了往常那樣的亢奮。
「你就直接說嘛，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敞著衣領，完全不嫌冷，徐佑麗拉著柳智敏，視線一直在那些小吃店上飄過來飄過去。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本來就是一件和我沒有什麼關系的事情，是我自己想了好多，最後想出來了一個讓自己不開心的結論。」
柳智敏盡管知道自己是有一些聯想過度，但依然還是會去想，特別是考試結束以後，有了空閑時間。
「柚子，那我問你一個問題。」
收起了貪嘴好吃的模樣，徐佑麗停下腳步，扳過柳智敏的肩膀，讓她轉身面對著自己。
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家伙是真的心情不好，連帶著眼里都沒有神采。
「無論是人，還是事，都肯定是你很在乎的，可是你能做到用你的想法，讓那個人或者那件事，發生改變嗎？」
夜間的風冷嗖嗖的，街頭的行人來來往往，一如往日熱鬧。
柳智敏看著好友干淨見底的眼楮，慢慢松垮了肩膀的線條。
大多時候，都是徐佑麗听她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每一次當徐佑麗認真說什麼的時候，柳智敏知道，自己最後都必然會听從。
那個人，那件事，並不會為了她而發生任何改變。
在過去的一個月當中，那個人異常忙碌，自己也忙著考試，甚至沒有見過面。
停留在這座城市的時間只剩下一年了嗎……
「所以，你這麼低落並不會解決問題，不如做一些以後想起來會感到開心的事情。」
說完話，捏了一下柳智敏的臉，徐佑麗雙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向了一家賣魚餅的小店。
該說的都說了，明白人會想明白的。
如果有人就想要湖涂，那也不是別人說什麼就能明白的。
沉默了片刻，柳智敏深呼吸，長長地呼出這口氣，從口袋里取出手機，撥通了林增羨的號碼。
原來，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年的時間。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在……」
放下手機，掛斷了通訊，柳智敏低頭看著恢復到桌面壁紙界面的手機屏幕。
既然改變不了什麼，那就不留言了吧，就像平時那樣，留言反而會顯得異常。
「柚子，來，吃吧吃吧。」
冒著熱氣的魚餅出現在眼前，柳智敏抬起頭，看到了被風吹亂頭發的徐佑麗，凍紅了鼻尖，卻還是笑哈哈的。
這家伙看起來總是沒有煩惱，但任何人又怎麼會半點煩惱都沒有呢。
就好比林增羨看起來總是不會疲憊，但任何人又怎麼會半點疲憊都沒有呢。
童孔微微搖晃，柳智敏一點一點握緊了手機。
握緊了剛才沒有留言的手機。
「佑麗。」
柳智敏睫毛輕顫，垂眸斂住了眼神，接過魚餅，小口咬了一塊。
「唔……嗯，森麼？」
大口吃魚餅，再喝一口魚餅湯，徐佑麗又是一副樂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我打算明年去參加面試的，你知道的吧？」
抬手抹了抹徐佑麗的嘴角，柳智敏用指尖挑開了湖了這家伙一臉的頭發。
「嗯，幾到。」
不知道柳智敏要說什麼，也不打算去猜，徐佑麗的視線已經開始在搜索吃完魚餅之後的食物了。
「明年不去了，再讀一年書，等到了2017年的時候再去面試練習生。」
摟住徐佑麗的胳膊，柳智敏定了定神，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就算真的只有一年，停在原地也只會什麼都做不到。
「嗯，好啊。」
不驚訝，不好奇，徐佑麗還是如同往常，往常得自然而然，自然得不需要質疑。
嗡嗡嗡……
還沒有收起來的手機搖晃著柳智敏的手心。
「Oppa，你下班了？」
是林增羨的回電，柳智敏把手機舉到耳邊，聲音里少了一些俏皮的自我，多了一些溫軟的關切。
「嗯，現在已經回家了。」
依然是「不會疲憊」的林增羨，柳智敏一如往常听不出來什麼。
卻能想到一些什麼。
怎麼會半點疲憊都沒有……
「哦對了，你放假了吧？」
林增羨這話的措辭說得突然，但是語氣四平八穩。
「放假了，oppa打算帶我去旅行嗎？」
一句普通的玩笑話，普通得甚至沒過腦子。
「如果你的父母同意，oppa可以帶你去青島旅行，後天出發。」
然而，林增羨的回答卻讓這句玩笑話不再玩笑。
通訊的另一端，他戴著耳機，目光還懸在手機屏幕里的那一條新消息上。
[就任儀式，已經安排好了，不過大概率會從總部來一位客人。]
客人？
坐在自家沙發上，看著火花和一只玩具貴賓犬在客廳里跑過來跑過去，林增羨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沒有誰是傻子，大家都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