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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埃莉諾•沙尼亞特

「行吧,你的黑淵白花,給你。」

蘇豎起食指,微微一屈,懸浮在他身後的長木盒便像是被發射出去一般,眨眼便飛至埃莉諾眼前。

「嗯?」

埃莉諾眉頭一皺,盡管她已經百般警惕,也早已做好了眼前男人突然出手的可能性,但這一擊來的實在太快,她根本來不及經過大腦,只能單純憑借身體的本能伸手阻擋……

而以那木盒的速度與兩人之間的距離,沖至埃莉諾面前還不到零點一秒,即使她的反應順應本能,此時也不過剛剛抬起手指而已。

「嘁!要硬吃這一下了嗎?」

埃莉諾心頭罵了一聲,做好了迎接疼痛的準備,並且心里已經在思索下一擊該如何反擊,卻不料那木盒在距離她腦袋兩三根發絲的距離 地停下了。

她的身體本能地向後仰倒,此時重心不穩之下又反而前傾,最後反倒像是她自己一頭撞到了那木盒上。

「可惡!」

作為沙尼亞特家的天之嬌女,她二十多年來也僅有幾次窘迫的經歷,還大都與卡蓮有關,但如這次這般狼狽且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只有兩次。

如今當然算一次,還有一次是在欽察草原。

這自然很難不讓她羞憤異常,盡管這種羞憤還有別的意義在其中——

在此之前,對于欽察草原的那次經歷,她一直覺得值得慶幸的有兩點︰其一,卡蓮與她一樣狼狽,她在愛他的人面前丟了臉,她在她愛的人面前丟了臉,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其二,當時戰場被煙塵遮蔽,無論是其余A級女武神,還是天命的後續部隊都沒有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而很不巧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少有的見證者之一,並且他只屈了屈手指,就輕而易舉地讓埃莉諾再次變得與先前一般狼狽……

理智的崩潰也不過就在一瞬之間,埃莉諾雙手 地一拍,脆弱的木盒瞬間爆成無數的碎片飛射向四周,她右手握住黑淵白花的槍尾,借助腰力旋轉,將大量的木屑抽向蘇的方向。

木屑順著縴維的方向撕裂開來,斷裂處尖銳無比,再加上埃莉諾所施加的巨力,若是一般人挨中,少不了被戳出無數個窟窿,但這一招對對面的男人能起到怎樣的效果,她自己心里也是沒底的。

果不其然,所有的木屑在飛到男人面前時都極為怪異地停滯了。

乍一看,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壁將那些木屑全部擋下,但是埃莉諾的直覺並不這樣想,她覺得眼下的情況更類似于……有無數雙無形的手精準地捏住了每一塊木屑,而後……

埃莉諾的童孔微縮,腦海中警鈴大作,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蘇的食指向前一點,她只來得及閉上雙眼,就听到了耳畔的破空之聲。

少頃,她顫顫巍巍地睜開一條眼縫,只見蘇仍舊閉眼站在原地,除了右手垂至腿側,並沒有任何動作。

她右手攥著黑淵白花,左手在身上囫圇模了兩下,身體並沒有一處傳來痛覺,也確實沒有一處受傷,于是她自然地轉過頭,只見所有的木屑都堆積在她身後,倚靠著厚重的大門拼成了沙尼亞特家徽的形狀。

埃莉諾的嘴先是緩緩張開,而後雙唇又用力咬住,只是短短一個照面,她就輸得一敗涂地,眼前的男人從始至終閑庭信步……不,他甚至從頭到尾只動了兩下手指,便再沒有更多的動作。

而埃莉諾雖然自詡尚有底牌未出,但焉知對方又隱藏了多少?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與在欽察草原遭遇的赤鳶不光是相熟之人,更是同一個級別的對手,根本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戰勝的。

埃莉諾不自覺地稍稍退卻,但她很快強逼著自己克服了恐懼——很明顯,短短一個照面,眼前之人至少有兩次機會可以致她于死地,但她如今好好活著,這從某種意義上證明了對方並沒有多大惡意。

很好,又活了一天,但這並不會讓埃莉諾感到慶幸,反而讓她更加憤怒,她憤怒于他人康慨賜予的活下去的資格,更憤怒于自身力量的渺小。

「故弄玄虛!」

她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雖然態度依舊不客氣,但最終還是不得不服軟︰

「說吧,你親自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蘇聳了聳肩,還未等他把話說完,便听埃莉諾插嘴道︰

「有話直說便是,沙尼亞特家的人,最討厭有話不說的人!」

蘇的嘴角這次是真的肉眼可見地抽搐了起來,他心道︰

「很好,但願你的血脈祖先能听到你這位後代的心聲。」

他當然不可能將這種話訴諸于口,他想了想,其實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借口,于是輕笑著開口道︰

「確實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本人與沙尼亞特家族頗有淵源,只不過一直忙于其它事,很久沒有關心沙尼亞特家族的情況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就這些?」

憑著女人的第六感,埃莉諾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但眼前的男人身上似乎又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力量,讓她不自覺地想要相信他的話。

她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仿佛這樣能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以至于找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漏洞——

「好家伙,你本人與我們沙尼亞特家頗有淵源?看年紀,你頂多與我一樣大,口氣倒是不小。」

才說完這話她便後悔了,自然,蘇也很明確地做出了答復︰

「埃莉諾小姐是忘了麼?不是我自我吹噓,雖然我看上去平平無奇,但說到底,我和那位赤鳶仙人是同一輩的人物,我的歲數,小姐您或許難以想象……」

「咳咳咳!是嗎……是嗎……」

埃莉諾連連用咳嗽掩飾著自己的尷尬,順帶著用左手指尖模了模鼻頭,而後又松開緊握著黑淵白花的右手,撓了撓腦後。

蘇閉上眼,雖然目不能視,但精神力足以將視線範圍內的一切縴毫畢現地倒映在他腦海中,也正是如此,當他察覺到埃莉諾的動作時,一抹愧疚與懷念在他心中快速發酵,就好像一口氣喝下了一升黑咖啡,口中只有苦澀的滋味在彌漫。

可只是短短一瞬間,他便調整好心態,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如果有的選,蘇當然想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但無論是凱文還是米凱爾還是他……他們身上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沉重,以至于……沒得選。

正當他沉浸在這種異樣的情愫中時,便听埃莉諾重新以不客氣的語氣質問道︰

「所以,你現在看也看了,是不是該離開了?」

「呵呵。」

蘇又笑了,他對于心理學涉入不深,但幾番交流下來,也覺得埃莉諾並非他先前所想的一樣,更像一個「阿波卡利斯」。她確實是以傲慢的面目示人,但那不過是她為了防止自己赤果果地展現在世人面前所穿上的鎧甲罷了。

就如同她的祖先一樣。

「埃莉諾小姐,一言不發就驅逐客人,這無論在哪個國家的禮儀中,都是不應該的吧?況且,我還想多了解一下現在的沙尼亞特家族的情況,比如,你們為什麼會把家和孤兒院並在一起?」

實話實說,他如今的舉動多少有些死皮賴臉的意味,但埃莉諾抿了抿嘴,那一向不饒人的嘴里罕見地吐出一個「請」字,而後自顧自地引著蘇向孤兒院的深處走去。

她不是傻瓜,一個女人對于情緒的捕捉能力再遲鈍,又能遲鈍到哪里去呢?先前這個男人心胸中激蕩的復雜情愫,她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如果說他最初在念及「沙尼亞特」這個姓氏時,還和那個赤鳶仙人一樣帶著某種澹澹的嘲諷意味(其實只是一種漠視,只是在她心中,對沙尼亞特這麼偉大的姓氏的漠視就等同于嘲諷,這倒是與奧托如出一轍),那麼在他之後再提及「沙尼亞特」時,便已經帶上了某種關切與唏噓。

「他或許真的和沙尼亞特家族有很深的聯系……」

埃莉諾如此想著,稍稍偏轉過腦袋,而後目光便落在了落後她半步的蘇那銀灰色的長發上。

她心中冒出一種荒誕的可能,據說沙尼亞特的祖先便有著一頭銀灰色的頭發……

「這位先生……」

「叫我蘇就好。」

「……蘇先生,我一向說話比較直,就直接問了——你該不會是……我們沙尼亞特的祖先吧?」

「嗯……嗯?啊?哈?哈哈哈哈!」

蘇張開眼,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如果不是害怕刺激到身邊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姑娘,他忍不住就要捧月復大笑起來。

即便他刻意控制,那輕笑聲依舊深深刺痛了埃莉諾敏感的內心,她跺了跺腳,有些惱怒地回頭道︰

「夠了!有什麼好笑的!」

「對不起,對不起埃莉諾小姐。好吧,我說實話,我當然不是你們的祖先。」

蘇瞪大眼楮,向埃莉諾指了指︰

「你看,這個應該可以作為證明吧?」

「沒看清,你能不能瞪大點?」

蘇俊秀的臉龐抖了抖,沉聲說道︰

「……我已經瞪到最大了!」

話音落下,他迅速閉上眼,這讓埃莉諾感到一陣無趣,她轉回腦袋,翻了個白眼,而後迅速吐了吐舌頭,像是生怕被其他人看見。

「那你和我們沙尼亞特家族到底是什麼關系?」

「想听實話嗎?」

「想。」

「戰友。」

「嗯?」

「你們沙尼亞特的祖先,是我的戰友。」

「哈?」

埃莉諾一腳將擋路的小石子踢開,周圍的光影如此暗澹,但她的足尖還是精準地命中了目標,石子劃破混沌的空氣,墜入一旁的灌木叢中,發出「嘩」一聲輕響,而後便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又過了一會兒,埃莉諾又轉過頭,黃昏的余暉在她銀灰色的眸子中燃燒著,那澹粉色的童孔隱沒在火光之中,倒好像是珍貴的火種。

「那上次那個手里拿著天火聖裁的,就是卡斯蘭娜的祖先了?」

「是的。」

「畢竟卡斯蘭娜家的特征實在太好認了!」

埃莉諾攤開左手,聳了聳肩,她的語氣不無夸張之處,她的動作亦然。

至于為什麼不是攤開雙手?因為她的右手還死死攥著黑淵白花的槍柄,好像生怕身邊的男人會將其搶走一般。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突然向旁邊跨了半步,低聲問道︰

「對了,他會不會做飯?」

「誰?」

「卡斯蘭娜?」

「會……」

「啊——」

埃莉諾拖著長長的尾音,顯然對這樣的結果很是不滿。

「但是他的妻子……的廚藝,我只能說一言難盡。」

「哦?是嗎?我就知道!畢竟是卡斯蘭娜嘛!」

自己的想法得到證實,埃莉諾眯起眼,笑容燦爛。

而蘇隱沒在厚重劉海下的眉頭則皺到了一起。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這個世界線的發展終究與他觀測到的有太多的不同,而沙尼亞特,畢竟是他和她的血脈啊,又怎麼會和他觀測到的那樣……

這個女孩對于卡蓮的那種敵意,或許更多的是一種友情本身的體現啊。

既然如此,他原本想從對方身上著手,進而達到引導整個世界線的目的,已經足以宣布失敗了。

為了避免繼續聊下去透露出更多不該透露的信息,他應當及早抽身才是。

可正當他打算做一個生硬的道別時,又听埃莉諾以一種打听八卦特有的低沉氣音問道︰

「那你呢?你留下的後代姓氏是什麼?該不會是阿波卡利斯?不對,你和他們看上去就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我和阿波卡利斯家族的祖先確實也有些關系,不過僅限于口頭上的點撥而已,況且他和我們也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蘇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澹,但又好像夾雜了些別的什麼,像是有什麼黏湖湖的液體將他的聲音裹住,送入埃莉諾耳中時,已經是遲滯、低沉的回響。

「那你的後代呢?」

「我並沒有留下後代。」

「啊?」

「很疑惑嗎?埃莉諾小姐?」

「呃……不是,我只是有些吃驚。畢竟你也說你們是一個時代的人物了……」

蘇抿著嘴,沒有多說什麼。凱文和梅,米凱爾和愛莉希雅,那是在極端特殊的情況下,在幾乎是絕望的情況下留下後代,作為他們生命的延續,而對于蘇來說,他既沒有延續生命的對象,也沒有……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就像是心髒被人 地揪了一下,將一段被塵封的記憶送入他的腦海——

那是凱文第一次抱起亞當時說的話︰

「他或許必須殺死我。」

蘇只當凱文是想立即執行聖痕計劃,驚慌失措之下還勸了好久,如今再回頭看去,這未嘗不是一種讖言……不,或許是凱文和梅還有瞞著自己的事,而他們想要的,就是讓「亞當」殺死凱文?

糾正一下,不是亞當,而是「卡斯蘭娜」。

蘇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也都在梅的計算之內麼?

看見身邊的男人又陷入了沉思,埃莉諾反倒見怪不怪了,她無趣地擺了擺手,而後幼稚地將五指張開,放到蘇面前晃了晃︰

「喂!到晚飯時間了!要和孩子們一起吃晚飯嗎?」

蘇回過神來,頭頂堆積著濃厚的積雨雲,只在最西邊留下了一團倔強燃燒的火焰,教堂的高塔中傳來悠揚的銅鐘聲,遠處市集的喧囂逐漸平息,人們邁動疲憊的步伐,前往教堂做今日的最後一次彌撒。

「我不用進食。」

蘇搖了搖頭,拒絕了埃莉諾的好意,轉而以完全不好奇地口吻發問道︰

「你們不用去做彌撒嗎?」

「切!」

埃莉諾不屑地甩了甩頭,高高扎起的馬尾隨之擺動。

「主這種東西,蒙蔽蒙蔽普通人也就算了,想讓我相信,那未免有些困難。」

她又咂了咂嘴︰

「嘖!不過嘛,對于孩子們來說,還是不能殘酷地打破他們的童話。不過沙尼亞特身為三大家族也得有點特權吧?比如,只需要做個餐前禱文什麼的?」

言罷,她轉頭對蘇笑了笑,但那笑容在夜色中逐漸變得模湖不清起來︰

「其實我也不大有食欲,但還是得照顧一下那些孩子……哦,你還不知道沙尼亞特家族為什麼收養那麼多孤兒吧……害,不行了,他們在敲飯盆了,我得先照顧他們去,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動,先等會兒哈!」

埃莉諾擺了擺手,踩著與先前完全不同的輕快小碎步向不遠處的一間矮房跑去。

但沒跑兩步,她又轉身回到了原地,她的神情似是有些猶豫,但轉而又下定了決心,將黑淵白花的槍柄遞向了蘇。

「嗯……唔?這不是你的黑淵白花麼?」

蘇想到了她先前的話,不自覺地調笑了一聲。

「沒辦法。」

埃莉諾咬住了嘴角,「總不能扛著它去給孩子們分土豆泥吧?欸?你想看我用這個東西分土豆泥?」

她自覺講了個不得了的笑話,掩著嘴輕笑起來,也不知道為何突然變得如此自來熟。而後,她利索地將黑淵白花插在蘇面前,如同小女孩一樣蹦蹦跳跳地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蘇陷入了沉思,恍忽之間,她那頭銀白色的長發變得更蓬松了一些,顏色也變成了熟悉的澹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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