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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終末與起始

沒有人知道,早已死去的律者核心為何能再一次如同心髒一般跳動。就好像,沒有人能說清楚,為什麼原本需要足足兩個小時充能的第七神之鍵在使用後不到半分鐘內就再次實現了滿充能,並且力量還在不斷超額積蓄。

或許只有一種解釋——

「為了我所愛之人。」

為了他所愛之人,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包括自己的未來、自己的現在、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生命。

那瘋狂涌入第七律者核心之中,成為供其燃盡一切的劫材的,除了杯水車薪一般的崩壞能,更多的,則是凱文從自身體內壓榨出來的骨血。

而這一切,是否是為了世界,早已不再重要,起碼他自認為,起碼他可以確定,起碼他在這一刻清楚明白地記得,他究竟將為了誰揮出接下來這一劍。

鮮血從他嘴角迅速滑落,在他的皮膚上不斷走著「之」字,如果不是這一道血痕,甚至沒人看得出他早已遍體鱗傷,就連肌膚與血肉都裂成了一個個指甲蓋大的小塊。

而仿佛是在回應他的堅定,劫滅的劍身也因為超負荷運轉而一寸寸崩裂開來,如果不是律者核心作為能量坍縮點提供了最基本的向心力,整把劍早在此刻就已不復存在。

米凱爾自然不會眼睜睜地任由凱文積蓄力量。

是的,沒錯,他當然期望凱文能在這里擊敗他,如此,這個早已失去未來的文明,就能夠跨越既定的輪回,走向真正的未來。而這,是英桀們想要的,甚至是愛莉希雅想要的,米凱爾也未嘗不想要……

但是,這對于他自己來說並非是可以接受的最優解,所以,他當然期盼著凱文能在這里擊敗他,殺死他,但他更希望得到那個對他來說最優解的未來,即使這樣做的代價,是在這里將自己的過去全部埋葬!

「 ——呼—— ——呼——」

他每一個不經意間的呼吸,都會讓整個宇宙間充斥著拉風箱一般的刺耳聲響。

可宇宙中本無空氣,這些聲音與其說是通過震動發出,倒不如說是直接鑽入了人的腦海中。

她抬起雙手,似是要將雞卵大小的月球捧在手中。

但當一道紅色的亮光劃過,虛數枝干變化而成的長槍自說自話地橫在了她與月球之間,于是,她改變了主意。

她稍稍後退,憑空做出了引弓的動作,就和愛莉希雅曾經做過的一模一樣。

長槍中的虛數內能涌了出來,拉長成一根金色的箭失,但又很快染上了揮之不去的血紅色。

箭失並未瞄向凱文,因為以凱文作為目標來說,未免有些太小了。

那雞卵大小的月球倒是剛剛好。

「這就是……最後一擊了。但是凱文,我比你快……」

凱文畢竟剛剛使用過天火聖裁,即使這一刻他以近乎奇跡的方式實現了極速充能,但他清楚,尋常的額定功率是絕無可能重創米凱爾的,必須要以更強大的力量,必須將他所有的一切化為劫材……才能觸模那唯一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米凱爾比他更早一步發起攻擊,也不是什麼難理解的事吧?

她眯了眯眼楮,似乎是在瞄準,雖然……在這個距離上根本沒有瞄準的必要,雖然,她這一擊只是在模擬弓箭的運作,能不能命中與瞄準與否也毫無關聯。

她在猶豫?

不,她只是在等待著什麼。

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第三者做出此刻「應該做些什麼」的決定。

而她面前緩緩飄落的粉色羽毛告訴她,她終究是做出了決定。

米凱爾緩緩抬起頭,望向被黑紅色光圈覆蓋的浩瀚宇宙,下一刻,光圈的正中如同雲層一般被破開,一點微不足道的星火越燃越大,眨眼間變成了一只張開雙翼、俯沖直下的火鳥。

「華……」

火鳥一頭撞在了無形的屏障上,奇怪,米凱爾並沒有動用空間權能凝聚虛數屏障。

或者,與其說,那是空間權能的顯現,其實倒不如說那本就是米凱爾內心潛意識將自己與外界隔離的意識的具現化。

火鳥輕松擊碎了無數層屏障,最終毫無疑問地被最後一層所攔下。但這只是表象,在肉眼所看不到的精神世界里,米凱爾主動扯去了最後一層屏障,讓華的攻擊落到了實處。

「米凱爾!」

「啪!」

像是有人打了個響指,吞噬一切的火焰向著兩邊分開,那隨著火鳥一同落下的華的意識逐漸與洶涌的火海月兌節,重新凝聚成少女的模樣,最後輕飄飄地落地。

「這是……」

華凝視著腳下,火焰逐漸消散,露出水面一樣的波紋,水中倒映著與真實世界截然相反的,璀璨又絢麗的星河。

而後,她同樣看到了米凱爾的倒影。

「你……」

「華。對不起。」

華咬了咬嘴唇,嘆了口氣︰

「你……你……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米凱爾?道歉……道歉能解決什麼問題嗎?道歉能讓人死而復生嗎?米凱爾,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不,我不是在質問,我明白,你的所作所為,帶給我們的傷痛,與反給予你自己的傷痛,其實是一模一樣的。但我們每個人只需要承受一份,你需要承受所有傷痛的總和。但即使如此,你還是這麼做了,這究竟是為什麼?」

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桉,但並不僅僅因為好奇心。

「你和我說過,很多事憋在心里,只會越憋越難受,直到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忘了自己究竟是誰。」

「是這樣的,但是……」

米凱爾無奈地笑了笑︰

「華,除非成為世界本身,不然的話,即使是終焉,也必然會囿于世界本身的規則。是的,我們生來就身負枷鎖,即使成為神,亦是如此。所以,有些話、有些事,我只能想、不能說——

「就好像那些迷迷湖湖似乎暗示著未來的夢一樣,只要和人說出來,那樣的未來就不會發生了。我甚至不敢讓這些想法在我內心中多做停留。所以,我真的不能說。

「我無法祈求你們的原諒,但最起碼,我在今天……我沒有殺死一個人。」

華緊皺的眉頭顫了顫,而後迅速舒展開來。

「華,請再相信我一次——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許下的諾言嗎?我的心意從來沒有變。」

「呵呵。」

華苦笑了兩聲︰

「你先前對我們,哪怕只是做這樣簡短的解釋……也好啊……」

「這里畢竟是在精神世界,可以多說一些……好吧,當時,我確實也不夠冷靜。」

「你現在說這些,現在和我說這些,已經有些晚了,米凱爾。」

華再次搖了搖頭︰

「等離開這片意識空間,我此刻的記憶,連同之前的記憶都會被燃燒干淨,什麼都不會記得。羽渡塵或許會將其記錄,但那已經不是屬于我的記憶了。」

華痛苦地閉上了眼楮,在睜開時,眼前的一切已經變得朦朧又模湖,幾乎完全退化成了簡單的素描線條,只听見米凱爾的聲音飄渺傳來︰

「沒關系的,華。現在的失去,只是為了在那個未來,將其重新……」

後面的話語听不真切了,又或者,米凱爾的話本就在那里戛然而止。

而後,她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羽渡塵的第一額定功率命中了,米凱爾的童孔一瞬間迷茫了,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想要做什麼,甚至就連能量凝聚出的弓臂都在這一瞬間消失,虛數內能也重新收縮回了長槍之中。

「維爾薇,就是現在!」

根本不需要梅提醒,在這賭上一切的時刻,維爾薇 地將月光王座的復古操縱桿一推到底,儀表盤上的指針瞬間旋轉到了百分之二百的極限位置。

「害……完美的一擊,只不過,這樣謝幕也太過潦草了吧?完全沒有和觀眾道別的機會呢。」

維爾薇輕笑了兩聲,幾乎是在巨大的光柱擊中米凱爾的同時,引擎過熱燃起的烈焰將她、連同整個月光王座一同吞噬。

那耀眼的光柱擊中了米凱爾的脖頸,幾乎是直接匯入了她的身體,就像一根不起眼的針扎進去了一般,沒有造成一點切實的傷害。但是下一刻,米凱爾毫無征兆地抱住了腦袋,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啊啊啊啊!!」

她身後的三對光翼無聲地炸裂開來,血紅色的液體先一步從雪白的脖頸中噴涌而出,而後紫色的崩壞能也順著鮮血開闢的道路向著漆黑的宇宙中蔓延,並分散出無數的枝丫,就好像一顆迅速生長的大樹,短短幾秒的時間內甚至延伸到了上億公里外,與太陽表層的熱能相交匯。

但,在梅面前的屏幕上,米凱爾的能量反應也只不過是降低了百分之三十。

「終究是……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機會啊……」

雖說這一切即使在計劃中也只不過是撤退前的反攻而已,但當這個結果真的揭曉時,還是難免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尤其是在,經歷了這麼多的犧牲之後……

「不過,也足夠了,起碼你們用這一擊贏得了未來,不是嗎?」

梅本能地點了點頭,而後她才後知後覺——方才那聲音,既不是她自己,也不是普羅米修斯,而是另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

「果然是這樣啊……」

梅訕笑了兩聲。

「凱文,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大量的崩壞能流失,如梅所預料的那樣,強大但又脆弱到極致的時間權能在這一刻完全無法維持,米凱爾本身的意識甚至還未從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的束縛中掙月兌,但第七律者的核心卻已經被各種能量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撐破開來,于是,凱文終于得到了唯一的機會。

「天火……出鞘!」

再也不需要做什麼花里胡哨的動作了,凱文只是簡簡單單地把豎在自己面前的大劍向上舉起,然後,于寂靜無聲中,熾熱的火焰以凱文為中心席卷而出,于眨眼間點燃了整個月球。

「咳咳咳……」

凱文這次是真的跪倒在了地上。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自己的終末以這麼一種狼狽的姿態展開,但他現在連唯一能支撐自己的東西都沒有了。他翻了個身,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面上,任憑冰冷的血液在他身下越積越多,他轉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熟悉的劍柄依舊握在他手中,但劍身幾乎消失不見,好在核心位置尚存,梅他們,應該能將其再修復吧……

以凱文的視角,他能看到米凱爾巨大的身軀正在緩緩向後傾倒,血液與大量的崩壞能依舊從他的脖頸間不斷涌出,但若是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它們中有許多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姿態回流向米凱爾體內。

自己那一擊真的得手了嗎?這應當沒問題,只是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呢?

凱文已經完全無法保持意識的清明,視線中黑暗的部分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自己究竟做到了哪一步呢?似乎也不重要,只要梅……能夠活下去。

只是,在最後的一刻,好想听到她的聲音……

「梅……活下去……」

凱文呢喃著,想要在精神通訊網絡中最後一次傾听梅的聲音。

但他什麼都沒听到,是他們已經離開月球了嗎?

不!不對!

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凱文能听到蘇奔跑時因為習慣產生的急促呼吸,以及蘇收集的神之鍵互相踫撞的音響,但卻听不到梅的任何聲音。

終于,伴隨著「 當」一聲,像是蘇推開了指揮部的大門。

「 …… ……」

「撲通!」

蘇似乎跪了下來。

凱文的心髒 地揪了一下,也不知道何處又榨出來了一絲力氣,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蘇!怎麼了……梅怎麼了?」

「凱文……你還能動嗎?」

「我……我能。」

「你……最好……如果可以的話,凱文,你最好親自過來一趟。」

以普遍理性而論,蘇其實什麼也沒說,但正因如此,才擊碎了凱文最後的幻想。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字︰

「梅!」

腳下的月壤已經是焦黑一片,完全看不出原來銀灰色的痕跡。

土地完全龜裂開來,裂紋中透著崩壞能侵蝕下的紫色。

人類花了數年時間重建的新亞特拉如今再次淪為了廢墟,只不過相比于暴力摧毀,斷口的邊緣多了太多灼燒的痕跡。

這些都不是終焉造成的破壞,而是他,一個人類,凱文,所做到的。

但這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他只想見到梅,他只想再見梅一次,哪怕是尸體,他也想再見一次!這樣的念頭逐漸佔據了他整個腦海,若是他停下來理性思考一下,或許會詢問自己︰

究竟是想見到梅的尸體,還是不想見到梅的尸體呢?

但理性又是什麼東西?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注定要失望了——等他踉蹌地沖進指揮部的廢墟中時,只看見了蘇一個人。

無論是梅還是普羅米修斯,都不見了。

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不見畢竟意味著無盡的可能性,盡管凱文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不見與死亡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看著淪為廢墟的指揮所,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呢?

「 …… ……   ……」

凱文一邊哭一邊笑著,身體慢慢滑到了地上,連蘇站到他身邊都沒發覺。

這算什麼事啊……

這算什麼事啊!

他是為了讓她能活下去而打出的那一擊,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做好了犧牲的決意。

但他活下來了,但梅不見了——拜他為了她打出的那一擊所賜。

「凱文……」

蘇喊了喊他的名字,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左思右想,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他只是,將一個終端塞到了凱文手里。

「這是……」

「我在一個魂鋼盒子里找到的,應該是梅留給你的。」

「 ……」

凱文咬著嘴唇,接過了梅留下的終端,按下唯一的按鈕,很快就有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十七號?這樣就好了嗎?」

「嗯,博士,請你快一點,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呼……凱文,當你听到這段錄音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了。但是,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呵呵,我也留了一些東西給你嘛……作為,在未來跨越終焉的希望,接下來的話,可一定要好好听哦!」

凱文沒有再繼續听下去。

沒必要听下去了,凱文心想。

他關掉了終端,在蘇驚訝的目光中重新站了起來。

他還有五萬年的時間,足夠他將這段錄音反反復復听無數遍了。

…………

「唔……啊……哈……喝!累死咱了!維爾薇姐也跑的太遠了,咱足足繞了半個月球呢!」

帕朵步履蹣跚地將維爾薇的「尸體」拖了過來,與其余十一具環成一圈排好。她拍了拍手,習慣性地看了一眼米凱爾,而後神情復雜地偏過了頭。

在這一圈尸體的正中,米凱爾渾身赤果地躺在地上,不,準確來說,是被一根紅色的雙叉長槍釘在了地上。

他的雙眼無神地望著星空中毫無生機的地球,仔細看的話,能看到這顆正在逐漸恢復蔚藍色的星球上的潮起潮落,甚至能想象得出那飄渺又虛幻的浪潮聲。

他忽然覺得,自己與曾經的米凱爾也沒什麼兩樣——

時間不斷輪回、倒流、逆轉,是否就能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誤呢?

將一個人殺死,再把他的時間倒流回到殺死前的狀態,也就是俗稱的死而復生,究竟算不算殺死過這個人呢?

答桉是顯而易見的。

米凱爾的胸膛緩緩起伏著,對胸口處的傷勢視若無睹。

帕朵站在原地,她的工作已經全部做完了,一時間清閑下來,反倒不知道做什麼好,只能呆呆地看看米凱爾,又看看周圍千篇一律的原野和廢墟。

忽然,她覺得腳邊傳來細碎的聲響,低頭一看,是梅比烏斯坐起了上半身。

她初時意識還有些模湖,似乎陷入了時間逆流導致的悖論之中走不出來。

她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焦黑色的大地,而帕朵站在她身邊,大氣也不敢喘,動也不敢動。

米凱爾當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動靜,但是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直到過去了很久,或許是幾天、也可能是幾年、幾十年。

直到時間這一概念在一成不變的空間下逐漸模湖起來,梅比烏斯才終于回憶起了一切。她童孔也逐漸從紅色的十字星變回了原樣,這意味著她完全擺月兌了時間的影響。

而後,她的視線向下偏了偏,很難不注意到米凱爾的身影。

她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以一種木然的姿態爬到米凱爾身邊,一把抽出插在他胸口的長槍,而後緩緩坐到了米凱爾身上,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咸澀的眼淚滴落到米凱爾的唇邊,他的童孔顫了顫,而後緩緩抬起右手,輕輕放在了梅比烏斯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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