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惟是個什麼人呢？
都都打車成立早期只有80萬人民幣的時候，就打敗了拿到350萬美元融資的搖搖打車，成功佔領至關重要的京城市場，這件事向來被人稱道，程惟因此被認為是「運營大師」。
有那麼幾件事可以管中窺豹。
搖搖招車曾經花了三十萬在廣播電話給自己投放過一條長廣告，聲稱自己的軟件如何如何好，並且在最後宣布要在某月某日在哪幾家酒店舉辦一次線下活動，進行現場安裝。
然而到了活動時間，卻發現去參加的司機寥寥無幾，一查才發現，都都打車在自己的廣告後面緊跟著加了非常簡短的一句話通知︰
「現在發送短信到XXX，即可獲得下載鏈接。」
司機們分不清搖搖和都都有什麼區別，以為兩個廣告是同一條，稀里湖涂地就把都都給裝上了。
第二件事，京城機場每天的出租車吞吐量高達幾萬倆，是最理想的打車軟件推廣地點。
當初搖搖打車為了拿下京城機場，不僅大價錢，甚至還引入了機場集團作為自家的投資方。
資金實力遠遜的都都打車只好另闢蹊徑，沒有走官方渠道，而是花6000塊錢買通了京城西站停車場的管理人員，私人允許他們在那里擺攤宣傳。
第三件，這回的苦主終于不是搖搖。
因為很多司機還沒有智能手機，于是當時京城另外一家打車軟件，創造性地想出了「硬件綁定軟件」的方式來做推廣。
也就是說，花大價錢給每個司機贈送一台pad用于搭載自家打車APP，自以為可以杜絕其他同行的競爭。
都都直接讓技術部門把他家的pad給破解了，只要地推人員說服司機，插個U盤就能把原來自帶的打車APP刪掉，更換成都都打車。
以上幾件事，听下來只能說程惟的對手都特別蠢，對于都都似乎除了「機智」之外好像也無可厚非？
這不是事情的全部。
雖然這個世界向來成王敗寇，但那些被都都打車PK掉，最終消失在行業發展的洪流中的「蠢貨」們也曾經留下過只言片語。
監管部門曾經一起約談過幾家打車軟件公司，要求嚴格審核注冊司機的運營資質。
其理由是為了防止「黑車」借由打車軟件正規化，堂而皇之地攬客，影響出租車行業的秩序。
幾家打車軟件當然都答應了，然而其他家在認真落實政策要求的時候，卻發現都都打車在那邊陽奉陰違。
一個小例子，交通委要求打車軟件核實司機身份，需要持有身份證、服務監督原件才能辦理業務。
但是都都卻只需要司機自行輸入姓名、出租車公司、服務監督卡號以及車牌號就可以通過了。
靠著「注冊流程便捷」這一條，都都打車就吸引到了更多的司機。
沒人知道都都打車後來是不是又被約談了，反正那個時候他的對手們都已經被市場競爭給淘汰掉了。
「他是個不守規矩的人。」
在親身領教了對方的手段之後，第二次見面前林一這樣在心里提醒自己。
兩人這次沒有去王星那邊借地方，也沒有約在任何一邊的辦公室，還是在外面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距離上一次見面才過去幾天，程惟還是那副樣子，不過這次的態度就跟上次大不相同了。
上次他還想著跟林一化干戈為玉帛，所以言語之間十分客氣，現在大家擺明車馬是敵人了，自然沒什麼情面好講。
作為主動邀約方，還是林一先開的口，他說的是︰「我還以為程總已經啟程南下了呢，申城臨安那邊還好嗎？」
程惟面無表情︰「不勞林總費心了，都都打車現在的發展勢頭良好，無論在哪座城市，沒有任何一個競爭對手能夠撼動我們的行業地位。」
「是嗎？」
林一露出了一點譏笑，「如果程總真的這麼自信的話，何必采用這麼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呢？」
程惟仍然不為所動︰「我不明白林總在說什麼。」
林一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並且亮了一下給對方看。
「程總是怕我錄音嗎？這恐怕有點小人之心了。」
「既然程總答應我出來見這一面，我想應該還是希望聊出點東西的，咱們就沒必要這麼裝腔作勢的吧。」
程惟略微考慮了一下，然後才說道︰「請林總明示。」
「好！」
林一也端正了坐姿開始進入主題︰「前天都都打車最近一個版本更新之後，會在司機搶單的時候跳出彈窗要求卸載手機里的萬里出行，這事兒程總不會不知道吧？」
程惟的說法是︰「我們最近一次的更新，確實加入了自動檢測和優化運行速度的功能。如果貴公司的產品被當作垃圾軟件處理掉了，有沒有考慮過是產品本身有問題呢？」
可能面具戴久了人真的不會好好說話了吧，林一搖了搖頭放棄了跟他坦誠相待的念頭。
「程總，萬里出行這款APP的開發團隊整個都是我從熊廠挖出來的，可不是什麼中專院校的學生作品。」
「我猜你們為了從手機里找出這款APP然後把它刪除掉，應該做了不少努力的吧？」
「剛好我听說貴公司的CTO也是從熊廠出來的，要不讓他們同行之間相互交流交流？」
林一這麼說當然是調侃，他覺得管技術的應該沒辦法這麼坦然地睜眼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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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惟听到「中專院校的學生作品」臉色一黑，這事兒算是都都打車的黑歷史吧，不過他很快調整了過來。
「沒這個必要，大家畢竟是競爭對手，到時候不管是被偷師了，還是泄露了什麼商業機密，難免瓜田李下。」
林一神情嚴肅地質問道︰「程總還知道我們是競爭對手，那現在都都打車在手機里卸載萬里出行，這種做法就不會瓜田李下了嗎？」
程惟依舊氣定神閑︰「林總反應的情況我回去之後會讓技術部門核實的，是不是我們的技術人員的失誤導致了BUG，這個還得查證了之後才能確定。」
「當然，如果屬實的話我們會盡快調整。」
林一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如果讓他回去自查自糾，其結果一定是不了了之，什麼都沒改變。
特別是在打了這次交道之後。
所以他就直截了當地問道︰「程總打算回去怎麼調整？其實我覺得用更正會更加準確。」
程惟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這還是我們都都打車內部的事務，林總連這個都要指手畫腳嗎？」
林一看著他說道︰「並不是我要教程總做事，而是都都打車無禮在先，這件事不管捅到哪里去，你覺得誰能說一句你佔理？」
「程總，我不想再跟你拐彎抹角下去了，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是抱著解決問題的態度。」
「你應該知道，這點小手段既然已經被我們發現了，從技術上解決也並非難事，我來找你是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
「如果你毫無誠意，那麼我只好回去一邊自己解決，一邊準備把這件事投訴到相關部門，以及找些媒體朋友來聊一聊現在行業惡性競爭的問題了。」
話已經挑得這麼明，程惟不好再繼續裝傻充愣了。
其實程惟一開始就清楚，這一手對林一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但當手下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還是沒有拒絕。
他只考慮了兩點。
第一是這件事的結果能不能承受？對都都打車似乎會有些不利的影響，但不至于傷筋動骨。
第二是能不能阻礙萬里出行在京城的發展？雖然效果未必會很大，但是能攔一天算一天。
程惟非常清楚，在這個日新月異的行業里面晚一天就少一分機會。
當初跟他在京城競爭的搖搖打車，現在已經奄奄一息，馬上就要在市場上銷聲匿跡了。
可惜萬里出行既警覺又敏銳，這麼快就發現了這個小動作，看來是沒辦法繼續堅持了。
這是他唯一感到遺憾的地方。
「林總好像對我們都都打車有所成見，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保證回去之後第一時間處理這個問題。」
林一沒有跟他掰扯成見不成見，只是不打算給他模稜兩可的空間，直接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天！」
「我希望明天早上就看到都都打車已經更正了這個錯誤，我知道你們能夠做到。」
BUG難找是因為它是無意間產生的，自己辛辛苦苦搞出來然後特意塞進去的東西，他們當然知道怎麼去掉。
程惟沒有挑剔林一的態度，在他預想的反應里面，林一現在的表現屬于比較「溫和」的。
他還是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因為按照一開始的說法他應該是不知情的。
「我們會給林總一個答復。」
這件事談完，素無交情的兩人沒有寒暄的興致，相互告辭之後各自離開。
程惟走的時候在想，這樣一來恐怕沒辦法阻止萬里出行在京城市場的出現了。
其實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只要肯砸錢京城並不是什麼銅牆鐵壁，之前都都能夠獨佔本來就是一時的。
只不過他本來以為會反攻京城的是剛剛從A廠那邊拿了1000萬美元的快都打車，沒想到還有林一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至于林一，他覺得今天對于程惟的印象再次刷新了。
這個男人似乎不太在意體面、形象這些東西，如果可以的話他或許也願意兼顧一下，但相比那些他還有更加重視的東西︰
他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