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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與崩壞無關

「對、對不起……」

阿爾德米爾將尚且冒著青煙的槍口朝地,也不知道他對華說對不起,還是在說,「對不起,沒能留下活口。」

現場並沒有亂作一團,大家大都是經歷過生生死死的戰士,基本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戰斗姿態——盡管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凱文沒有理會地上漫開的鮮血,他踏血而行,周身不自覺溢出的寒氣,讓他在血泊中踩下的每一個腳步都發出「卡啦卡啦」的碎冰聲。

鞋底自然免不了黏上些許冰渣子,而留在地上的腳印散發著更深邃的暗光,並有細密的裂紋向著腳印周圍的雪面延伸。

他默不作聲地站到了房間唯一的出口前,他甚至沒來得及拿上天火,但即便如此,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道不可翻越的長城。

蘇作為凱文的摯友,當仁不讓地站到了梅身邊。

愛莉希雅抿著嘴環視了兩眼,看了看及時被痕捂住眼楮抱在懷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晃動著四肢的格蕾修,最終一聲不吭地跨過卡羅爾的尸體,走到華面前,與米凱爾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並且各握住了少女的一只手。

氣氛一時緊張到了極致——在坐之人都是凱文親自邀請的,本不可能出現問題,但卡羅爾何嘗不是「不可能出現問題」?

所以他並非不相信,而是不願意、也不敢去賭。

畢竟賭注是他最愛之人的生命,他甚至不是不敢去賭,而是從一開始就不能容忍這樣的賭局存在。

「怎麼辦,凱文,要我用精神感知查看在場每個人的記憶嗎?」

蘇的聲音直接在凱文腦海中響起。

這無疑是最簡潔、最直接的方法。

凱文努了努嘴,有些意動。

但梅忽然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蘇的肩膀。

「梅?」

「這件事暫時列為SS級機密,若是有人問起卡羅爾的去向,就說她被派去執行保密任務了,沒問題吧?」

眾人忙不迭搖頭。

只有凱文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梅,你……」

但梅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想法︰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為了安全起見,除了米凱爾、愛莉希雅、蘇還有梅比烏斯,其他人早點回去吧——記得,今晚除了生日宴會,什麼都沒發生過。」

「走的時候相護照應著點,我們就不送了。」

米凱爾默默補上一句,而後用目光示意維爾薇。他心中有所猜測,但是並不能確定,只能提示維爾薇在回去的路上多加留意他人的情況。

這場生日宴會走到這一步,虎頭蛇尾,草草結束已經是最好的收場。

眾人各懷心思魚貫而出,只有華坐在原位沒有動作,大概是還未從先前的刺殺中緩過神來。

畢竟刺殺者是她多年的好友,且不論這背後的真相,她的行為無疑是對二者友誼的一種背叛。

而她的死亡,也必然不能被華所輕易接受……

米凱爾感覺自己的左手一緊,華反握住了他的手,懷著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思緒逐漸用力。

在不自覺下,她的握力極重,還好她反握住的是米凱爾的手,若是換了個人,哪怕是融合戰士,都有可能直接掌骨斷裂。

即便是米凱爾,額頭也很快結出了細密的汗珠——任誰都想不到,華這個一直缺少存在感又從來不聲不響的少女,在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居然擁有這麼強大的身體素質……

抑或者,這就是當初「神音」實驗的結果?在不知不覺中讓一個人的身體向著適宜崩壞的方向發展,每一次呼吸都會接受到這種強化,繼而日積月累……

但也只有米凱爾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想這種事了,凱文多看了華兩眼,反倒是梅揮了揮手,表示並無關系——她想要在這里就在這里吧……以她和卡羅爾的關系,換了誰異地而處,都不能做到漠視的。

「凱文,你也冷靜一些,如果其他人真的有什麼歹意的話,早在剛才……早在剛才她動手的時候就一擁而上了。」

梅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念出卡羅爾的名字,她不希望對華造成二次打擊。

「現在的關鍵是,這場刺殺的起因——到底是誰費盡心力想要殺掉我?」

梅豎起食指,晃了晃。

「哼!」

梅比烏斯不屑地搖了搖頭︰

「要我說,你就是對聯合政府的那群家伙太過仁慈了,要換成我,他們早就變成手術台上的尸體了……唔,也不能這麼說,有些人連躺上手術台的資格都沒有,應該是變成了血清的一部分。」

梅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話,而是低著頭又沉思了片刻,反問道︰

「梅比烏斯,你也覺得是聯合政府的人做的?」

「不然呢,還有什麼非要置你于死地的勢力嗎?哦……還真有,就是那個什麼里希滕斯泰因家族?」

梅再次搖頭,轉頭看向凱文和蘇,問道︰

「你們呢?也覺得是聯合政府的人做的?」

凱文和蘇立馬點了點頭,但又很快搖了搖頭,蘇搖頭是因為覺得不是,而凱文搖頭是因為覺得梅既然這麼問了,那肯定不是。

至于米凱爾則是單手握拳抵在唇前,不發表任何看法。

愛莉則是憐惜地輕撫著華的後背,不斷重復著這種毫無意義的安撫。

「我個人覺得,這不是一次有組織的行動。」

梅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來︰

「你們沒有發現嗎?她選了一個可以說是最差的時機——在幾乎是整個人類所有頂尖戰力面前施行刺殺。這很不合理!」

梅比烏斯悶哼了一聲,抓著頭發,有些惱怒地喊道︰

「怎麼會有人遭到刺殺後的第一反應是判斷出手的時機好不好,合不合理啊!」

「這個嘛……很簡單,因為我絕對相信你們的立場和實力,所以我在看到那把匕首的瞬間就覺得她一定會失敗,自然也就有心思去思索合理性了。」

「……」

「那麼,繼續回到之前的話題,在這樣不利的時機下還要進行刺殺,從古至今只有一種可能——找不到更好的時機。

「畢竟如方才那樣的時機確實更出人意料,但卻沒有任何作用,並且,她,或者說她背後的勢力也不是沒有更好的時機——在我一個人回來的路上實行刺殺,遠距離狙擊或者拿著手槍沖上來給我兩槍,那不是比拿著匕首,在一眾融合戰士面前試圖刺殺我更好嗎?」

「嘶……」

也不知道是口癖還是咬到了手上的倒刺,梅比烏斯眯著眼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有組織的刺殺,一定會選擇最好的機會,調動最佳的資源。正是由于沒有人協助,無法獲取槍械之類的資源,所以卡羅爾才會拿著匕首……畢竟這對于她來說是最接近你的機會……」

雖然前身是個純軍事組織,但相比于被某幾個人各種奇葩利用的神之鍵,逐火之蛾中下層的武器管制,尤其是槍械類十分嚴格,以卡羅爾的權限,根本不可能帶著手槍走出基地。

「不!不是這樣的!」

華 地站了起來,米凱爾和愛莉一人拉著她一只手都沒能攔住。

她的情緒儼然失控,對著梅比烏斯大吼著︰

「卡羅爾從第三次崩壞就加入逐火之蛾,她怎麼可能和聯合政府的人有牽扯?她絕不是那樣的人!」

「嘁!幼稚!」

梅比烏斯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

「你也就比我多和她相處了一兩個月,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憑什麼覺得你會比我更了解?」

「我……她和我都被米凱爾救過好幾次,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成年人的世界永遠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麼保證她的所有想法你都知道?再說了,說起被米凱爾救過,聯合政府的那些人何嘗不是呢?」

「呃……」

梅捂著額頭,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用「她」來替代卡羅爾的名字,就是為了避免刺激到華,可這份禁忌終究是被梅比烏斯打破了。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再小心翼翼,還是讓她及時認清現實吧。

梅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

「可以了,華。」

「博士!我……」

「不必再說了,華。事情已經發生,卡羅爾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挽回的事實。在這種事實面前,卡羅爾自己是怎麼想的根本就是無足輕重,重要的是她這麼去做了,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華緊咬住了嘴唇,直到唇齒間有血腥味蔓延。

她當然知道,事到如今,再去追求卡羅爾的想法毫無意義。即使最終證明她的本心並不願意做出刺殺的行為,她也已經死了。

並且是因為做出了這樣的行為而被反殺。

但……但她就是不願意接受。

卡羅爾是最初給予她溫暖,打開了她心扉的人,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甚至早于米凱爾。

她一直是那麼樂觀、開朗,會在暗地里發牢騷抱怨他人,會偷懶逃避訓練,但她無疑是各徹頭徹尾善良的人,華堅信這一點。

所以她無法接受這樣的背叛,不論是行為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並且,由于第三次崩壞後她選擇了不告而別,跟著米凱爾離開,她也一直心懷一份愧疚——如果當時和她談一談,是不是能帶她一起走呢?一定可以,她一直很崇拜米凱爾和愛莉希雅。

這樣,兩個人也不會在多年後再見時關系那麼生疏。

雖然那之後有更久的時間去重塑這份友誼,但卡羅爾被派駐穆大陸,兩人又是三年多沒有見面。

如今,穆大陸分部不復存在,兩人終于有時間,也有機會可以重塑多年前的友誼……

她卻死了,以最悲慘、最無法容忍的姿態死在了華面前。

斷手飛到了華的懷里,血漫到了華的腳下。

甚至還背上了叛徒之名。

而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能夠做點什麼。她並不知曉事情的原貌,但她相信卡羅爾仍是那個表面有些惹人厭煩,實際上一直是那個以最善良的態度面對世界的大嗓門女孩兒。

起碼……起碼她不應該是叛徒!

「哼!」

梅比烏斯抿了抿嘴,她直覺得華瘋了——就好像網戀奔現被騙錢之後,還要不斷用各種詞匯來欺騙自己,以為對方同樣付出了真心的小姑娘……

但……似乎是在華的眼中看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倔強,她終于妥協,給出了一個尚可以自圓其說的說法︰

「再說,就算卡羅爾本人的意願如你判斷的那樣可靠,那她家人呢?會不會是她家人想要刺殺梅,或者是某些人以她的家人為要挾,但那些人不具備大規模滲透逐火之蛾的能力,只能讓卡羅爾自己行動,于是她就挑了一個最不可能成功的時機來送死?這倒是能解釋得過去。」

華張著嘴,當憤怒稍稍褪去,她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反對梅比烏斯的說法。

這樣的說法固然減輕卡羅爾的罪孽(雖然對于一個死人而言這一點無關緊要,但是在華的認知中很重要),可她還是本能地覺得哪里不對。

可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至今的米凱爾起身開口了︰

「絕無這種可能。」

他三兩步走到卡羅爾的尸體面前,腳尖正好踢到那顆眼珠,眼看著它一路滾向不知何處。

「卡羅爾是知道我們的能力的,假使是那種情況,她只會想辦法將困難告訴我們。而且……」

「那你覺得是……」

「梅,最想要你死的,可不是聯合政府的人,或者是那些家族的人,而是……」

梅閉上眼,輕嘆了口氣,接上了米凱爾的話︰

「而是,崩壞。」

她的目光閃爍了兩下,很快就明白了米凱爾的意思。

畢竟她也是看過劇本的人了,雖然那上面並沒有寫第十次崩壞的詳細過程,但是這樣的襲擊方式……

並且如果真的是崩壞的話,能夠操控幾乎與常人無異的單個人類,除了第八律者之外,也就只有所謂的「千人律者」了。

兩人的一問一答在他人耳中就跟听天書一樣,米凱爾緊接著轉過頭說道︰

「華……卡羅爾她,不是背叛者。」

他自覺是能體會華的心緒的。

那種……親眼目睹一個……死在自己面前的悲傷、憤怒與不甘。

還有無能為力的懊惱,自責。

以及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憤怒。

他都親身經歷過這一切。

至于所謂的背叛者,他也同樣經歷過,但不是在這里,而是在一個叫永世樂土的地方,見證了一個同樣被冠以「背叛者」名號之人的盛大落幕。

他俯,手探入卡羅爾尸體的胸口,卻沒有受到阻礙,就好像伸入了一汪水一樣。

他很快捏出了一粒寶石狀的物體——

「很顯然,她執行刺殺任務並非是出于自願,也不是出于脅迫。華,卡羅爾早在這之前就已經死了,至于剛才死在你面前的,是第十律者。」

「轟——」

華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這短短幾息之內超載運轉,終于無法維持運作,直接炸裂了。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更加悲傷與欣慰兩種截然相反的心緒同一時間蔓延開來——

因為她連卡羅爾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自然愈發悲傷。

而欣慰則是因為,她確實沒看錯卡羅爾,她從來不是什麼背叛者。

但……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卡羅爾……她已經死了啊!

當所有的爭執都告一段落,華才漸漸注意到這個她一直知道,也一直被提醒的真相。

最初給予她溫暖的人死了、最初打開她緊閉心扉的人死了、她最初的朋友死了。

「 …… …… ……」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又沉重,甚至能看到肉眼可見的白汽,她蹲,似乎是想要去觸模那尚在流動,尚有余溫的鮮血,但身體卻隨著動作的繼續而快速顫抖起來——顫抖、抽搐、緊繃,繼而無法呼吸。

她緊緊盯著腳下,感覺自己離那一片紅色越來越近,直到陷入其中,就像邁入了沼澤,一時間無法自拔。

而後,視線中開始飄出揮之不去的小蟲,開始彌漫起密密麻麻的彩色小點……

「華?華!」

恍忽間,她好像听到了許多人在喊她的名字。

可她已先一步陷入了黑暗。

…………

「或許……這個時候,還是讓她暈過去比較好吧。」

米凱爾攬著華的肩膀,方才正是她動用識之權能直接讓後者進入了休眠。

在清醒的痛苦與麻痹的沉睡中,米凱爾暫且為她做出了選擇。

愛莉在一旁擔憂地看著,米凱爾干脆將華交給了她照顧,而他本人則是走回桌前,一邊用手捏起一團沙拉塞入嘴里嚼著,一邊組織著語言,因為他尚有一些別的發現。

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警報聲忽然響起了。

「嗚——」

短促而嘹亮的一聲。

「這是……三級緊急情況?」

眾人一齊挑了挑眉頭,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嗚!嗚!嗚!嗚!嗚!」

警報聲又快速響了五下,這下所有人面色都變了。

那並不意味著情況等級加深,而是一個分類——「緊急情況與崩壞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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