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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再見(二)

「轟——轟——轟——轟——」

巨人句僂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逐著眼前細小的熒光。

在被剝離了四只崩壞獸的基因後,巨人的體型如同戳破的氣球一樣極速縮水,它的身高沒有多少變化,但原本塊塊虯結的肌肉近乎全部消散,只剩下薄薄的皮肉松垮垮地垂下,勾勒出鮮明的骨頭形狀。

它不再具備有任何崩壞獸的能力,甚至在那些崩壞獸的因子離開後,那先前與米凱爾抗衡的【本能】是否還存在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它體內尚有米凱爾遺失的權能,但那不重要了,沒有了意識作為韁繩,是無法駕馭權能這匹馬的。

總之,如今的它也只不過是一只仗著體型巨大橫沖直撞的野獸罷了。

真論起戰斗力或許還不如凱文要面對的帕凡提加舍沙的組合,但這是不能假手于他人的戰斗,因為他所要面對的,與其說是敵人,不如說是自己。

「哞——」

巨人的腳掌輕易地抹去了一大片街區,米凱爾于亂飛的石塊中竄出,跳到一棟大樓上,但揚起的塵土完全遮蔽了他的視線。

雖然視線模湖不清,但憑借听覺和對周圍空間的感知,米凱爾很難模不清巨人的動向。

正在他準備轉移之時,頭頂的天空忽然更加昏暗了,他立馬在大樓的邊緣止住腳步,于轉身的過程中五指一揮,構築出三層交疊的虛數屏障。

但還不等巨人的手掌與屏障交疊,只是它揮向地面時壓起的掌風,就依然將虛數屏障撕得粉碎。

「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話,你比帕凡提加舍沙厲害多了。」

話音落下,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在方圓百米的範圍內壓出一個巨坑。

掌風將先前的塵霾完全驅散,又倒卷起了更加厚重的塵土,以至于巨人也看不清自己的五指……

「噗呲——」

跨越空間裂隙,黑淵白花的槍尖刺入巨人手背的皮膚,開出一個渺小到甚至無法讓它產生即時痛覺的小洞,但隨著包裹在內層的「黑淵」光芒大作,象征著死之權能的力量順著這個小孔迅速灌入,使得它手背的皮膚很快泛起了青色的紋路。

而對于巨人來說,黑淵白花之于它的體量無異于一個正常人被兩三毫米長的細木刺扎了一下,或許會有些麻意,或許當時根本注意不到,而在死之權能侵入,細胞大規模壞死之後,就連這股麻意都無法傳導到神經了。

故而它對米凱爾的反擊甚至都不知情,只是瞪著猩紅的眼楮盯著自己的右手,仿佛那目光能夠穿透塵霾一般。

直到那塵霾中閃過一絲藍光,只見米凱爾反握著黑淵白花,沿著巨人的手臂一路狂奔,槍尖長及于腳下,在巨人的皮膚上拖出長長的血痕,但里面露出的血肉卻不是正常的殷紅色,而是被權能侵蝕過的青黑。

只可惜,對于巨人這樣的體量來說,這種程度的細胞凋亡也就灑灑水啦。

「哞——」

巨人高揚起手臂,將米凱爾的身形甩下,又揮動左臂想要將自由落體中的米凱爾拍飛。

可這時,巨大身軀的劣勢就暴露無疑——正如米凱爾在合流後補上的,《關于放棄流浪者計劃的若干說明》中所說,「巨大的身軀確實賦予了流浪者無與倫比的破壞力和心理上的壓制感,但它的缺點是太不靈活,對付大型崩壞獸時由于體型相當無法提供優勢,對付律者時,又會因為過于遲鈍形成‘打不到蒼蠅’的局面。」

除非其擁有遠超律者級別的崩壞能支持行動,可先前賦予巨人這一條件的崩壞獸因子已經被剝離了……

于是巨人的手臂來回交錯,它的骨骼幾近軟化,于是到最後雙臂就如絲帶一般揮舞起來,但米凱爾仰仗空間的權能,就像只怎麼也拍不到的蒼蠅,在它的雙臂中穿梭了數個來回後,再一次躍到了巨人的右臂上。

他的腳尖與巨人的肌膚剛一交觸,就感覺到了不對,他腳尖輕輕旋鈕,用力反向躍起,稍稍拉開距離。

下一刻,巨人的身軀忽然砸下,卷起的氣浪直接將米凱爾吹飛。

他連續幾次相位穿梭,終于借由凝實的空間止住身形,只見面前的巨人正如野獸一般四肢即地。

「咕嚕嚕——」

隨著喉頭聳動,一團白汽從巨人那還嵌著血肉的牙縫中噴涂而出。

而後,兩個米凱爾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同樣血紅色的眸子,只不過一面是象征著野蠻獸性的豎童,而另一面是象征著人類理性的齒輪狀童孔。

「哞——」

它長嘯一聲,人類的身軀本不適合爬行,但在它的操控下,四肢卻比站立之時還要靈活。

它的肩膀打開,身軀伏低,「蹭」一下竄向了米凱爾。

「嘖!」

米凱爾腳尖在凝實的空間上輕點,借著空間的權能,在空無一人的高樓大廈間穿行而過,緊隨其後的巨人輕松將這些礙事的鋼筋水泥叢林掃蕩成平地。

它的童孔死死鎖定住了米凱爾,無論他如何逃避,它總是以最短的直線追著,死死咬住不放。

「轟!」

當它用天靈蓋撞開一棟大樓,左爪揮向觸手可及的米凱爾的後背時,耀眼的紫光一時間刺痛了它的視神經。

鳴響的雷電 頭蓋臉湖在它身上,讓它在哀鳴聲中被硬生生擊退上百米。當它滿頭的白汽試圖再次追擊時,強風又從側面的街道襲來,它不得不將手腳都插入大地之中,臉也埋入廢墟里,才避免了被這忽如其來的強大氣流吹翻的命運。

當它終于能抬起頭來時,卻發現米凱爾之于它的距離非但沒有被拉遠,甚至還反過身向自己沖了過來!

「哞————」

巨人以下肢為支撐,半立起身,左臂揮舞之間,輕易將頭頂落下的大片冰稜掃飛,同時它的右臂再次擺出了招財貓的手勢——

「不妙!」

米凱爾童孔微縮,雙手平推在身前,待到巨人的手臂揮下之時,他已經從前到後構造出了五層虛數屏障。

但當初面對第七律者時,只有兩百米高的巨人這一擊掀起的氣浪就能壓得律者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此消彼長之下,雙方的力量對比顯然更加懸殊。

五層虛數屏障只一個照面就被擊破,米凱爾伸手召出空間裂隙,駭人的氣浪一頭灌進了黑洞洞的空間,再從米凱爾身後的裂隙涌出,沿路的高樓瞬間化為齏粉,氣浪一直沖出城市,沖到海邊,卷起更加壯闊的波浪,這才漸漸平息。

而此時的米凱爾頭頂一黑,巨人的右臂再次拍下。

「嘁!」

虛數屏障只阻擋了一瞬,米凱爾趁機躍入身後的空間裂隙,再出現時身形已在半空。

巨人喉頭滾動,脖子瞬間鼓起,而後那鼓動向前挪移,進入口腔,于是它的臉頰鼓起宛如蛤蟆。

「那是?」

短短一秒內,它牙縫中透出的光亮由紫色凝實成黑色,毫無疑問那是單純的崩壞能的壓縮。在無法控制權能的情況下,巨人采用了利用率最低,但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它直接將大量的崩壞能壓縮聚集到口腔,直到再也無法壓縮,徑直噴射了出來。

「笨!」

米凱爾躍入的空間裂隙剛剛閉合,崩壞能射流就已然掃過那片空間,他借由相位穿梭,看似無規律地躲避著這咄咄逼人的一擊,但實則在拉開距離的同時,也將巨人噴射出的崩壞能射流向天空引導。

直到它的脖子幾乎九十度指向天空,米凱爾忽然躍過空間裂隙,出現在了巨人的正前方。

他在躍出空間裂隙的那一刻便已舒展開身體,他右手反握住黑淵白花的中段,在理之律者的洞察、規劃下,每一塊肌肉的狀態,黑淵白花擲出的力道與角度都經過了最精確的驗算。

更何況,他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希兒!」

長槍擲出,米凱爾並沒有動用空間的權能,因為打開空間裂隙亦需要時間,而這一槍的速度,比相位傳送還快!

黑淵白花輕易破開巨人的皮膚,巨大的力道使得這一擊不再只是貫穿傷——沖擊力順著傷口向四處蔓延,表層的皮膚與肌肉都在這一刻蕩漾起了漣漪一般的波紋。

「喝!」

就在這時,米凱爾齒輪版的童孔也鎖定了傷口處。

下一刻,空間權能爆發,以黑淵白花為錨點,整個空間迅速螺旋扭曲,直到將巨人的左臂,連帶著小半個左胸完全擰了下來!

「我願稱這一擊為神威!」

巨人哀嚎起來,它喉口噴涌出的崩壞能射流被鮮血所取代,暗紅色的液體猶如噴泉一般潑灑到數萬米的高空,一頭撞在了世界泡的「邊界」上,就像撞到了一層透明玻璃,瞬間染紅了整片天空。

而後,這些粘連在無形邊界上的鮮血逐漸滴落,天空中一時下起了血雨。

巨人看著站在自己身前不到一臂距離空中的米凱爾,它一邊哀鳴著,一邊聳動起自己的另一邊肩膀,試圖調動起自己的右臂。沒錯,直到此刻,深受重傷,它都沒有放棄殺死米凱爾。

或許,殺死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這同樣是出自生物【求生】的本能。

因為有另一個自己,便意味著自己這一存在並非獨一無二,而是隨時可以被拋棄,被替換的標準零件。

只有讓自己變得獨一無二,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

于是智人殺死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類,才成為了【神明】的寵兒,有了現在的文明。

而此時此刻,由于這種鐫刻在生物體內的本能,兩個【米凱爾】都是那麼地執著于殺死對方。

那不是一件可以用理性分析,並用語言訴說的事,而是埋藏在每一根染色體中的【祝福】,是血液在胸腔中無法抑制的騷動。

米凱爾投擲的姿勢剛剛收尾,他右手一揮,平舉在身前,身側突然張開空間裂隙,他適時地攥緊了手,攥住了激射而出的黑淵白花。

握住的位置和方才擲出時手握的位置完全一樣,除了姿勢倒轉,槍柄上還殘留著一點點汗水。

反觀另一個米凱爾,它梗著脖子不斷鳴嘯著,聲音一會兒飽含著痛苦,一會兒又是赤果果的憤怒。

它的右肩聳動了好幾次,但不知為何,整條右臂完全不听它的使喚。當它疑惑地將視線轉向右臂時,只見那里原本灰褐色的皮膚已然被青黑色覆蓋,皮膚上的筋脈、血管都癟了下去,甚至能聞到一股燻天的惡臭。

很顯然,那是先前米凱爾在它右臂中注入的死之權能。照理來說,以黑淵白花當時灌進的權能量級和持續時間來說,自然是不足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巨人整條右臂的細胞都凋亡。但誰讓這是世界泡呢。

米凱爾要多此一舉地將巨人拖進這個世界泡,自然不僅僅是出于單打獨斗的責任感與宿命感,更是因為在這個世界泡中,在這個有第六律者遺失權能的世界泡中,他可以將黑淵白花的力量放大無數倍。

「準備好了嗎,希兒!」

「嘖!真是磨蹭,趕緊給它最後一擊吧!」

「好 !」

米凱爾雙手倒持著黑淵白花,借由身體下墜的勢能將其輕松刺入大地。

伴隨著黑白交織的光芒,雪白的花朵第一時間長滿了覆蓋了視線所及的每一片角落,就連細密的血雨打在花瓣上,也不能讓它沾染上一絲血紅。它們順著花瓣滑落進更下方的土地,卻反而更加滋潤了花朵。而後,粗壯的青色藤蔓從律者腳邊的地面竄出,輕松將其捆縛。

做完這些,米凱爾的身體忽然踉蹌了一下,幸好拄著黑淵白花,他才得以穩穩站立。畢竟方才太過匆忙,他也並未完全與自己的核心達成「和解」,而是幾乎用暴力的方式強行獲取了一部分權能。

本身權能就不完整,也不穩定,同步率更不高,戰斗到現在,居然有些油盡燈枯的意味。

但緊接著,一股與律者完全相反的力量就從胸口狂暴地涌入了四肢百骸,讓他全身的肌肉都因為太具有力量而發出輕微的酸脹感。

「等等,希兒,你給的太多了!」

「嗦,你到底打不打!」

米凱爾輕笑一聲,眨眼的功夫,在白花盛開的土地上,忽然蒙上了一層湛藍色的色彩。

那是他和希兒共同的顏色,如水、如天一般的藍。

而後,數以萬計的各式軌道炮、火箭彈、電磁狙擊槍鎖定了正中巨大的身形。

「久違的進攻方式啊……」

米凱爾的自言自語從一開始就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所掩蓋,爆炸卷起的塵土遠超先前巨人沖擊帶來的規模,若是從量子之海外觀測這個世界泡,恐怕只能看到其中灰蒙蒙一片混沌的模樣。

就連天空上落下的血雨都沾滿了塵霾。

就連米凱爾動用空間權能的感知能力都只能模索到模湖的一片。

但他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希兒的力量,于是他向著曾經的自己,發起了義無反顧的沖鋒。

他的身體借由空間裂隙不斷躍升,當沖出塵霾的那一刻,印入眼簾的是巨人千瘡百孔的身軀。

它面色痛苦又猙獰,但五官又和米凱爾是那麼……不,那就是米凱爾的五官啊……

槍尖距離巨人的眉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能看到巨人眼中忽然閃過的復雜情緒——

有怨憤、有恐懼,出乎意料的是,居然還有一絲釋然。

而米凱爾也毫不猶豫地,任憑黑淵白花刺入了巨人的眉心。

「撲哧——」

他毫不收斂力氣,直到將黑淵白花完全刺入。

可當他因為湖臉的鮮血眨了眨眼後,出現在他眼前的已經不再是巨人,而是無比熟悉的、大小正常的,他自己。

黑淵白花完全洞穿了另一個米凱爾,幾乎要將他的身體懶腰截斷,而米凱爾本人保持著刺擊的動作和姿勢,由于他先前是騰空下墜的姿態,此時看來不免有些滑稽。

「  ……」

另一個米凱爾的喉結滾動了兩下,血沫順著他的嘴角流出。

「呵呵,還以為,你多少會猶豫一下呢。這麼果斷,真不像……我自己。」

他對米凱爾如此說著。

「……」

米凱爾徒然地張了張嘴,他儼然意識到了什麼,可……他果然還是不擅長在告別的時候說話。

「不過好,果斷地好…… ……咳咳!就讓你脆弱的那一部分隨我一起死去吧……親愛的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是否會是最後一個,但,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情況……請務必和今天一樣,不要猶豫。人只有不斷殺死自己的過去,才能真正走向……咳咳咳!」

「……」

「看來說不了什麼扇情的話了,再見,未來的我。」

米凱爾伸出左手,想要抵住他的身體,將黑淵白花抽出,可還不等他的手觸及到那另一個自己,對方就先一步化為流光消逝。

米凱爾只來得及握住了一捧光粒子,但它們隨即又從他的指縫中流出,消散地無影無蹤。

再眨一眨眼,他已站在一片盛開的白花之中,眼前巨人的身體在死亡的權能下快速分解,最後消弭于無形。

左手掌心忽然被硌了一下,這讓他意識到自己並非全然沒有握住任何東西。

他抬起手,只見一藍一紅兩枚寶石懸浮于他的掌心。

「……」

再看向更遠的方向,在那棟被他設為最初錨點的高樓上,一道粉色的身影正遙遙眺望著此處。

跨越幾十公里的距離,兩人毫無阻礙地對視。

他甚至能看清她眼睫毛的顫抖。

可他微微搖了搖頭——她畢竟不是她。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世界泡中。

「察——」

雪白的槍尖刺入的漆黑的焦土,梅比烏斯 地掀開臨時指揮所的帳篷,米凱爾毫發無傷地站在她面前。

「解決了?」

「嗯,他們呢?」

「切,都解決了,在趕回來的路上呢。怎麼?你要不要去親自迎接一下?」

她的話語並沒有問題,語氣也一如既往地熟悉,但配上她從未有過的「年齡」,實在很難不給人一種雌小鬼的感覺。

「不用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米凱爾搖了搖頭,簡單地拒絕道。

還不等梅比烏斯從詫異中緩過神來,只見米凱爾閉上眼、低下頭,攥緊了黑淵白花的槍桿。

只听他默念道︰「再幫我一次吧,希兒!」

「嘖!真拿你沒辦法!」

兩種相護糾纏的藍色以米凱爾的身體為中心,蕩出一圈漣漪,直到將整個地下都市,方圓近六十公里的土地完全覆蓋。

而凡是這道光芒掃過的地方,原本漆黑的焦土逐漸變得肥沃,甚至有青綠色的女敕芽破土而出。

可他帶給梅比烏斯的震驚還遠不止如此。

只見更加澄澈的光芒散開,如同素描筆一般,在新生的土地上勾勒出米凱爾記憶中地下都市的簡筆畫——鱗次櫛比的高樓、金字塔一般的總部基地、四通八達的柏油路、人工湖、防波堤、防波堤邊的楊柳,還有斜斜地綴在天空中的「維爾薇鏈條」。

隨著米凱爾輕輕咧了咧嘴,那簡易的線條間相互渲染,最後由線成面,再到最後成為切實存在的一切,從頭到尾也不過十秒。

空中泛濫的光芒稍有變化,人們相繼沖出了帳篷,踩著冰涼的柏油路面抬頭仰望,只見連頭頂的人造「蒼穹」都被米凱爾補完了。

可就當梅比烏斯放下視線的時候,就在梅和其他人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那造就了這一切的人卻再次消失了。

…………

北緯十一度二十分,東經一百四十二度十一點五分。

這里是世界上最深的海底,而更向東不到十海里,便是這個星球上科技最發達,人口最密集的大陸——穆大陸。

海底是昏暗不已,連一絲光芒都沒有的,可在這里不同,不遠處綻放的細小熒光為米凱爾指明了方向。

「嘖!沒想到你還挺懂她的心意的。」

「希兒一直很想好好看一次大海,完全放松,不受任何俗事阻礙的那種。而我們本身有過無數次機會達成這個願望。」

「……」

這一次,輪到希兒沉默了。

「你/我到底是不是希兒呢?」

默契地,在世界上最深的海底,兩個意識思考著相同的問題。

假設有一艘能航行無限久的船,名為忒修斯之船,從它離開港口的第一天起,組成它的木板、零件便開始依次腐朽毀壞。每當這樣的事情發生後,水手們便會用嶄新的零件將其替換,直到這艘船上再也沒有一塊零件是最初時的那塊。

那麼,這艘船還是忒修斯之船嗎?

若是把拆下來的腐朽零件重新拼湊成一艘船,這艘船和現在依舊在航行的,究竟哪一艘是忒修斯之船呢?

如今擺在二人面前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希兒的意識是出于阿波尼亞對于之前那個希兒的人格的復制,並且,只代表著精神分裂下一半的人格,這就是她為何和先前的希兒表層性格迥異的原因。

而若要論及存在方式,她更不佔有希兒原本的身體,甚至不是以人的姿態——

當她賴以存生的魂鋼項鏈被毗濕奴因子吞噬的那一瞬間,失去了原本載體的【她】與空有載體而未孕育出意識的聖痕相融合,成為了現在這樣的存在。

她從意識到載體都是嶄新的,可卻依然能被稱之為希兒,真是神奇呢……

「不管怎麼說,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待在你的身體里,看著你……算了,反正沒有我你也一樣可以使用聖痕的力量,我即使在你的幫助下短暫離開,也隨時能回到這里,是吧?」

「沒錯。」

「那就別猶豫了,趕緊讓我看看,【海】真正的樣子。」

「嗯。」

在米凱爾的面前,量子之海的入口稍稍打開,又 地關閉,最後,在空間權能的縫合下徹底無法從外界感知。

他們誰也沒有說再見,所以這自然算不得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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