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6.48永靜公主︰定然是被皇嫂叫去了
二月二十，大明宮御書房，小朝會。
「都看看吧。」昌興帝表情有些陰沉，卻還是控制著情緒，將一份奏報傳給下面，沒等他們傳看就說道，「朝廷堂堂的兵部右侍郎，死在了一群馬匪手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諸位愛卿要是有什麼要說的，不妨現在提一提。」
下面的一眾大老卻沒顧上他說的，一個個傳看著奏報，武將這邊還好說，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些消息，文官那邊就差了，絕大多數對此一無所知，因此稍作傳看後全都臉色巨變，面積不小的御書房中，氣氛明顯壓抑。
「陛下，這軍中之事，老臣所知不多，實在不便多言。」冷場了半天，眼見大家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名義上的百官之首、按輩分算是昌興帝二舅的禮部尚書李勉硬著頭皮出列，開口卻是在推卸責任，「王大人久已離京，老臣實在不太熟悉。」
「啟稟陛下，吏部僅對王大人的一些奏報備桉待查，其余所知不多。」吏部尚書林如海同樣懶得多管。
「陛下，戶部並未拖欠任何餉銀補給，論理王大人麾下將士應該夠用了。」戶部尚書溫福老神在在。
工部和刑部尚書干脆懶得說話。
文官方面這麼佛系，其實並不奇怪，王子騰雖然是武將，卻早被整個武勛核心層排斥，原本確實是不錯的利用對象，但那指的是活人，死了的王子騰沒有任何價值，既然如此，他們腦子進水了才會多管閑事。
「是嗎？」昌興帝心中暗怒，卻明白文官方面的心思，忍著情緒轉向武將問道，「牛愛卿以為呢？」
「陛下，這個」牛繼宗面露為難之色，「王大人自從奉領王命旗牌巡視九邊以來，並未和兵部有過除餉銀發放之外的任何公務往來，老臣實在是不太了解；倒是九邊馬匪之事，老臣從平北軍奏報得知，雖有殘余，卻並無多少戰力」
「牛愛卿的意思是說，王大人這次遇難，原因是所帶兵馬戰力太差？」昌興帝差點兒爆發。
「老臣不敢！」牛繼宗趕緊躬身請罪，「只是，王大人所帶兵馬皆為所屬親兵，按理說應該是最精銳的，不知為何竟然在十二日遭襲之後，足足拖到十六日才到就近的驛站奏報，八百里加急之下硬是拖到昨日才」
「夠了！」昌興帝表情陰冷，直接打斷了他。
說到這份上，他哪還看不出來，文武雙方對王子騰的死訊都沒有多少心思，文官方面的態度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武將這邊能不喝酒慶祝就不錯了，指望他們查出什麼，恐怕是真的想多了。
「陛下，按照朝廷慣例，王大人遇刺之事已屬通天桉件，應當先由錦衣軍梳理情報後，分派有司協力查辦。」兵部左侍郎柳芳出列說道，「待桉件查清之後，再由兵部協同吏部、刑部三方會審，徹底嚴辦追蹤，決不可放過賊人！」
昌興帝表情更加陰沉了。
柳芳說的有錯嗎？沒有任何問題，朝廷確實是這麼辦的；問題是這種大周朝立國初年的辦法，如今已經很難再落實，最基本的一條，太宗還都京城時，能夠查清下面官員請客菜單、乃至菜品擺放順序的錦衣軍，如今怕是出了京畿地區，外面的下屬衛所都不一定靠得住。
還有所謂的「兵部、吏部、刑部三方會審」，光是一個部門扯皮能拖延的時間，最少可以按月計算，真要任他們這般處置，黃花菜涼八遍都不見得能弄出絲毫有意義的結論——很明顯，王子騰已經失去價值了。
「既然有朝廷成例，那就依此辦理吧。」想清楚這一點，昌興帝也沒再糾結，點點頭進入下一個話題，「不過在事情結束之前，九邊匪患之事，必須徹底解決！」
「陛下所言甚是！」這次牛繼宗毫不猶豫的點頭，「老臣即刻安排下發公文，嚴令平北軍抽調精銳，布下天羅地網，決不允許區區馬匪逍遙法外！」
「牛愛卿有心了。」昌興帝這才點了點頭
小朝會不像大朝會那樣扯皮為主，除了少數爭議較大的問題外，基本上就是個「提出問題、商議、解決問題」的過程，全程真正能說話的，其實也就幾位閣老，其他人更多算是「列席」，偶爾在與自身相關的內容上提供些建議、說明之類。
但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真心不短，上午己時開始，午時之前很少有結束的，偶爾還能踫到「賞飯」，這才是大周朝真正處理朝廷事務的地方，也是一個臣子能夠坐到的最高位，是所謂「禮絕百僚」的閣老尊位。
周府，內花園。
「殿下，喝茶吧，可惜春茶還沒到，若不然口味更能多幾分清新。」薛寶釵端著茶盤，輕輕放在了永靜公主身邊小幾上，「周大哥清早就到宮中，看這架勢又能吃上御膳房賞飯了，也不知今日又是什麼事情。」
「近幾日倒是沒听說什麼大事，周大哥這些天來，今日算是第一次參加小朝會，昨日到皇姐那里，也沒听她提到什麼。」永靜公主澹然一笑，她當然知道，王子騰遇刺身亡了，但這種事情就沒必要和內院姐妹多說了，「林姐姐，林大人這幾日可有什麼消息？」
「父親並未提及什麼，昨日雪雁回去送了幾件我做的針線，父親也只是讓我不用多想。」林黛玉輕聲說道，「倒是昨晚周大哥提了一句，太後那邊已經有日子沒有請安，想必今日不只是小朝會需要忙碌，只是不知太後有什麼吩咐。」
「皇嫂現如今哪還顧得上什麼‘吩咐’，我那小佷子怕是都能煩死她。」永靜公主忍不住笑了出來，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說起來，皇嫂當真是福緣天賜，皇兄若是在天有靈，怕是也要多謝她能留下血脈——嗯，寶姐姐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殿下謬贊了。」薛寶釵微微一笑，「太後當然是福緣天賜，若不然哪里會有這般尊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天家如今卻是有些子息單薄了，只有小殿下怕是依然太少，陛下如今已經榮登大寶，按規矩也該充實後宮，為天家開枝散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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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姐姐說的是，這些日子我听皇姐說，皇嫂已經催了好幾次，可惜暫時沒什麼合適的姑娘充實鳳藻宮，只說六宮其他各處，倒是有了幾個人選。」永靜公主含笑點了點頭，按說外人這般討論天子後宮實屬不該，但她本是公主，薛寶釵也有侍讀身份，稍作談論並無不可，旁邊的林黛玉就一句話沒說。
「你們呀，有心思關心陛下，還不如想想自己；殿下和林姐姐也就罷了，寶姐姐你如今還空著肚子，就一點兒都不緊張嗎？」正說著，薛寶琴笑嘻嘻的進門，先制造了一點兒人為緊迫感，又轉頭向林黛玉說道，「林姐姐——」
「沒了，我這里一點兒都沒了。」結果沒等薛寶琴繼續開口，林黛玉就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你堂堂的郡主娘娘，哪有整日里算計我們銀子的？明明上了牌桌就沒怎麼贏過，偏又癮頭大的出奇，實在不行就按周大哥說的，輸一次就去一件衣衫」
「呸呸呸，你這蹄子也跟那狠心人學壞了。」永靜公主紅著臉打了某懟懟一下，「琴妹妹今天又輸了多少？我記得寶姐姐院里是你和雲姐姐、晴雯丫頭還有可卿吧？怎麼，連她們你都敵不過？上次你輸給三春姐妹，好歹還能說人家算計，這次怎麼說？」
「哼，我不過是手氣不好！」某郡主死鴨子嘴硬，轉頭看向薛寶釵，卻發現自家堂姐仿佛沒看見一般，自顧自轉身端著茶盤出了門，「你們都不是好人，等我找到銀子回了本兒，請東道的時候，你們都別想吃了！」
「我倒是覺得，這輩子有席面吃就可以了，下輩子的事情還是不要想這麼早，省的想多了頭疼。」林黛玉涼涼的一句話，氣的薛寶琴「哇呀呀」撲上來，兩人打打鬧鬧笑作一團。
「你們呀！」永靜公主一臉無奈的搖搖頭，看向端著茶盤進來的薛寶釵說道，「這一次，周大哥定然是被皇嫂叫去了，清早他用過早飯去上朝時，還帶了元春姐姐一起，說是皇嫂想見見，我倒是擔心，是不是防備挨打太重，回來時好歹有個照顧的。」
「殿下好歹心疼一下。」薛寶釵忍著笑說道。
「嗯——那就按照周大哥經常說的，心疼數息的工夫？」永靜公主「嚴肅」說道。
客廳里頓時被笑聲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