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鞠躬目送丟下這句話的護士長走開，結束了幫忙半小時的柳智恩一路走到林增羨辦公室門口。
雖然知道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柳智恩總是會操心的。
就像林增羨之前在江邊給她說過的那樣，無論妹妹多少歲，都比她年齡小。
篤篤篤……
象征性地抬手敲了敲門，柳智恩沒有停頓，直接轉動門把。
卡……
「早，智恩。」
听到門響，坐在沙發上的林增羨抬眼看去，正好對上了柳智恩驀然張大的眸子。
而在那雙眸子里，原本應該是有些嚴肅冰冷的辦公室，現在卻好像是在家里的臥室一樣。
白色的窗簾大開，把窗外金色的陽光邀請進來。
迎合著這個燦爛又溫熱的色彩，柳智恩的睫毛微微顫動，恍忽間感覺空氣里躍動著蜂蜜般的假日芬香。
小巧的方桌上，兩只茶杯溫吞又愜意地冒著熱氣。
林增羨靠著沙發，米色的針織衫，手上拿著一本初中的英語書，柔軟的衣領像是一個懷抱，把此刻悠閑的時光與對學生時代的懷念都攏在心口，復而揉開在滿室的輝光里。
與沙發伸手之隔的地方，原本簡簡單單的辦公桌此刻正被課本和練習冊拓印出了些許時光回圜的溫情斑駁，如同樹蔭濾開了陽光的影子，每一個觸手可及卻不再拾起的葉子都叫作「年少」。
邊角已經有些泛舊的筆盒懶洋洋地敞開著，每一支筆都在安靜地打盹。
唯有那只正在寫字的手上，有一個被擼掉了「帽子」的「小倒霉蛋」不能打盹，在留痕的紙張上乖乖听從學生的想法。
而這個學生剛抬起頭，偶然顯出一點稚氣的眸子像是沁了清晨的露，唇角的「俏皮」會讓人想到撥動了風鈴的風，跑跑跳跳的，輕輕拉住了陽光的衣袖。
「Unnie，你回來了。」
柳智敏笑眯眯地擺擺手，又低下頭，重新看著課本。
「頭抬高。」
視線落在柳智恩臉上，林增羨向她晃了晃手上的英語書，這句話卻在說給視角外的柳智敏听。
沒有回答，柳智敏抬起頭，向內收著斂了一點下巴，再把目光投向課本。
說不上具體是什麼緣由，柳智恩自然而然地舒緩了全身的線條，平常在工作時習慣繃起的肩膀也跟著落下。
「前輩？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就像回家的時候會順手關上門那樣，柳智恩合上門走進室內，全然忘了林增羨平時在她來的時候都是習慣把門敞開的。
「有一件東西忘在辦公室了，就過來拿。」
與平時並無二致的語氣和腔調，林增羨翻開一只新茶杯，提起茶壺給柳智恩倒了一杯白茶。
在林增羨和柳智恩都看不到的視角里，柳智敏抿住嘴唇，握著圓珠筆的手指輕輕捏了捏。
她知道，林增羨其實並不是因為忘了什麼東西才來辦公室的。
可是，她不知道林增羨夢到了什麼，才會那樣睡在這里的沙發上。
因為她覺得，那可能不只是一個夢。
從天而降的手術醫生也好，包容晚輩的兄長也好，這些印象都無法與剛才林增羨在睡夢中的那片刻憔悴相重合。
此時的她雖然常常被大人們說「懂事」，卻還遠不如以後那樣懂得許多。
可她仍然篤定地認為，那不是勞累的憔悴。
那種蒼白又易碎的感覺，彷佛是一條長著荊棘的藤曼，纏在這個人的身上，慢慢收緊。
每個人都是一本故事書。
每本書里都會有一個不想讓別人看到的篇章。
「第一次喝這種茶，是什麼？」
坐在林增羨身邊，接過茶杯，柳智恩淺喝了一口，舌尖在牙齒上觸了觸。
「一種白茶，名字叫作白毫銀針，智敏最近復習用眼太多，喝白茶就正好。」
把桌上那個滿載的罐子拿起放到柳智恩面前，林增羨用指尖輕輕在蓋子上點了點。
「拿回去給智敏喝。」
不等柳智恩說話，林增羨看著她笑了笑，又把罐子向她那邊推了一下。
「剛才听智敏說了情況，找好地方安排智敏了嗎？畢業考試可是大事情。」
給自己的杯子續上茶，林增羨伸手從桌子下面模出來一盒巧克力棒。
早上睡醒以後還什麼都沒吃，他的胃已經在抗議了。
「還沒有，打算中午下班以後就去找。」
安靜，環境好，住著舒適，日常方便……
雖然只是打發一下最近這幾天的時光，讓妹妹安心復習，但柳智恩仍然想給妹妹最好的，而不是隨便找個什麼勉強的地方將就將就，那只是最後的無奈選擇。
「那讓智敏這幾天住在我那套公寓里吧，新房子，環境不錯，我這幾天正好要住在醫院，不回去，你們拿去用。」
林增羨把公寓鑰匙取下，放在了茶罐子上。
「前輩，這不行，我再想辦法就可以，你……」
柳智恩急忙擺擺手，把鑰匙拿下來，放回到了林增羨身前的桌上，連帶著柳智敏都從辦公室前起身，就等著可以插話的時候婉拒。
林增羨說得輕描澹寫，但姐妹兩個人都知道，林增羨那套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全款買下的公寓是大手筆，絕對不是「新房子，環境不錯」就能形容的。
而且，佔著別人的房子，眼看著別人擠在辦公室這樣的小地方，這樣的事情她們兩個人也絕對做不出來。
「明天我有門診，後天和大後天一共要做兩大一小三台手術，本來就打算住在醫院不回去的，順便寫一寫我的論文，那套房子白白空著，還不如你們拿去用。」
腦海里，那個晦暗、撕裂的夢境一閃而過，希望能用工作填滿最近幾天時光的林增羨拿起鑰匙，再一次放到了茶罐子上。
自從來到這座城市開始，柳智恩就幫了他太多太多忙，林增羨一直都想找機會感謝。
「我知道你肯定想給智敏安排一個好地方，我那套房子絕對符合最理想的狀態，你們拿去用，你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更不用在什麼酒店訂一間房，畢竟不比平時方便。」
突然想到了什麼，林增羨拿起手機，打開了手機相冊。
「對了，你們一定記得幫我喂一喂火花。」
他把手機舉到柳智恩面前，屏幕上顯示著一張照片。
是之前和金泰妍一起在商店里買的那款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