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瓦沙克先生也算我們這里的常客了,梅比烏斯博士倒是第一次來呢,好像自從逐火之蛾成立後,博士您幾乎就沒有在公共場合露過面了吧?」
「唔?我上一次在公共場合出現,好像還是六年前的穆大陸學術研討會議。逐火之蛾的工作可是很繁忙的,幾乎天天都要在實驗室從早待到晚,幾年來幾乎沒有休息過。」
梅比烏斯的笑容大方得體,早在最初成名時,她對于這種近乎于例行公事的采訪流程就已經熟稔于心了。
雖然某人你一直認為梅比烏斯不大靠譜,但就目前的表現來看,這或許只是他對梅比烏斯的偏見罷了。
「穆大陸的學術研討會嗎?據說您就是在那次會議上結識了梅博士,而後把她介紹給了逐火之蛾,是嗎?」
長相甜美的主持人追著梅比烏斯一個勁兒地刨根問底,完全顧不上被冷落的瓦沙克了。
畢竟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瓦沙克在逐火之蛾內只是一個吉祥物,甚至好多近年來加入逐火之蛾的人,都只知道梅比烏斯,從來沒听說過瓦沙克的名字。
不論是論實權、還是名氣,他都不用和梅比,就已經被身邊的梅比烏斯秒殺了。
再說,作為三天兩頭上電視接受采訪的人,這幾個月的時間,坐在他身邊的這位主持人已經快把他榨干了……
把他關于逐火之蛾所知道的一切都榨干了,也再榨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這一點,作為采訪者的主持人自己就非常明確,所以也沒什麼和瓦沙克多聯系的必要了。
「梅啊,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女高中生,她成功吸引我的注意力,還是因為她發表的一篇關于相對論的論文,後來我和她一交流,發現她的學術水平並不遜色于我,就想著一定要讓她加入逐火之蛾了。」
「還有這樣的故事啊……不過梅博士的父親是著名的科學家,梅比烏斯博士您的母親也是著名科學家,你們二位還真是有緣分呢。」
對于這種毫無意義的感嘆,梅比烏斯懶得做任何回應,干脆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來應對。
不過主持人似乎沒完沒了了,她話風一轉,問題一下子偏向了古怪的方向︰
「說起來,梅比烏斯博士,您今年應該有……您究竟是如何保養身體,使自己看上去這麼年輕的呢?」
梅比烏斯的問題,當然不止是年輕這麼簡單。
「而且,我記得在很多年前,您的搜索引擎詞條下顯示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三厘米,而您現在……」
主持人掃了眼梅比烏斯堪堪垂及地面的腳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不是逐火之蛾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就是梅比烏斯本人,並拿出了她十來歲時的照片作為驗證……
怕是很難有人不認為眼前這個綠油油的女孩不是梅比烏斯的女兒。
「呵……」
梅比烏斯冷笑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說道︰
「這都是手術的副作用,沒錯,就是那個融合戰士手術。」
「博士……如果返老還童也是一種副作用的話,那想必很多人都爭著搶著想要成為融合戰士吧?」
「哪有這樣的好事!融合戰士的手術本身伴隨著極大不確定性的風險,副作用也千奇百怪,我只不過是運氣好得到了這種說不上好壞的副作用罷了。」
說到這里,梅比烏斯忽然想到了某個完全沒有承受「副作用」的女人,忍不住咬了咬牙。
「極大的風險?對了博士,最近有傳言說,融合戰士的手術成功率無限接近于百分之零呢。」
「那當然不可能,首先,所謂的無限接近于百分之零,到底是多少?是百分之零點零幾?還是百分之零點幾?在這樣的成功率下,除非遇上迫不得已的緊急情況,總部是不可能批準這樣的計劃實施的。」
呃……理論上來說當然是這樣,但如果梅比烏斯沒記錯的話,梅把凱文送上手術台之時,模型計算給出的成功率就不到百分之八。
她當初在滄海市為自己進行手術時,面對的同樣也是個位數的成功率。
但這成功率起碼是個位數,假使成功率真的無限接近于零,那除非真到了生死存亡的,不做超變手術就全無希望的境地,梅比烏斯並不覺得這個方案會有被批準的可能性,也不知道是多蠢的人才會相信這樣的謠言。
「可是我听說,光那次……呃,那個叫做毗濕奴的崩壞獸的融合實驗,就造成了近一萬名實驗者的傷亡呢。」
主持人臉上依舊噙著笑容,但很明顯,那笑中並無善意。
「哦?這又是哪來的數據?」
若說心中不慌張那是假的,但在來之前,梅信誓旦旦地向梅比烏斯保證,更多有關逐火之蛾的機密並沒有被泄露,起碼沒有被律者拷貝帶走,遇到不利的情況,只需要死咬住對方沒有證據就行。
「咳咳咳!只是有這麼一種說法而已。」
果然,主持人干笑了兩聲,並沒有在這件事上深究下去。
梅比烏斯暗中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早有準備,但這種不見硝煙的爾虞我詐絕不會讓人感到輕松。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主持人的下一個問題,一下子將氣氛推到了無比尖銳的境地——
「所以……融合戰士,依舊算是人類麼?」
「我們當然是人類。」
梅攤了攤手,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好猶豫的,無論他人怎麼想,無論其余融合戰士自己怎麼想,但在梅比烏斯的觀念中,融合戰士就是人類。
「可是,我听說很多融合戰士都長出了角或者第二對耳朵之類的,他們的身體構造應當與人類完全不同了吧?身體構造都不同的話,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類嗎?」
「為何不能?」
梅不屑地搖了搖頭,她在很多年前就思考過類似的問題,所以回答起來毫無壓力︰
「普通人與融合戰士之間是一種進化的關系,而非是兩條毫不相關的平行線。超變手術只是對普通人的基因進行替換,去掉一些不合適的,再加入所需的崩壞獸基因。
「這個描述是不是很耳熟?沒錯,假設普通人是一條船,崩壞是一片海洋,船只泡在海洋之中,難免會有零件損壞。這時,我們對零件進行更換,使其煥然一新,更適合在海洋中生存。
「或許對于更換零件後的這條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條船這一問題,我們能從不同的角度給出截然相反的答桉,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我們不能說這條換過零件的船就不是船了,對麼?」
「唔……梅比烏斯博士,這也是你所說的……替換嗎?」
主持人歉然一笑,轉過身對著現場的大屏幕一指。
「對不起了博士,接下來讓我們欣賞幾張照片吧?」
雖然不曉得她要放什麼照片出來,但梅比烏斯心知情況不妙,偏偏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想不到阻止主持人的辦法。
大屏幕上很快出現了梅比烏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畫面正中佇立著一個龐然大物,四周的纜繩設備正牽引著一塊塊貼合的裝甲板向它身上靠去。
畫面拍攝地點距離那個龐然大物很遠,大概是在地下都市的避難所附近,但即便如此,那勉強可以看出是人形的怪物依舊貫穿了整個鏡頭。
它背對著晨間明亮的陽光,看上去只是一個黑影,但那黑中又透著一點點血紅。
「梅比烏斯博士,你確定這還算是人類麼?」
「嘁!」
梅比烏斯的嘴角扯了扯——這就是梅說的,沒有更多信息泄露了?
好吧,考慮到拍攝位置,有可能是地下都市中生活的家屬拍攝的,那倒確實不算是逐火之蛾內的信息。
可主持人這種咄咄逼人的姿態,瞬間就把梅比烏斯的火氣點燃了。
她冷笑兩聲,眯著眼覷著那年輕的女主持,咬著牙問道︰
「那你倒是告訴我,它哪一點不像是人類了!!」
那女主持人被梅比烏斯的蛇童盯得頭皮發麻,腦海中有一股無形的氣不斷沖擊著顱頂,但一想到導播許下的種種條件,她也咬著牙繼續回道︰
「這……明明哪里都不像吧……」
「我——」
梅比烏斯才開口,腳就被人踢了踢。上了年紀的瓦沙克頭腦時常處于不清醒的狀態,但此刻他目光清明,一邊示意梅比烏斯不要說話,一邊拿眼楮飛快瞟了眼女支持人的大腿,最後才輕飄飄地說道︰
「這個……怎麼說呢?這個判斷一個人是否屬于‘人類’啊,我們不能以傳統的狹隘的血統視角來看待。
「你看啊,在最早的時候,我們人類是以部落為單位生存的,維系我們的並非是利益、信念或是別的什麼,而是血緣。
「但很快,這種血緣區分便被突破了,人類開始有了國家的概念。
「類比到這件事上的話,我們原本的普通人類是一個固有的血統概念,而融合戰士則是突破了這種血統概念,成為另外一種意義上的人類。
「他們或許與普通人在長相、外觀或者其它方面有些許的不同,但這是一種發展,是人類的一種進化,因為他們在成為融合戰士之前,本身就是人類,他們就算與現在的人類有所不同,那也該用‘新人類’形容他們。況且……
「某些做了危害人類的事的‘普通人’,大家尚可以將他們視為人類。那一直在為保護人類而戰斗的融合戰士,又為何不算人類呢?」
「嗯嗯。」
主持人看上去很給瓦沙克面子,用力點了點頭,而後話鋒一轉︰
「但是,瓦沙克先生,梅比烏斯博士,你們真的確定,這張照片上的東西是人類嗎?」
「那不是東西!」
梅比烏斯的低吼嚇得主持人往沙發上縮了縮,瓦沙克連忙擺擺手,夾在兩個女人中間打起了圓場︰
「哎呀!大家不要這樣嘛!和氣!和氣!」
眼看著梅比烏斯幾乎要動起手來,台下的導播和工作人員卻沒有任何站出來勸阻的意思,那導播甚至還給主持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加大力度。
「不不不,梅比烏斯博士,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哼!我可不覺得有什麼誤會,他是個人,他不是東西!」
主持人訕笑了兩下,她也不清楚梅比烏斯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其實她對于整體情況也是半知半解,只能照著導播的安排一步步推進。
「我的意思是,梅比烏斯博士,如果說融合戰士在成為融合戰士前身為人類,在成為融合戰士後成為了‘新人類’,這還說得過去。但……您真的確定,照片里的這位,是融合戰士、是人類嗎?」
不等梅比烏斯做出回應,導播已經將幾人背後大屏幕上的照片切換為了一段視頻︰
開頭是熟悉的黑屏,而後跳出一行大大的白字︰
「他是誰?」
畫面的最初,是米凱爾站在塔樓台階前,動用死之權能召喚出大量青色藤蔓的場景,梅比烏斯甚至都不需要看下去,直接就能猜到接下來會是什麼。
而它也沒有讓人失望︰
「米凱爾,出生于沃斯托克市,長大于沃斯托克-51孤兒院,于第一次崩壞爆發當天失蹤。
「六年後,他憑借遠超超人的崩壞能適應性和身體素質被特招入逐火之蛾,在很快到來的第二次崩壞中,他所在的第五小隊幾乎全軍覆沒,僅存的三人在沒有任何影像資料的證明下擊敗了第二律者。
「半年後的第三次崩壞中,他暴露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從而不得不逃離逐火之蛾,直到第五次崩壞後,逐火之蛾重組,他才得以回歸。
「綜上可見,但凡有律者出現的地方,都少不了此人的身影。
「那麼,他在第三次崩壞中所暴露的特殊身份究竟是什麼呢?」
字幕滾動完畢,大屏幕上閃過一張又一張照片,全部都是米凱爾動用權能的場面。
「這個看似沒有缺席每一場對律者作戰的人,他自己就是律者!」
導播刻意在此時按下了視頻的暫停鍵,似乎是特意留出時間給梅比烏斯和瓦沙克用來辯解。
梅比烏斯根本懶得說什麼,瓦沙克則是面露難色,最終還是決定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維護一切︰
「律者又怎麼樣呢?融合戰士在成為融合戰士前是人類,律者在成為律者前就不是人類了麼?
「況且我們不應該只看到‘律者’,律者只是一種身份,是一種對能力持有者的稱呼,並不能決定他的態度。
「而他本人對文明的態度,從他幾乎每一次崩壞都沖在最前列,對此身負重傷甚至瀕死……我覺得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需要再多加贅述了。」
主持人眨了眨眼,求助似地看向了台下的導播,後者也不含湖,瓦沙克的辯解似乎正中他的下懷,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按下了播放鍵,于是幾人身後的大屏幕上的影像再次動了起來。
「你說他站在人類這一邊,事情真的如此嗎?
「如果他站在人類這一邊,那不久前第三新天堂市的悲劇又是如何發生的?」
瓦沙克對于第三新天堂市具體發生了什麼還真不知曉,也不好評價。
梅比烏斯則全程冷笑著,根本不屑于去辯解。
畢竟最好的回擊方式是找出完整的路線,而後擺給所有人看,但現在根本找不到原版的錄像了。
「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向人類動手了——」
照片再次回到了先前拍攝于地下都市的那個龐然大物。
「此處是逐火之蛾的總部,關于第七律者的身份,逐火之蛾一直諱莫如深,但在第六次崩壞結束到第八次崩壞發生的兩年間,人類唯一一次蒙受重大損失,便是地下都市的這一次。
「而造成這一次傷亡的幕後黑手,除了眼前這個高度上千米的怪物之外,還能是誰呢?」
圖片開始不斷放大,像素本不應該太高,但似乎被修復過,以至于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龐然大物的臉。
雖然有些猙獰,雖然背著陽光看不大清楚,但毫無疑問,那是米凱爾的五官。
「夠了!」
梅比烏斯憤怒地站了起來,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所作的一切,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會被直播出去,但她根本忍不了那麼多了。
「你們根本就不懂他,不知道他付出了什麼!」
她轉身就要離開,卻突然感覺到空氣中多了一股莫名的重量。
「不好!」
她轉過頭,只見紫色的崩壞能從屏幕、從攝影機中涌出,導播、在場的工作人員、主持人、瓦沙克幾乎在同一時間變成了死士。
而這一切也將被全世界所有人看到——
看吶!那個逐火之蛾的梅比烏斯博士,她只是生氣地站起身來,因為憤怒溢出的崩壞能居然讓在場的所有人類變成了死士!
于是,前面所有的辯解,無論是針對米凱爾的,還是針對融合戰士的,都不再具有意義了。
當然,梅比烏斯也不會在乎什麼意義。
「被甩了麼?哼!」
她長吐出一口氣,臉色同樣變得猙獰起來,綠色的雷光很快充斥了整個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