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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殺之我心不忍(二)

隨著鼓聲,踏著將亮的晨光,在火把光中,郡將們擐甲佩刀,登上西城牆,絡繹來到。

來的除了郡將,郡兵中的高級軍吏以外,還有幾個文官打扮和穿著皮甲、或錦衣玉服的。

這幾個文官,分別是跟從杜儼來援業亭的郡吏,以及業亭縣的長吏縣令董寬等,還有霍勝。

穿著皮甲、或錦衣玉服的,是本縣幾家冠族、強豪的族長。

守城初時,出於種種考慮,杜儼沒有允許本縣冠族、豪強各家的宗兵協助守城,而是讓他們跟著縣丞負責城內的治安,自昨日戰後,這場守城戰很明顯的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到了最後的決戰時期,能不能守住,就看接下來的戰斗能不能繼續再將賊兵擊潰,若能,力子都兵馬再多,也只能黯然而退,可若不能,前幾天的守城則就算白守了,城失必矣,故此,在昨晚的軍議上,杜儼不復此前的堅決,接受了李並等本縣豪強的請戰,同意了他們今日協守。

李並家大業大,其人尚氣,好養門客,有俠風,在本縣冠族、強宗的族長們中,他也是數得著的有威望之輩。此時,他就在那幾個族長之中,且所在的位置很靠中間。

上了到望樓二層,李並等族長們,立在董寬等本縣長吏之後,齊齊向杜儼行禮。

望樓的柱壁上插著火把,火光騰騰,映照在杜儼的臉上。

李並、董寬諸人看之,看到杜儼眼中布滿了血絲,相比數日前他剛到業亭時,顏色亦憔悴了許多,但精神卻似很高昂,但見他直立如松,頭戴的高冠、身著的官衣,腰中的革帶,包括佩帶的寶劍,都整理地干淨利落,乃以頷下的長須,也是經過細心的梳理,絲毫並不蓬亂。

董寬說道︰「果如府君所料,賊兵昨日方才攻罷,今不歇息,就又來攻!」

昨晚軍議時,董寬等人中有人猜料,力子都敗了一場,明天,——也就是今日,會不會停攻一日?杜儼當時就說,力子都性躁無謀,必定不會停攻,相反,正因他連敗,他才更會連攻。

一切都如杜儼的所料。

李並關心地說道︰「府君昨晚是不是一夜未眠?在下觀府君眼中,淨是血絲,神色亦頗疲憊。賊攻甚緊,連日不歇,府君是我一城之膽,可千萬不能累壞了身子骨啊!賊兵現尚在出兵,離其攻城,估計還得一個多時辰,府君要不要先回寺中,休息一會兒?足了精神,好再勝賊!」

杜儼微微一笑,說道︰「李君關切,多謝了。君可能不知,我本就覺少,平時每日也就是睡個一兩個時辰。昨夜雖未將息,好在精神尚可,還能支撐得住。」

李並豎起大拇指,佩服地說道︰「自府君到鄙郡以來,鄙郡可謂是政通人和,百姓樂哉!只是百姓的日子好過了,卻累了府君了!」

杜儼微笑著搖了搖頭,眉宇間露出沉郁之色,轉過目光,眺看了下城外出營、列陣的賊兵,說道︰「哪里敢稱政通人和?若當真是政通人和,又哪里會有這許多的賊兵!」

「這不能怪府君啊!力賊去年秋起事後,不是很快就被府君擊走了麼?於今他還回犯郡,要怪,只能怪是東海的官兒們無能!連累了鄙郡!」李並貼心地寬解杜儼,溫言笑道。

李並一個縣豪,都這般的寬慰杜儼,董寬身為本縣縣宰,不說兩句很不合適,他遂按下焦慮、擔憂,收回眺望賊兵的視線,模著胡須,接腔與杜儼說道︰「是啊,府君,李君說的是啊,這不能怪府君。非但不能怪,別縣不提,只鄙縣生民,還都得感恩府君!要非府君親領兵來救,今次力賊來犯,鄙縣早陷矣!府君,就在昨晚,我听家婢給我唱了一首鄙縣新起的童謠,百姓們都在唱,‘生我者父母,活我者杜君’。府君,鄙縣百姓對府君的感恩之情,由此可見。」

杜儼喟然說道︰「我至業亭已然旬日,至今猶尚未退賊,城尚危,縣中父老此謠,慚不敢當。」

「府君也說了,力賊性躁無謀,其勢雖眾,絕非堪府君的敵手。賊退城安,早晚之事也。」

杜儼默然了片刻,回身向外,手撫欄桿,背對諸人,望了會兒賊兵,未有再接著這個話題說,換開了話題,說道︰「今日守城,就依昨晚咱們議定的,依然是主守西城,副守南城。」

眾人皆應道︰「是。」

「馮郎。」

馮郎挺身應道︰「在。」

「今日守戰,你先不必參與,領精卒兩百,候於西城門內,養足體力,等我命令。」

馮郎應道︰「諾!」

「董公。」

董寬應道︰「府君,下吏在。」

「南城牆的守御就交給你來坐鎮了。」

董寬說道︰「是,府君放心,我一定完全依照府君的交代,拼力將南城牆守住!」

「力賊昨日萬余眾攻我城,為我所敗,以其性,必羞惱成怒,今日攻城,勢將凶猛。當賊攻時,一則,民夫不能亂,二來,城內不可有事!民夫、城內治安兩事就拜托與尉、丞二公了。」

縣尉、縣丞恭聲應諾。

「李君、諸君,你們的宗兵呢?」

李並代表諸族長回答杜儼,恭敬地說道︰「回府君的話,我等家的宗兵都已集結完畢,只等府君令下,就能上城殺賊!」

「好!南城外的董賊部,昨日受到重創,又不見力賊往南城外增兵,今日賊攻城,南城的戰事應不會特別激烈,你們各家的宗兵,都來西城牆協守吧。……便以李君你總領統帶。」

李並應了聲「諾」,遲疑了下,說道︰「府君,在下敢有一請。」

「君有何請?」

李並說道︰「適聞府君言之,令馮君領精卒兩百,候於西城門內,敢問府君,可是打算今日守城時,還令馮君引兵出戰麼?」

「正是此意。僅只一味守城,城是萬萬守不住的,所以只要機會來到,就仍出城逆擊!」

李並挺起了胸膛,雖是他的個頭不很高,這個時候,盡透出了豪邁的慷慨之氣,他按住腰上佩帶的環刀,揚眉奮聲,說道︰「縣中諸家宗兵,不是在下吹噓,實乃在下家中的宗兵最為能戰!昨日馮君引眾擊賊,馳騁賊陣中,如入無人境,著實令在下眼羨!況賊勢眾,二百精卒恐不足擊,在下斗膽,敢請引在下家的宗兵,隨馮君共候於西城門內,同出殺賊!」

杜儼回頭顧視,目光落在李並的臉上。

李並迎著杜儼的目光,眉毛揚著,一雙眼中滿是渴求的樣子。

「……好!君既有此壯志,我焉可不成全?馮郎。」

馮郎應道︰「在。」

「便勞李君率其宗兵,與你一同候在西城門內,等我出擊之令。」

馮郎不像李並那麼亢奮,神色平靜,應道︰「是。」

「霍君。」杜儼話音落了,卻沒人應聲。

杜儼只好再叫了一聲︰「霍君?」

在董寬等文官旁邊站著,勾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的霍勝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應道︰「下吏在。」

「你怎麼神思不屬的?」

董寬、李並等人俱皆投來的視線中,霍勝尷尬地捻了捻胡須,咽了口唾沫,說道︰「下吏、下吏……,哎呀,下吏憂心戰事,昨晚沒有睡好,是以精力有些不濟,尚敢請府君勿罪。」

「我聞之,你近日來,頗是招攬到了不少本縣的輕俠、壯士。」

霍勝楞了下,說道︰「輕俠、壯士?府君,我是招攬了些許,但並不多。府君你是知道的,下吏的妻兒現都隨著在下,身在業亭,外頭賊兵圍城,他們膽小,不免害怕,因是下吏沒辦法,只好招攬了幾個輕俠、壯士,權作看家護院,以免他們日夜不安,攪得下吏也不安生。」

「業亭城能不能守住,就看這兩日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昨日力賊大敗了一場,今日只要能再敗他一場,賊眾之氣就定然衰竭之矣!留給力賊的選項,便也就只剩撤兵。業亭便可轉危為安。霍君,城若不能保,只靠你招攬到的那幾個輕俠、壯士,你的妻兒,他們亦斷難護得周全,而城若能轉危為安,你的妻兒則即使無有輕俠、壯士護衛,亦能安全。今天的守城,我有個不情之請,望你能把你招募到的輕俠、壯士喚來,也來相助守城,可否?」

霍勝不太情願似的,看看杜儼,又看看仍然都在看他的董寬、李並等人,末了,勉強應道︰「府君所言甚是。欲保妻兒,先得將業亭保住,此理下吏自知。便依府君之令!」

「那就請霍君現就去把他們召來罷。」

霍勝應了聲諾,倒也無須他親自去召,他帶的有從奴在側,就將此事交給了他的從奴去辦。

東方泛出魚肚白,天色微微亮起。

城外鼓聲漸緊。

望樓上諸人看去,數里外的賊兵諸營中,逐漸不見有賊兵出來,卻是今日攻城的賊兵已經基本俱出。放眼望之,晨曦中,涼涼的晨風里,西城牆與賊營間的偌大野地上,這會兒再次布滿了如似灰蛾的賊兵,粗略估算,比昨日攻城的賊兵還要多,只怕得有一萬兩三千之眾!

在各個賊從事的軍旗指令下,出營的賊兵們開始在野地上布陣。

塵土漫揚,高大的雲梯、蹲獸般的攻城車與弩車等大型軍械,於賊兵間時隱時現。

「諸君,賊攻城在即,各去準備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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