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被熟人看見，總歸是件尷尬的事。
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所以，像離散多年的戀人，我們互相凝望著，互相微笑著，卻在彼此的眼里找不到一絲暖意與一丁點笑意。
他的眼神，一片冰冷，隱隱透露出我所不能理解的不屑和憤怒。
我的眼里，一片尷尬，混合著相親被人撞了現形的窘迫和不滿。
耳邊的手機還處于通話狀態。
「柳小姐，」幽幽然然的聲音通過手機傳過來，仿佛來自地獄索命的使者，「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麼？居然……在這里也能踫得到！」
這是緣分麼？
我倒覺得用陰魂不散來形容更貼切！
出故障的電梯里……
蹲著大哭的大街上……
和男人相親的飯店……
也不知道我和他是八字犯沖還是怎麼的，總是在我最尷尬的時候遇見他。
無視我的沉默不語，楊俊達幽幽然然的聲音繼續通過手機傳進我的耳朵，「一直以來，我都想找機會與柳小姐單獨坐坐，交流交流，可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他忽地斂了神色，意味深長道︰「我以為……像柳小姐這樣出眾的美女，與之般配的男人必然是家世顯赫長相俊美的人中之龍，沒想到……呵呵……柳小姐……恕我直言……看來……你挑對象的眼光不怎麼高啊！」
「楊總！您不覺得您這樣很無禮嗎？」禮貌地對著楊俊達微微一笑，我把手機輕輕從耳邊拿開，然後，啪的一聲，重重闔上。
看見我的動作，楊俊達上彎嘴角，扯了一個邪氣古怪卻諷刺味極重的笑容。
他闔上手機，繞過玻璃屏風，走到我面前，煞有其事地點頭應道︰「打擾美女約會，是有點無禮！不過，為了約會，柳小姐，你今天還真是明艷動人呵！」
他尖利的眼楮把我從頭掃視到腳，好像我有多不正經。
我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除了手、臉、脖子，沒有一處暴露。
「謝謝您的夸獎。」避開他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指尖描撫上玻璃屏風上的圖案，我淡淡一笑︰「不過楊總，您再以這樣的口氣說話的話，我會誤認為您對我有意的噢！」
啪！一個巴掌狠狠拍上屏風。
「你……還真是自信得讓人無語啊！柳——歆——婷——女——士——！」俊美的眼楮里浮現出一絲慍意，楊俊達陰了臉看著我，一字一字磨道。
「沒辦法啊！誰叫我花容月貌蕙心蘭質冰雪聰明溫柔賢惠呢！」微微一笑，我神色淡然地抬手撫模上自己的臉，看楊俊達黑了臉，露出一副嘴里進了蒼蠅想要嘔吐卻吐不出什麼被惡心到的表情，不由得加了一句︰「難道楊總覺得我還不夠格用這幾個詞語來形容麼？」
「咳咳咳……」臉上閃過一絲被人戳穿內心想法的尷尬，楊俊達單手捂嘴，輕咳了幾下，「咳……抱歉……柳小姐……我感冒了……有些咳嗽……咳咳咳……不過……說實話……柳小姐……我今天才發現你很有搞銷售的潛力！」
「哦？」我挑眉看向楊俊達，「這麼說您又有給我另排職位的想法咯？」
深幽至黑的眸子一閃，他慵懶地倚靠上屏風，閑閑道︰「我倒是早就有這個想法，想把你放到客戶部去，」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目光掠過我的臉，眸中幽幽暗暗，如同光影交接般不定，「可就怕……你這樣的人才……到了客戶部不但拉攏不了客戶，反而……還會……得罪那些老客戶啊！」
握了握拳頭，我有些不滿地瞪向楊俊達，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可我卻感覺到了郁悶，被人看輕的郁悶。
見我面色不佳，楊俊達黑眸微微眯起，無辜地看著我，悠悠道︰「作為你們的上司，我對你們實際上的為人處世的了解和你們心里認為我應該了解的了解，相比起來實際上可要多很多喲！」
很拗口的一句話，我根本沒弄清楚什麼意思。
我定定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楮，卻發現那里比以往更加復雜深遠，幽暗明滅，什麼都看不清。
「楊總，既然你見識這麼廣博消息這麼靈通鼻子這麼敏銳，那怎麼沒有發現‘泄密’事件上我是被冤枉的啊？」暗自猜模著楊俊達似乎是想傳達出一種萬事他都知道點什麼都別想糊弄他的意思，輕微闔了一下眼楮，唇慢慢勾起，我似笑非笑地對上他的眼光，「說實話，我很討厭自以為是不明事實真相窺見一隅就胡亂做出決定的領導，更討厭那種喜歡與公司女職員曖昧不清肆意玩弄女職員感情的上司，」慢慢坐直身子，我直視于他，眸色漸銳，一字一頓道︰「所以，楊總……請你不要以這樣的模樣出現在我眼前，否則……讓我生出誤會影響我們之間的相處，就不好辦了。」
楊俊達微微嘆一口氣，目光從我臉上移開，不再說話，也無動作。
許久，他低低開口，「對于……你‘泄密’這件事的處理……是有原因的……你別……太放在心上……」
我冷冷一笑，「這件事里……我只是一個被陷害的人……處理意見卻要我將自己五年每月收入的三分之二白白貢獻給公司，換作是你，你能不把這事放心上嗎？」
看他雙眉緊蹙眉，嘴角抽動，似乎極力在控制著情緒，我返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想與他再繼續說下去。
再繼續說下去，怕會發展到有那麼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講出一些讓雙方彼此都不高興的言語來。
肖慶豐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無視背後楊俊達冰冷如芒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一道又一道地穿過屏風劃上我的脊梁，我正慢條斯理地用小勺挖著螃蟹腿里的肉吃。
「要不要再來兩只？」見我挖得嚴肅認真，吃得有滋有味，肖慶豐詢問了一句。
「不用了。」我搖搖頭。與楊俊達一番夾槍帶棍字字帶刺充滿敵意的語言交流，已經徹底地讓我失去了食欲。眼前再美味的佳肴，再可口的飯菜，在我的嘴里都已經變得不是滋味，味同嚼蠟了。
「我已經飽了。你吃飽了嗎？吃飽了的話我們就走吧！」見肖慶豐欲再次坐下，我連忙拿起手提包，站起身。
可能有些意外我的想法，肖慶豐明顯愣了一下，但隨即馬上便反應過來，招來服務員結賬買單。
聚賢閣位于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之一。
此刻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城市剛罩于一片璀璨之中，寬闊馬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交織移動。
「去商業街逛逛吧！」肖慶豐結完帳出來，見我站在聚賢閣的門口看著城市的繁華發愣，提議道。
手指撫過聚賢閣門口的棕竹葉，我打了個呵欠，「對不起，肖老師。我今天上了一整天的班，很累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改天再去逛，好嗎？」
「這樣啊！」肖慶豐猶豫了一下，看向街上川流不息的車影，「那……我開車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了……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邊走邊說，說到最後兩個字時，我已經走到街邊伸手招出租車了。
「柳小姐，今天能認識你，我也很開心。希望我們以後……能經常聯系。」肖慶豐見我執意要走，也不纏留，走到街邊紳士地替我攔下一輛出租車並打開了車門。
「謝謝……再見。」我坐進車里，朝他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