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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但可以選擇如何死

「嗒嗒嗒——」

米凱爾五指握拳,指關節在桌面上輕輕扣動,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這突兀的動作與聲音毫無爭議地捕捉住了會議室內另外三人的目光。

「還是我來說吧。」

盡管象征著「開始」的發令槍由梅扣下扳機,但最終的執行者,依舊是米凱爾。

梅得到的畢竟是第二首的「劇本」,只有他自己才能將這件事清清楚楚地擺出來。

他先將視線越過櫻,落在了鈴身上︰

「鈴,你雖然不是逐火之蛾的編制內成員,但對于崩壞,對于律者,你比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了解,對吧。」

鈴罕見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而是低下頭,緊抿住嘴唇。米凱爾不知道她的視線聚焦于何處,或許是橫在大腿上的手,或許只是空氣中毫無意義的一處空白,但人的視線必然有停留之地,就像有些話必須有人來說。

「先說結論,鈴,你是第十二律者的適格體。」

不需要任何修飾,也不需要拐彎抹角的隱喻,米凱爾依舊保持了直截了當的風格。

「呵……」

鈴微張開口,用盡全力吸入一口氣,而後死死屏住氣。

櫻伸出手,卻停在了半空,或許是在考慮,究竟應該扶住鈴的肩膀,還是緊握住她的手,抑或是拍著她的背,讓她將氣吐出,好保持正常的呼吸。

而米凱爾的視線同樣低垂著,他沒有再去看櫻和鈴的反應,而是將視線暫時放置在空空如也的、泛著原野灰與金屬反光的桌面上。

只要不靠近火堆,血就依舊是冷的,冰也不會融化,大概是這樣吧。

「如你所見,之所以把你和他們兩個送來世界泡,包括之前把希兒送到世界泡,都只是因為一個原因——你們是接下來要出現的律者適格體,只有在虛數之樹的末梢無法連接的地方,你們才可以逃逸出命運紡織好的絲線。」

似乎篤定了鈴能很快接受這一切,米凱爾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而和他們不一樣的事,他們只需要做到,我們需要你回到本征世界,主動成為第十二律者。」

「轟!」

雖然此時此刻寂靜無聲,但米凱爾還是在腦海中配上了兩道同一時間轟然響起的爆炸聲。

「為什麼?」

最先發話的,不出意外是櫻。

她的聲音依舊清冽,听不出冰冷的敵意,自然也不會有高興,盤旋在她心中的,是揮之不去的疑惑。

「為什麼他們只需要逃避就可以了,而鈴需要成為律者?」

米凱爾將她的話補完後,才慢悠悠地解釋道︰

「很簡單,無論是希兒對應的第六律者,還是尹默爾和克來因對應的第十律者群體,抑或者沒有事先知曉適格體的第十一律者,這些律者的權能我都提前知曉,並且我有將傷亡降低在最小程度的基礎上將其戰勝的方法。

「而對于第十二律者,我依舊知曉其權能,但即便如此,或者說,正因為如此,若是讓其隨機降生的話,我沒有任何方式保證能將其輕而易舉地戰勝。」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雖然所謂的往世樂土計劃也需要第十二律者的權能,但那是神之鍵也可以辦到的事,只是麻煩了一些,根本原因還是這個。」

「就因為……」

「米凱爾大哥!」

櫻還要再問,卻冷不防被鈴打斷了。

「嗯。」

米凱爾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甚至沒有轉移自己的目光,眼楮連眨都不曾眨一下,但他的意思已表達的很明確——我听到了,你可以開始說了。

鈴似乎沒有听明白這一層潛台詞,她長呼出一口氣,而後雙手一起,用力握住了姐姐伸來的手。

沉默持續了多久?

並未有人計時。

坐在眾人對面的梅自從打響了發令槍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她只是隔著冰冷的鏡片看著逐漸發生的一切,隔著一張桌子,多少有些隔岸觀火的感覺,雖然她並沒有那種意思。

到了如今這種情形,就算她想要說話,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沉默是以鈴長吐出一口氣開始,又以她長吸入一口氣而終結。

吐息之間,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意,而後毅然松開了姐姐的手︰

「米凱爾大哥,你……其實和阿波尼亞阿姨一樣,能看到‘命運’,或者說‘未來’,對吧?」

雖然米凱爾並未掩飾這一點,但能從他的話中迅速提煉出信息,並且判斷出,米凱爾所謂的提前知曉了適格體和對應律者的權能,並非是從阿波尼亞那里得到的二手信息,而是切切實實的源自自己看到的未來……

不得不說,鈴在這一點上,與她姐姐有一樣的天賦。

「我就說……如果是阿波尼亞阿姨的話,一定會不管不顧先試著改變那樣的命運,而不是像這樣……先將一切都對著我們和盤托出……謝謝你,米凱爾大哥!」

「嗯?」

米凱爾驚愕地轉過頭,卻發現鈴正面帶微笑注視著他。

相比于她很少露出笑容,就算有開心的情緒,也只是微不可察地抬一抬嘴角的姐姐,鈴的笑容有著少女獨有的活力,她不像同齡的帕朵那樣無憂無慮,甚至眉眼間還殘留著來不及抹去的憂郁,也沒有發出憨憨的笑聲,只是將一對眼楮彎成與眉毛一樣的弧度,然後咧起嘴,正對著前方。

就好像有人在她那張比櫻少了幾分清冷,又多了幾分跳月兌與溫柔的臉蛋上先整整齊齊畫出兩對弧線作為眉眼,再在雙唇的位置倒畫一道弧線。

簡單明了,直截了當。

一時間,就連米凱爾都被怔住了。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動搖,只是閉上眼,在心里長嘆了一聲,不願再去看少女的笑容。

「鈴……」

櫻咬著下唇,再一次握住了妹妹的手。

而鈴對此又是嘿然一笑︰

「姐姐,你這麼悲傷干什麼?讓我成為律者,又不是說我就會死咯!」

「嗯?」

櫻不明白鈴的自信從何而來,迄今為止出現的所有律者中,只有米凱爾和愛莉逃月兌了崩壞的掌控。

準確來說是只有米凱爾一位,因為愛莉與其它律者有很多的不同,她連核心都沒有,起碼沒有普遍意義上寶石狀的核心,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特殊的權能,但在某一些方面又確實符合律者的定義,比如能在她動用全力時感知到與虛數之樹的劇烈聯系……

總之,用米凱爾的解釋,她是一位特殊的律者,從一開始就逃離了崩壞的控制,站在了人類這邊。

所以,真正逃月兌崩壞控制的,只有米凱爾一個。

其余人一旦成為律者,若不想造成更多的破壞,就只有盡早殺死這一條道路。

而她覺得米凱爾的意思也很明確,他雖然沒有說第十二律者的權能究竟是什麼,但一定是非常難處理的能力。

按照他的說法,一旦律者隨機降生,即使是他也沒辦法「輕而易舉地戰勝」。

這里自然需要展開來解讀,所謂輕而易舉,或許並不是說無法在短時間內擊殺這麼簡單。

應當還包括難以尋找、難以定位,就算能找到也很難處理,或者,無論怎麼辦,如果不能在其降生的一瞬間就解決,就必然會造成人類無法承受的犧牲。

能有什麼犧牲呢?地球上還有近二十億的人口,總不至于就被這麼一次崩壞消滅殆盡吧?

而按照櫻揣測米凱爾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本就是適格體的鈴回到本征世界,而後于第十二律者遵從命運降臨在鈴身上的那一瞬間,以識之權能或者別的方式,一擊必殺。

但鈴終究是回不來了,這一切都是以犧牲鈴為代價。

如果這個方案確實是由梅說出的,她倒是還能接受,米凱爾自己也這麼預計,他說︰

「或許梅會和你說許多拯救世界的大道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提醒你。」

可如今,這一切冷冰冰的算計都是米凱爾親口擺出來。

櫻無法想象,這和她印象中那個溫柔又帶著一絲脆弱的米凱爾截然不同。不,應該說,截然相反。

可她無法責怪米凱爾。因為冷血的並不是米凱爾,而是這些話語本身。

只不過,在他們原本的計劃中,這些話或許應該由一向以理性著稱的梅來說,而非米凱爾。

況且他們的出發點也沒錯,對于其余人來說,鈴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兒,她的生命並不比任何人高貴,如果犧牲她一個人就能拯救兩個人,從純粹理性的角度上來說就是「劃算」的交易。

更罔論能拯救成千上萬的人?

「既然鈴是我們所有人的妹妹,那其實你的猶豫也代表了我們所有人的猶豫,我們的感性傾向于哪一種選擇?如果這是一件可以民主表決的事,我們會做什麼選擇,你應該明白。」

米凱爾這原本是安慰的話語如同噩夢一般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回蕩。

她並不是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恰恰相反,她知道這句話完全出自于真心,起碼對于米凱爾、愛莉、帕朵、阿波尼亞這些很親近鈴的人來說,他們確實將鈴看作了自己的妹妹,起碼也是半個妹妹。

可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她才無法對說出這些話的米凱爾,對提出這個計劃的其他人升出一絲絲恨意啊……

做出這個決定,她和鈴誠然是最痛苦的人,但其他人也一樣被這一決定深深傷害著,她也就無法將自己的負面情緒,將自己的恨意撒到大家身上。

如此,情緒就再也沒有了可宣泄的口子。

你們想要犧牲鈴的決定沒錯,我想要保護鈴的決心也沒有錯,錯的只是這個世界。

可人犯的錯可以人為糾正,世界的錯誤就只能被動接受,不接受也非得接受不可。

她有幾乎無人能擋的一刀,如果錯的是某個具體的人,她自然可以一刀將其斬成兩段。

但她斬不斷這世界,她無法毀滅這個現在她如此討厭的世界,更無法拯救這個她和鈴一起存在的世界。

眼前有霧氣氤氳,而就在她感到幾乎無法忍受的那一刻,腦海中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鈴是你的妹妹,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妹妹,接下來的決定或許有些殘酷,但你一定要記住——自私一點!」

決定!

對!

決定!

米凱爾先前所說的,並非是一個!

這一次她不再是執行命令的機器,而是可以掌握整個計劃走向的人!

而米凱爾說︰

「自私一點!」

自私一點!

他已經暗示得很明確了!不是麼?

如果他不是在內心同樣排斥著這種做法,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選擇權在我手里,選擇權在我手里!

櫻的目光剎那間清明無比,她轉過頭,倔強地望著米凱爾,就要說出那個或許也同樣是他的期盼的「不」字。

可……可嘴唇不斷蠕動,頸部的肌肉以及聲帶不停顫抖著,就像是剛進行過劇烈的活動,焦涸欲裂,只能不斷發出「波波」的氣音。

就是無法將那個「不」字說出口。

她的眼楮就像冬天鏡片上泛起的霧氣一般,再次朦朧了。

她自以為自己從始至終只是為了保護鈴而戰斗。

她以為鈴是她戰斗的唯一理由。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她無法在此刻輕飄飄地說出一個「不」字呢?

「姐姐!」

鈴撒嬌的聲音在她腦後響起,她一時恍然,竟以為是錯覺。

直到鈴掙月兌了她雙手的束縛,將她整個身體硬生生搬向了自己,又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

她輕輕幫櫻拭去了眼角的淚痕,于是櫻得以看到她那燦爛的笑容。

「鈴,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笑!」

櫻很想這樣說,但正如那個永遠吐不出口的「不」字一樣,她方才明白,或許自己不是無法表達否定,而是連說話、連表達的整個能力都在悲傷之下暫時失去了。

「姐姐!你太著急啦!米凱爾大哥不是說了嗎?」

鈴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她學著米凱爾的腔調重復道︰

「嘿嘿!姐姐你看!擅卓??蟾緄囊饉跡? 饗允且?桓瞿 莆兆約旱娜?艿模?退?謊?穆燒呃玻 包br />

「啊——啊?」

櫻一連哼了兩個音節,才終于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是……是這樣嗎?」

她帶著一絲希冀,再次轉頭看向米凱爾。

但她又隱隱覺得不對,如果真如鈴所說的這樣,這簡直是兩全其美的完美解決方案,那米凱爾和梅又何必將氣氛塑造地如此沉重,又何必暗示她做出更自私的選擇呢?

鈴倒是不管這麼多,她站起身,跪在靠背椅上,腳尖帶動椅子一轉,轉而將頭架在櫻的肩膀上,笑著向米凱爾發問︰

「怎麼樣,米凱爾大哥,我說的對吧?」

米凱爾迎著這對姐妹的目光,再一次沉默了。

「冬冬冬冬冬!」

米凱爾似乎感受到了幻听,好像有誰在隔壁拿著鐵錘往牆上釘釘子。

但那一定是幻听,牆壁是特殊合金制成的裝甲,無法用鐵錘釘上釘子,況且,如果真的有人這麼做,是誰?愛莉?

如果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其余人為什麼沒反應呢?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米凱爾才意識到,那並非鐵錘的敲擊聲,而是他的心髒發出的聲響——心髒受到腎上腺素的刺擊,將數量激增的血液送往體內各處,發出刺耳的響聲。

輕微的眩暈感籠罩著他,他忽然抬起手,又迅速地放下。

沒有人知道他這個匪夷所思的動作是什麼含義——其實他只是想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子而已。

不要再假裝堅強,假裝理性了!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這樣喊著!

現在!立刻!馬上!放棄這個計劃!

就算地球上其余二十億人死光了又如何?

和你,和你們有半毛錢關系?

他們說不定現在還在憎恨著你們!認為是你們借著崩壞的名義將他們貶為了奴隸!

他們大概還不知道你是個律者,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律者……哈哈哈哈!

你為什麼要讓鈴為這些和你和她都毫無關系的人犧牲!

其實沉默或許只持續了一瞬間,心髒依舊在干燥而堅硬地跳動著,眩暈感卻慢慢消失。

「因為我想要拯救的並非那二十億人,而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的文明。」

哈?

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那個聲音依舊在喋喋不休,依舊如蟻附羶般地追問著。

「正如梅比烏斯所說的那樣——你會把一個四肢軀干都不復存在,只有大腦的人稱作人麼?連梅比烏斯都無法將這樣的人定義為人類,那我也自然不可能把失去其它所有,只剩下逐火之蛾的文明稱之為文明。

「而我想要改變的,我想要拯救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她、他們也一樣如此。」

那你為什麼不隱瞞真相?反正按照這個計劃,只要你不說,阿波尼亞不說,梅不說,櫻,甚至包括鈴的意識復制體都不會感受到任何問題!她們明明可以湖涂地繼續享受幸福!

「或許吧。但我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家人了,不想再對他們隱瞞真相了,就像希兒那時一樣。即使是悲傷的結局,我也希望他們能悲傷的明明白白,而不是得到湖涂又虛假的幸福。」

這一次,那個聲音徹底消失了,就連那心跳聲也逐漸沉寂了。

米凱爾看著櫻和鈴,默默俯身,乍一看像是在鞠躬一般——但他沒有站起來,可見並非如此。

他只是俯下上身,叉開雙腿,將兩個手肘支在了大腿上,而後雙手交叉,捍在唇前,悶聲悶氣地答道︰

「並非如此。」

櫻的身上開始有寒意散出,鈴的笑容恰好在此刻凝固。

不等兩人發問,米凱爾這次打算一口氣揭露所有的真相。

不再猶豫、不再隱瞞、直截了當。

「我們確實打算讓鈴成為和我和愛莉一樣的,即既掌握律者權能,又不失人類本心的存在。

「過程我們很有把握,先由阿波尼亞對鈴的意識進行復制,她曾經復制過希兒的意識,也在至深之處復制過第八律者的意識,對此駕輕就熟。

「而後,我和阿波尼亞會時時關注鈴的狀態,當律者的意識順著虛數的脈絡降臨在鈴身上的那一刻,鈴體內的意識將被抹除,而後我們殺死律者的意識,而後鈴意識的復制體就能重新主導這具已經成為律者的身體。」

鈴的目光開始變得沒有焦距,或許,她還並不清楚自己的意識和意識的復制體之間的區別,也從未想過「A」與復制後得到的「A」會有什麼區別。

但櫻毫無疑問是明白了。而且她想到了更多——梅在先前為何刻意提到自己與本征世界的自己︰

「從梅這個定義本身來說,我和她是不一樣的個體。」

從鈴這個定義本身來說,原本的鈴和鈴意識的復制體是不一樣的個體。

「就像霸王龍和雞。」

鈴這樣生澀地比喻著。

就像霸王龍和雞。

「意識復制體……」

櫻念叨著這個詞,似乎抓住了什麼久遠的記憶。

米凱爾以為她還不明白,又或許只是他單純地想說些什麼,他解釋道︰

「意識的復制體與鈴現在的意識一模一樣,從內容來看沒有任何區別,她仍然有和你、和我們相處的所有記憶。」

櫻當然明白這些,但她抓住的記憶不是這個。

她抽了抽鼻子,以一種極度壓抑、冰冷、干澀又遲緩地語氣問道︰

「我記得,第六次崩壞,阿波尼亞也對希兒的意識進行了復制,對吧?」

「嗯。」

「那時有兩個復制體,一個在希兒體內,另一個則轉移到了她的項鏈里,對吧?」

此話一出,米凱爾和梅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盡管她很平靜,不可思議地平靜,但這已經是她溺水時能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然而必須有人去斬斷這根稻草,因為不行就是不行。

只不過這一次,或許是覺得米凱爾說的已經夠多了,或許是覺得技術部分還是由自己來解釋好。總之米凱爾還沒出聲,梅就搶在他之前開口了︰

「你是想讓鈴的真正意識轉移到一個物件,或者米凱爾構造的軀體中,然後藏回世界泡?恕我直言,這行不通。」

「為什麼,那時明明成功了!」

櫻身上的寒氣徹底失控了,清霜色的寒氣瞬間于會議室中肆虐,米凱爾一邊用炎之權能散發出熱意,一邊搖了搖她的肩膀。

「櫻,冷靜一點!」

寒氣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

「意識轉移的技術,至今沒有完全成功的可能。阿波尼亞那一次之所以敢用類似的手段去轉移希兒的意識復制體,正是因為那是一道復制體,且由于希兒本身患有精神分裂,這道意識屬于陰暗暴躁那一面的復制體,所以她才敢這麼做。

「而她是否完全成功了?也無法證實,我們只知道這道意識體最後與米凱爾體內的聖痕合流了,至于其在轉移的過程中有沒有受到不可逆的精神傷害,誰也說不清楚。

「如果你願意忍受37%的直接死亡率,49%的植物人率和14%的意識損傷率,我們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做。

「但這樣近乎于零的成功率,比鈴回到本征世界,崩壞卻沒有選中她成為第十二律者,或者律者誕生時並未來得及第一時間將鈴原本的意識抹除,就已被米凱爾解決還要低得多。」

「這樣嘛……」

櫻嘴角勾起,卻連苦笑都發不出了。梅顯然是在借此告訴她,米凱爾所說的結果,是最差的結果。萬一真的有奇跡發生,比如崩壞沒有選中鈴,比如鈴的自我意識堅持到了律者意識被殺死。

但這種奇跡發生的可能性究竟是多少?誰也說不清,只能說大于零。

「好啦姐姐!你不要再說了,我接受!」

鈴夾雜著笑意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哎呀姐姐!只要是人,總會死的嘛!我在這里讀到一本書,其中有寫到︰‘我們無法選擇如何出生,但可以選擇如何死’,既然總是要死的,那為什麼不好好為自己挑選一種更有意義的死法呢?」

米凱爾轉過身,閉上眼,抬起頭,雖然他的動作很迅速,但是睫毛上依舊閃爍著少許淚珠。

梅也默默低下了頭,右手握拳,擋住了下半張臉。

櫻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看著她真誠中又帶著恐懼的笑容,听著她那逐漸開始顫抖,逐漸帶起哭腔的聲音︰

「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們這一輩人,雖然還是孩子,但對于死亡早已經不陌生啦!反正都是要死的,我覺得這個死法很好!拯救了數之不盡的人,為人類多出了一個律者的戰斗力,還不會讓姐姐太傷心——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可以陪著姐姐你,對吧?」

櫻明明已經很用力地咬住下唇了,但下唇還是不可抑制地,顫抖著向上努起。

漸漸地,她連鈴的笑容都看不清了。

不行,我必須將這一刻的鈴深深印在腦海里!

她這麼想著,拼命地用雙手去抹眼淚,然而視線卻永遠再沒有清明的那一刻。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啦,姐姐!另一個我也是我啦,你一定要像對我一樣好好對她啊!至于我,我真的對這個死法很滿意啦!你看,我們沒有辦法選擇出生在沒有崩壞的世界,但我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死法,這也是我自由意志的體現,對吧?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對!

「再說……再說萬一真的有奇跡呢?萬一我能活下來呢?對吧?那時候姐姐你又要開心地哭了……」

櫻轉身撲倒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不斷聳動著,眼淚很快從她手臂無法環住的桌邊流成了一條瀑布。

「只是…… ……姐姐……  ……」

鈴終于沒能保持住強顏歡笑,她一邊抹著怎麼也抹不干淨的眼淚,一邊如同小時候那般鑽到了櫻懷里。

「如果…… ……如果可以的話……姐姐,鈴可能,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救不了的東西就是救不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米凱爾默默捂住了耳朵,然後一個人走到牆邊,將額頭重重地撞向了裝甲壁。

一下、兩下、三下……

裝甲壁很快變形開裂,米凱爾的頭顱卻令人生厭地完好無損,甚至連一絲絲痛覺都沒有。

也並沒有人來勸阻他,也並沒有人去在意用眼淚和襯衣的衣角擦拭眼鏡的梅,也並沒有人去勸慰抱在一起痛哭的姐妹。

一如沒有人能挽救這個注定走向毀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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