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雖然不是我爸爸做的，可你媽媽會那樣……和他的自私懦弱也月兌不了關系，所以他一直很愧疚，活著的時候幾乎每年都抽時間來祭奠你媽媽……」樹木翠綠的葉子折射出晶瑩的光芒，映著林宇浩唇邊的無奈而沉重的苦笑，飄渺得如同一觸即逝的霧氣。
我直直地盯著他，心里的感覺一時間很復雜，不知道是該譴責林宇浩爸爸的懦弱我母親的愚昧，還是該痛恨那個年代的落後……
「那個年代……」林宇浩嗓音低啞，帶著壓抑不住的愧疚，「那樣的境況……他那樣也實在是逼不得已……」說到這里，他凝重了神色，慢慢低下頭，對上我的視線，眼里的情緒慢慢變得復雜，痛苦、愛戀、無奈、委屈、掙扎、絕望，各種情緒交織……
「……」我的心不禁顫抖起來。
「所以……你要怨恨的話，我無話可說……」他輕輕地說，淡淡的嗓音听起來似乎沒什麼異樣，可神色中卻明顯的帶著痛苦的脆弱。
我的心仿佛瞬間被一只手緊緊揪住了，痛的好像隨時要破裂！
是啊！
那個年代……那樣的境況……那樣的逼不得已……
在面對一個掌握著自己前途命運的強權人士和一個無權無勢土生土長的底層農民時，換作任何人，可能都會那樣選擇……
畢竟，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
何況……在那樣物質匱乏的年代……
我慢慢垂下眼眸，心底幾乎能理解林宇浩爸爸那時做出那種選擇的無奈了，可是……目光轉落到那座孤零零的墳上，胸腔里頓時像是被壓了坨生鐵一般沉重、窒息、難受。
「小白……」耳畔響起林宇浩疼惜的輕呼，緊接著一只修長勻稱的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轉過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楮，「什麼事？」
搭在我肩上的手，緩緩收緊，林宇浩深深看著我，「接下來……我們……到你媽媽的墳前去說，好嗎？」
「為什麼？」我不解地看著他。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緩緩下滑，慢慢地包裹住我的一只手。
「因為……」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他低沉溫柔地道︰「我有話……想對你……和你媽媽說。」
「哦……」心弦微動，我低應一聲，乖順地由著他握手輕拽而起。
「走吧！」林宇浩牽著我朝我母親的墳前走去。
我落後半步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濃密的黑發，高大的後背，再看著他與我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我突然感覺，在盛夏璀璨明亮的陽光中，心底的那些痛苦、糾結、悲傷……各種負面的情緒，瞬間被另外一種情愫掩蓋，顯得並不那麼的可怕絕望了。
手握著手地走到我母親的墳前，林宇浩與我並肩而立。
「阿姨，」恭恭敬敬地朝著墳墓鞠了一躬後，他無比誠懇地道︰「對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復雜，不但意外、不解、忐忑，甚至還有一絲奇怪的酸澀。
我轉過頭，看著他深邃的輪廓。
「關于過去，」仿似沒有接收到我探究的視線，他仍然表情誠懇地看著墳墓，聲音低沉，「我只能代表我爸爸，誠摯地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可因為時光不能倒流，所以現在，我只能在這里，當著你的面發誓︰我會竭盡我所能的對柳歆婷好，讓她幸福，讓她快樂，以彌補我爸爸……當年對你的虧欠。」
轟——
全身一震，我的腦子嗡了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林宇浩這是什麼意思！
彌補？！
施舍？！
「林宇浩……」蒼白了臉色，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嘴唇顫抖︰「你……你……什麼意思？難道……」
難道……過去那樣的惦念，你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彌補……
難道……現在，也是因為彌補你才那樣與我……糾纏。
胸口仿佛被人突然捅了一刀，疼得我一陣索瑟。
我張大嘴，極力想問個清楚，可發顫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怎麼也問不出聲。
我淒楚地看著那張一直印在心底深處的臉，怎麼也無法相信過去那些美好的曾經是因為彌補因為虧欠。
陽光白花花地刺眼。
天地間的一切被照得微微反光，閃啊閃，明亮得令人眩暈。
我呆呆地望著林宇浩那英俊的臉，淚水慢慢蓄滿眼眶。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林宇浩是喜歡我的。
以為他如此執拗地對我念念不忘是因為愛……
可是現在，听到他堅定的誓言，我突然感覺事情不像是我以為的那樣了。
似乎只是因為虧欠和彌補，他才與我在一起。
心髒莫名的揪緊難受……
我突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柳歆婷，」似乎感覺到了我低落的情緒，林宇浩轉過頭來，眼神閃了閃， 「你怎麼想？」他低沉地問。
我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
面對一個發誓因為虧欠和彌補要對我好的男人，有誰能來告訴我，我該怎麼想？
心窒悶得似要爆炸了一般，我直直地盯著他，像個雕塑，悶不吭聲。
林宇浩不由皺了皺眉頭︰「柳歆婷，我在問你話呢！」
「……」繼續當雕塑，沒有反應。
林宇浩磨了磨牙，「問你話，你在發什麼呆？」
「……」
「柳歆婷，」林宇浩的耐性終于耗盡。他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在我的腦門上點了下，力度大得我的頭顱都往後傾的時候帽子都差點掉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胸中「呼」地竄上一把咕咕小火。
「我想什麼和你有關嗎？」扶正帽子，慢慢挺直腦袋，我淡淡睨著他，冷笑︰「你憑什麼過問我的想法？」
「你……」林宇浩猛上前一步，逼近我，黑眸銳利，「什麼意思？你在生氣？」
「我生什麼氣？」指甲陷入手心，我臉上故作無謂地微微一笑，心里卻翻絞起陣陣疼痛， 「你這麼好心的帶我來這里，這麼虔誠的來道歉，這麼認真的來發誓，我還能生什麼氣？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帶我來看她，感謝你的道歉，感謝你的發誓，不過……」轉過身，目光幽幽移向遠處蒼茫的天際，心中難過得仿佛丟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一樣，「你不用發那些要彌補虧欠的誓言，我不需要，我媽媽也不需要……因為她……肯定不會希望一個男人只是因為虧欠和彌補才對我好……」
各種情緒開始在胸腔里翻涌，難過、悲傷、絕望、憤怒……我幾乎想要大吼出「我需要的是你發自內心的愛，而不是因為彌補因為彌補施舍對我的好……」可最終還是低喃如蚊吟，化作了凝噎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