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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河邊、貓咪、金色正方體

哨兵淒厲的叫聲並沒有喚醒絕大多數人,這畢竟是一個三千多人大的軍營,只要每個人走路的時候多發出一點摩擦聲,多說兩句話,就足以將他的聲音淹沒。

直到淒厲的軍號聲響起,直到大地的震動再也無法掩飾,就連軍帳的簾門都跟著抖動起來,兵士們才如夢方醒。

但正如奧托早先就預料到的一樣,天命的部隊中軍官比例太低,他在明人的書上看到,明軍最小的編制是五人小隊,每一層級的軍官指揮人數都在二、五之間變換,而天命的扁平化指揮結構導致一個軍官要指揮十來個單位,最底層的軍士甚至要直接指揮二三十名士兵,倉促之間很難集合應對。

但奧托只是被這支準備支援前線的步兵團順路護送的阿波卡利斯家族小少爺而已,並無任何軍職,當然,就算要管,現在也來不及了。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緊緊攥著存放著那小木盒的包,小跑著來到距離最近的一面寨牆。

寨牆外大約百碼便是他們白天行軍時順著走的河流,先前那一隊打水的兵士一個個拋下水桶,拼命向營寨奔逃,十余騎明軍就在後面不遠不近地綴著,寨內的士兵不敢開營門,只能任由在外的士兵一邊咒罵一邊死命撞擊營門。

就這樣大概僵持了一分鐘,明人的騎兵等得不耐煩了,沖上來先是射出一波羽箭,而後用掛在馬鞍上的繩索,套住了幾個在箭羽下幸存的倒霉蛋,一夾馬月復,拖著這幾人揚長而去。

奧托站在寨牆上,面不改色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他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開胃菜而已。

方才那種程度的地面震動,好似萬馬齊奔,明人絕不至于只有這麼十幾騎。

而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有些明悟了——

卡蓮在寄給他的信件中曾經以一個戰士的角度評價過明軍的作戰方式︰

「明人的作戰方式與我們極為不同,他們極其仰仗騎著馬匹的偵察兵,這些人往往能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時候混入戰線後方,所以我們的兵力調動在他們眼中一清二楚,絕大多數情況下只能被動挨打。

「這些偵察兵能深入我們戰線後幾十個羅里,為他們穿插進來的騎兵指引方向,襲擾我們的補給線,甚至是援軍,以至于有兩個團的援軍還沒到前線就已經減員過半,不得不縮編為一個團了。」

奧托明白了,昨日傍晚出現的明騎就是卡蓮口中的「偵察兵」,他們先是找到了天命部隊的方位,而後以四十余騎的兵力沖擊三千人的隊伍也並非是無腦的莽撞行為,而是為了試探這支天命援兵的戰斗力。

顯然,他們的偵擦取得了滿意的結果,現在他們帶著大隊的明人騎兵,僅用一個晚上就急行軍趕到了這里。

不過,奧托心中還不算太驚慌,他現在得感謝,所有的士兵都要感謝那該死的馬克休斯團長,他昨晚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逼迫士兵勞動到後半夜,就是為了扎下這薄薄的一層木制寨牆,顯然他在心中早已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性。

只要有了這層簡單的寨牆,不擅長攻堅的騎兵就拿他們沒辦法,以營內的食物和水,撐一兩天應該可以做到,而大量明軍騎兵在天命戰線後聚集,也一定會被察覺,他們只需要在營內堅持到援兵到來就行。

堅定地點了點頭,又輕輕拍了拍背包中的小木盒,確認其存在完好後,奧托大步走向了東面的寨牆,他看見馬克休斯團長的旗幟就在那邊。

三千人的營寨說大也不大,周長有沒有一個羅里(約一千五百米)還不好說,奧托沿著寨牆快步奔跑,只花了兩分鐘就找到了馬克休斯團長。

「奧托少爺?」

看到這位高貴的少爺並未縮在自己的帳篷里,而是跑到最危險的第一線來,神色也異常地沉著冷靜,馬克休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自己的獨眼——

這還是那個以軟弱無能被人熟知的少爺?

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麼多了,他見奧托對他點了點頭,本能地也點頭回應,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右手貼胸,躬身行了個禮。

奧托默不作聲地站到他身旁,往寨牆外一看,眉頭很快皺了起來。

寨牆外大約一千碼的地方,隱約能看到一隊隊明人騎兵高舉著戰旗往返奔馳,他們大概是在馬身後拖了樹枝,奔馳之間揚起大片的塵土,再加上朝陽將出未出時的那一點光亮,將整片天空都燻成了焦黃色。

「他們在做什麼?」

奧托好奇道。

「東面、北面、西面也都是這樣。」

馬克休斯瞥了他一眼,若是在以往,他肯定不屑解釋,但與奧托接觸了有一段時間了,他倒覺得這個家伙沒有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其他人那麼討厭,有些時候,他的行為舉止反倒更像一個卡斯蘭娜,只不過在卡斯蘭娜的不拘一格中又多了一分阿波卡利斯的矜持罷了。

「他們在遮蔽戰場視線,讓我們無法判斷他們的兵力和進攻方向,听說在兩百多年前,這也是蒙兀人最常用的戰法。」

「那……他們在等什麼?為什麼現在還不展開進攻?」

「他們在等日出。」

馬克休斯看了眼焦黃的天際,仿佛看透了明人的一切部署。

「草原上的日出格外刺眼,如果我是明人的指揮官,太陽這麼好的助攻一定不會不考慮到。」

奧托恍然大悟,怪不得馬克休斯在第一時間就趕到了東邊的寨牆。

對于明人來說,大致可以選擇的進攻方向無非東南西北,南邊寨牆距離河流只有百碼,幾乎沒有列陣的空間,明人的指揮官也不是傻子,不會將騎兵擁擠在河灘邊上。

甚至于,之前那隊騎兵離開後,奧托再也沒有在南邊看見明人的旗幟——圍三缺一,奧托知道這個詞。

而在其余三個方向,從西進攻就要面對刺眼的朝陽,從北進攻中規中矩,而如果從東邊進攻,被朝陽照得睜不開眼的,就是天命的軍隊了。

「火繩槍連隊上寨牆,長矛手連隊推倒軍帳,直接在營內列方陣!讓第一、第二、第三連隊全部到我這邊來,直接在寨牆後面列陣!快!」

馬克休斯很快做出了應對,憑借多年作戰的經驗,他對明軍即將從東邊發起進攻深信不疑,他當機立斷,將胸甲裝備率最高,也是服役時間最長的三個長矛手連隊調往這個方向。

但……這些人列陣的速度他也很清楚,在如此慌亂的情況下,列陣需要耗費的時間只會多不會少,況且還要先一步推倒所有營帳。

好在,寨牆應該能為步兵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馬克休斯滿意地拍了拍木制寨牆,組成這些寨牆的木頭並不粗大,畢竟是臨時趕制的產物,直徑大概與一個隻果相當,但這足夠在明人的箭雨下保護火繩槍手了。

看著火繩槍連隊先一步站上了寨牆,奧托與馬克休斯齊齊長舒了一口氣。明軍騎兵遠道而來,應該攜帶不了火炮,人數也不會太多,不然根本不用遮蔽戰場,直接全軍一擁而上就好。

只要寨牆、只要火繩槍連隊能堅持一個小時,哪怕是半個小時,都足夠了!

奧托看了眼身側,火繩槍手已經點燃了火繩,並手腳顫抖著裝填上了第一發彈藥。

盡管緊張異常,但還是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繼而整個連隊都變得睡眼惺忪,呵欠連天——仔細算一算,從立完營寨到現在,甚至還不到五個小時……想到這里,奧托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他們還有四門蛇炮,分別布置在了營寨的四角,四角如最普通的稜堡一樣向外伸出,不過因為是趕工的產品,伸出的距離並未如稜堡那樣經歷過縝密的計算,不過聊勝于無。

而天命的炮兵,也成為了這場戰斗中第一個開火的部隊。

盡管最近的火炮距離奧托都有百碼以上,但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還是將他嚇了一跳,整個寨牆突然震動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會散架。

而後兩個黑球在半空中劃過肉眼可見的弧線,一枚砸在了五百碼外的平地上,另一枚也砸在差不多遠的距離上,而後兩個黑球借著慣性再次彈起,重重砸入明軍騎兵揚起的煙塵中。

奧托並未听到人與馬的哀鳴,想到明軍騎兵的松散隊形,這樣的火力密度想要擊中他們,確實太過于困難了。

大約十分鐘後,第二輪炮聲響起,與之前一樣沒有命中目標。

而就在這時,在東方被黃煙燻得模湖不清的地平線上,一束刺眼的亮光毫無征兆地撕開一切,筆直地照射進來。

「要來了!」

馬克休斯激動地喊了一聲。

事實證明,他的一切戰術預判都是正確的,僅僅在日出後的幾個呼吸內,便有上百騎明軍以極其松散的隊形從煙塵中沖了出來。

「他們想騎馬攻擊營寨?」

奧托愣了愣,很快從心中劃掉了這個選項,因為隨著明騎沖進五百碼內,他逐漸看清了這些騎兵與先前的明人騎兵的區別——

他們每人騎一匹馬,身側還牽著一匹體型較小的馬,馬上馱的東西看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攻城工具。

兩門蛇炮還在緩慢地散熱與裝填,明軍就這麼毫無阻礙地迫近到寨牆外兩百碼內的地方。

寨牆上的火繩槍手 里啪啦打出一陣自由射擊,但且不說那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的朝陽,就是正常情況下,習慣了在兩根長矛的距離上開火的天命火繩槍手在上百碼的距離也毫無精準度可言。

明軍騎兵迅速下馬,一切動作都快到如同操典中一般,他們三四人一組,只用了半分鐘時間就把馱馬上的東西卸了下來,而這個時間,火繩槍手還未完成一輪裝填,戰場上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無聲。

至于他們卸下來的東西……

奧托微不可察地向後退了半步,確認自己能在第一時間跳下寨牆逃跑。木板「吱呀」的聲音格外刺耳,馬克休斯僵硬地轉過頭,看見奧托的動作後,也沒有說什麼。

「十門後裝鷹炮(1)、二十多門……這是什麼東西啊!」

後裝鷹炮被固定在一個四腳弧形炮架上,正好直接從馬背上搬下來,直接就可以裝填使用。

而更奇怪的是另一種輕型火炮(2),就是一個人手臂長的鐵桶,加了數道鐵箍,甚至連炮架都沒有,明軍直接用一塊小圓木墊在了炮身下,調整好了射角(3)。

當火繩槍手打出第二輪毫無意義的射擊時,明軍的三十多門火炮已全部裝填完畢,炮手向後退了退,在口令下動作一致地用火繩點燃了炮尾處的速燃引線……

頃刻間,珠炮涌動,硝煙聚攏成厚重的「雲海」。

數百枚霰彈編織成的雨絲先到一步,將寨牆打得木屑橫飛的同時,那一片火繩槍手的隊列也一下子稀疏起來。

而活著的人並不能稱作「幸運兒」,因為在下一刻,三十多枚鵝卵大小的炮子幾乎同時擊中了那一端寨牆。

薄薄的寨牆瞬間倒塌,露出寨牆後剛剛列好第一排的長槍手。劇烈的震動也讓許多鳥銃手站不住腳,向後跌去,甚至還有個倒霉蛋身體直接穿在了長矛上。

而奧托的運氣不錯,只是摔的有點疼。

他連忙爬了起來,將背包抱在身前,慌張地模索了一下,確認那木盒沒事後,懸著的心漸漸放了回去。

而後,他默默向後退了一步——顯然,寨牆並不安全了,他奧托•阿波卡利斯不能死在這里,不該死在這里。

但當他一邊瘋狂咽唾沫,一邊轉過身來,對上的卻是無數雙士兵的眼楮。

「咕嚕……」

奧托太過用力,幾乎要把喉結咽碎,那些滿臉汗水與黑泥的士兵就這麼盯著他,眼中沒有憤怒、沒有好奇、也沒有恐懼。第一列的士兵已經勉強列成了橫隊,後面的十九層隊列依舊擁擠成一團,軍士本應大聲咒罵著士兵的名字整隊,但當他轉身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只是安靜地盯著他。

士兵們的隊列相當密集,但這密集也只是相對于明軍而言,他們每個人之間依然有半碼多一點的間距,奧托甚至不用側身,就這麼直直地走,就能從他們的間隙間走過。

但他想了想,還是緩緩轉回了身體——按照他的心思,他當然想要逃跑,這是毫無疑問的。

他,奧托,就是一個極度畏懼死亡的人,更何況他所攜帶的這個東西如果被明軍繳獲,那對于天命來說、對于卡蓮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但他沒有走,因為他在最關鍵的時候冷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身為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少爺,盡管這些士兵未必喜歡他,但他的臨陣月兌逃對于這些士氣本就低落的士兵完全是雪上加霜。而他若是站在這里,反倒能稍稍鼓舞一下士氣。

當然,最重要的是,現在他也沒有地方可以逃跑,與其跑出營寨被明軍俘虜,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思考辦法。

但他再也不敢上寨牆了,又不能後退,只能和侍從一起,尷尬地站在士兵與寨牆之間。

但有了寨牆阻隔,他又完全看不清戰場上的局勢,只能站在原地靠聲音和其它一些東西來做大致的判斷——

明軍的炮聲再次響起,這下子左側不遠處的牆體又被轟塌,奧托已經看見很多火繩槍手的腿肚子在瘋狂打顫了。

與此同時,在右側,也就是明軍第一輪火炮打出的缺口方向,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

「明軍騎兵要沖擊了!」

缺口方向的長矛手仍舊只有第一列完成了列陣,他們也別無他法,只能放平長矛讓閃爍著寒光的矛尖從缺口處斜斜伸出,期盼著戰馬會因為畏尖心理被逼停。

但明人的騎兵對于沖擊步兵陣列顯然非常有經驗,先是密集的箭雨從缺口處潑灑進來,士兵們揮動長矛試圖撥開羽箭,成功率自然不高,不過第一列的士兵防護更好,在胸板甲下還有鏈甲,因此倒地的人還不算多。

可緊接著,伴隨著一連串的爆響,奧托整個人都跟著跳了一下,在三十碼的距離上,廉價的量產型胸板甲根本擋不住明人三眼銃的射擊(4),第一列的士兵眨眼間倒下一大半,就連伸出的長矛都有十幾根被細密的彈雨砸斷了。

要沖進來了嗎!

奧托瞪大了眼楮盯住了那個狹窄的缺口,他听到身後傳來層次不齊的吸氣聲,他知道此時並不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麼做。

但他們都失望了,營寨前還有拒馬,明軍騎兵沒有那麼傻。

恍忽間,奧托感覺馬蹄聲離自己近了,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畫面——明軍騎兵在迫近缺口時就像天命的騎兵那樣進行了半回旋,只不過他們沖鋒的速度數倍于後者,以至于劃過了一彎新月般的軌跡。

他們像先前抓俘虜一樣,用馬鞍旁掛的繩索套住了缺口前的拒馬,將其拉開,為後續戰友的沖鋒掃清障礙,而後,他們沿著寨牆奔馳,將沿路的拒馬也掃除,甚至可能現在就和他奧托隔了薄薄的寨牆!

等等!

奧托的眼楮 地瞪大,他抬頭看向寨牆上屹立不動的馬克休斯團長,剛想喊些什麼,就听見一陣弓弦的脆響。

而後,馬克休斯的身軀緩緩向後傾倒,摔在了奧托面前。

他的臉上扎滿了羽箭,好像一個刺蝟。

奧托的上下唇微微開合,腿一下子軟到幾乎要跌倒在地。

下一刻,他真的一坐到了地上,但不是因為單純的恐懼,而是……

「轟!」

他面前的寨牆碎成了無數片,若不是他腿軟摔了那一下,他身後那個臉上插滿木刺,身體被鵝卵大的鉛彈打成兩截的士兵就是他的下場。

再抬起頭一看,上百明騎松松垮垮地向著缺口沖來,火繩槍手的射擊只造成了寥寥數人的落馬。在最後的沖擊階段,明騎隊形逐漸變得緊密而整齊,就好像一堵牆一般。

而後,奧托看見那些明騎端平了三眼銃。

「跑!」

這一刻,他毫不猶豫,連滾帶爬地向後跑去,銃聲在他身後響起,與士兵的慘叫聲連成了一片,再之後,便是鐵與血肉的踫撞。

奧托發了瘋地奔跑,很快他便發現,向後奔逃的並非只有他一人,他身邊的士兵、他身前的士兵、他身後的士兵都扔掉了笨重的長槍,甚至跑的比他還快。

天命軍隊的陣線在馬克休斯陣亡之後莫名其妙地就崩潰了,士兵們在軍營內亂跑,明軍的騎兵依舊不急不緩地跟在他們身後,刻意驅逐著他們去沖擊另外三面的軍陣,若是有人試圖聚集起來再次反抗,明騎便揮舞著長刀與鐵棒奮擊而入,將他們一波沖散。

奧托與侍從也被人海裹挾著到處亂跑,好在他有相對明確的目標——南邊,他知道南邊的寨牆外沒有明軍,他知道南邊的寨牆外是湍急的河流,他知道那就是明軍的圍三缺一戰術,但只有那里才有一線生機!

可到處都是人擠人,他們根本找不到南邊寨牆的門,好在奧托眼尖,看到幾個身披棉甲的老兵鬼鬼祟祟地反向而行,他當即跟了上去,走了好幾步,他才反應過來這些人是要去營寨的東南角。

東邊是最先被突破的區域,東南角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但明軍騎兵似乎只有幾百騎,自然不能鋪開推進,于是那里就有了縫隙,一個明軍與天命軍都沒注意到的縫隙。

奧托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幾個老兵似乎沒有認出他,又或者認出了,但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貴族與一個士兵的命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互相攙扶著越過東南角的寨牆,而後向著河流的方向狂奔而去——河面並不寬闊,就是水流有些湍急,只要能游過去,明軍騎兵未必追得上!

但隆隆的馬蹄聲打破了一切的幻想,幾聲弓弦脆響後,幾個老兵應聲而倒,奧托並沒有中箭,因為他的侍從及時將他撲倒,擋住了致命的一箭。

但這並沒有什麼用。

奧托從侍從的尸體中爬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兩步,回過頭才發現,十來騎明騎正快步跟在他身後,有長刀對著他指指點點,顯然是要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呵……」

奧托隔著背包, 地握住了那個木盒子,只要將其打開,將里面的東西捏碎,這里鏖戰的數千人就會在頃刻間變為死士。

但他又猶豫了。

他會說神州語,現在向明軍並表明身份,就算成為俘虜,也一定能活下來,只不過要失去尊嚴。

但尊嚴是什麼東西?為了卡蓮,這些根本不重要,而且,他肯定會被送到前線明軍大營,如果在那里把那東西打開……

正在他想要沒節操地舉起雙手時,眼前迷迷湖湖似乎有幾根金色的羽毛飄下,他看見那些明騎的目光逐漸迷茫、空洞,而後居然打馬離開了。

「那是……什麼?」

奧托來不及品味死里逃生的喜悅,轉身就要踏入河流,但視線一黑,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跌入了水中。

…………

「喵……」

「喵嗚?」

「喵喵喵!」

「呃……嘔!」

奧托只覺得胸月復部一重,嘴里「哇」一下嘔出一堆河水,這也讓他重新感受到自己「活著」。

他低了低頭,只見一只幾乎肥成球的貓咪正站在他胸口,前爪踩了踩他。

「呃……這是……」

見他醒來,貓咪自覺地跳下他的身體,讓他能夠坐起。

奧托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檢查了一下背包,還好,木盒是他特制的,雖然有點進水,但問題不大——換句話說,他依然活著,說明里面的東西沒出問題。

他又看了眼身後的河水,他應當是順著河流漂到了下游,這沒什麼疑問,但問題在于,此時的河流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大量的無頭尸體正如浮木一般順流而下。

明軍割首級記功——他忽然想到了這一點,而後身體向前一撲,劇烈嘔吐了起來。

「喵?」

那只肥貓歪了歪腦袋,不屑地瞥了瞥嘴。

等到奧托好不容易舒服了些,他才發現那只貓咪一直乖巧地立在他身邊,沒有離開。

「唔?你是只家貓?」

奧托看到了它脖子上的蝴蝶結,那並不是野貓能有的,當然,體型也能說明一切。

貓咪微微一笑,忽然對著他 地張開了口。

但它並不是要咬人,它嗓子眼里突兀地冒出一抹金光,而後貓咪的喉嚨漲了開來,將一個金色的正方體吐到了奧托手中。

「這……這是?」

金色的正方體上殘留著一點點溫度,但卻沒有沾上一點貓咪胃中的粘液,就好像那只貓咪並不是真切地存在于世界中一樣。

呃……也對啊,一般的貓肚子里塞上這麼一個東西,早就死了吧?

奧托終于意識到,這只貓咪並不簡單,但當他將視線從金色的正方體上移開,他才發現……

他面前並沒有貓,他面前的黑泥上也並沒有貓咪留下的足跡。

只有他手中的金色正方體,是切實存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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