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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上書

朱元章厲禁天文,但凡有私學者遣戍,敢教授者處死。只準欽天監官員修習此道,且令其‘永遠不許遷動,子孫只習天文歷算,不許學習他業’,為的就是防止他人管窺天意,傳布天文,借機亂國。

之所以如此嚴防死守,是因為朱老板真的很信這玩意兒啊。

而我們知道,成功人士之所以大都篤信玄學,是因為他們的成功,本來就是玄學。

開局半個碗的朱老板,尤是如此。

而且他成功路的重要節點上,也離不開玄學相伴。

鄱陽湖之戰前,朱元章舉棋不定,是否與陳友諒決戰。是劉基跟他說︰

‘昨觀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後,此師勝之兆,願主公順天應人,早行吊伐。’

朱元章便大喜道︰‘吾亦夜觀天象,正如爾言。’

于是命大軍進發,與陳友諒決一死戰。

吳元年十一月,‘金、火二星會于丑分,望後火逐金,齊魯之分’,朱元章命劉基佔曰‘宜大展兵威’。于是,朱元章諭徐達北伐大軍由江淮北上,攻克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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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師父,那兩次都是你在利用天象,幫我父皇下定決心麼?」蟬鳴聲中,老六問道。

「可以這麼說吧。」劉伯溫緩緩頷首道︰「鄱陽湖之戰,我軍左右皆敵,只有背水一戰,別無選擇。主公天縱奇才,對此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顧慮張士誠部會趁機偷襲應天,故而遲遲舉棋不定。老夫不過是因勢利導,推了他一把。」

「北伐之戰則是另一種情況了,元朝依然有龐大的軍力,只是人心崩壞,毫無戰意。此等情形下,我軍宜速戰速決、直搗大都。只要逼得元順帝北狩,則在內地的元軍便會不戰自潰,王保保也回天乏術。

「相反,若是我們穩扎穩打,讓對方定下神來,則會陷入苦戰,再想徹底驅逐韃虜,就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了。」劉伯溫澹澹道︰「戰場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老夫自然要用盡手段,勸你父皇大展兵威了。」

「明白了。」朱楨受教道︰「天象即天心。解讀天象者,就是在解讀天意。像師父這樣的權威專家,就是上天的代言人啊。」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言外之意很明白……就像東王之于天王嗎。你也不知道他哪句話真是代天發聲,哪句話又夾帶了私貨。

「沒錯。」劉伯溫捻須微笑道︰「孺子可教。」

「麻煩的是,權威專家也無法壟斷話語權,其余大大小小的神棍,也會按照自己的心意,給出符合自己立場的結論來。」朱楨嘆了口氣,問道︰

「不知這次,他們會怎麼解讀呢?」

「不外乎分封、空印和清丈。」劉伯溫目光湛然,了然于胸道。

~~

洪武九年六月的這次星變,持續的時間無比漫長。那顆孛星在紫微垣中足足劃過了四十八天。

待其消失不見時,已經是秋葉泛黃了……

如此明顯又持久的星變,而且是在代表天子的空域中,自然引起了朱老板極大的不安,他不得不齋醮整月,來向天反思自己的罪過。

同時,命欽天監的官員,用心研究星象,揭示上天示警。但不論是他自己對照天文書得到的結論,還是欽天監的稟報,抑或宋廉等大儒的說法,都指向這標志著國有大難,或天下有不平之事。

于是在九月初九重陽日,朱元章不得不下詔罪己,並要求天下人士上書朝廷,指出政治得失或不公之處,提出批評或建議。

一看到這條詔書,劉伯溫便對弟子嘆氣道︰「你父皇終究沒有堅持住,還是被壓得亂了方寸。可見越是強大越是脆弱這句話,放在洪武皇帝也沒有錯。」

朱楨面色沉郁的點點頭,父皇立法過嚴,用刑太峻,尤其是一個魏觀高啟桉、一個洪武大移民,還有今年的空印桉,得罪人實在太多。不知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

平日里,那些對他恨之入骨的人,迫于他的嚴刑峻法,不敢吭聲。現在他居然主動讓人上書指出自己的過失,那不正合那些人的意麼?

朱楨已經能預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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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短短一個月時間,中書省便收到了上千份《奉詔陳言疏》。

中書省官員正要按慣例,拆封這些奏疏,卻被左丞相胡惟庸喝止道︰

「大膽,皇上明白下令,要求人們大膽直言!我等怎麼能越俎代庖,替皇上看這些奏疏呢。」

「是,相爺。」中書省官員,便將這些奏疏全都放回匣中。

「貼上封條,送去武英殿。」胡惟庸又下令道。

「遵命。」

看著手下人將那些奏疏全都抬出去,胡惟庸這才轉身進了值房。

「相爺。」中書左丞丁玉跟著走進來,關上值房門道︰「這樣不妥吧?」

「有何不妥?」胡惟庸端坐在書桉後,一邊翻看奏章一邊頭也不抬道。

「里頭肯定有很多……」丁玉咽口唾沫道︰「欺君罔上的狂悖妄言啊!」

「那又怎樣?」胡惟庸澹澹道︰「是皇上親自下旨說‘務求直言、言者無罪’的,就算有些過分的話,也是治世氣象。」

頓一下,他抬頭瞥一眼丁玉道;「還是丁相覺著,皇上沒有唐太宗虛懷若谷的氣度?」

丁玉心說那不廢話麼。面上只能訕訕搖頭道︰「相爺,你是知道我的,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啊?」胡惟庸好整以暇的問道。

「我就是擔心,惹惱了皇上,咱們吃掛落啊。」丁玉只好說大實話道。

「哈哈哈。」胡惟庸大笑著擱下筆,起身拍了拍丁玉的肩膀道︰「第一,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這掛落本相來吃,還輪不著丁相倒霉。」

「是是……」丁玉忙賠笑道︰「但是卑職心疼恩相啊,恩相受難,卑職心里,比自己受難,還要難受十倍。」

「哈哈哈哈,多謝丁相關心。」胡惟庸又是一陣大笑,他仿佛從此人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但是身為宰相,不能逢君之惡啊。該讓皇上知道人心向背的時候,就不能太顧及自身了。不然,怎麼讓皇上听到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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