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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章 新年(7)

夏仲沉默地站在密澤瑟爾的身側,他著迷地注視著一個放在他對面櫃子上的星象儀——和世面上常見的那些便宜貨截然不同,代表群星的金色圓球不斷自傳著懸空漂浮在既定的軌道上緩慢移動,和法師原本所熟知的有微弱的差別,但卻無比契合最近他正在學習和記憶的部分。

所以當談話中的兩個人選擇暫停,有志一同地將視線轉向這顆特別的幼星發現他就像一個愛走神的壞學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那個小小的道具之上時,不論是伊維薩還是大星見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你可以選擇在其他時間來看看它。」密澤瑟爾開口說道,他給了夏仲一個不錯的建議,「它是許多代之前的大星見遺留下來的物品,只有歷代的星塔主人能夠使用,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將它送給你。」

「它很漂亮。」夏仲的目光仍舊黏在其中某顆正越過其他所有星辰的星星上,那纏綿勁兒啊,就好像它是法師最為深愛的女郎,「我是說,我相信這世上絕不會有第二個。」他終于收回了視線,不無遺憾地說道,「真遺憾——哪怕是我,也有想要的東西。」

密澤瑟爾笑眯眯地看著他,「也許你可以去找安斯特拉瑟,」他的口氣听起來就像是一個縱容和溺愛孩子的父親,「他的手非常靈巧,也擅長附魔什麼的——我記得安斯送給伊斯戴爾第一次成年禮的禮物就是一個星象儀,仿自你非常喜愛的這一座。」

「我會去。」夏仲難得露出興致勃勃好像孩子一樣的好奇心,「不過我以為他擅長的是草藥學和卷軸的制作,這兩項技藝的高超在我看來幾乎無人能及。」

伊維薩不得不出聲打斷了兩個薩貝爾人之間溫馨的交流。「大星見,」他無可奈何地提醒道,「也許我們應該和米拉伊迪爾談一談剛才的事?我認為他甚至在話題剛開始時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星象儀之上。」

「噢,是的是的。」密澤瑟爾就像剛想起一樣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表達歉意什麼的——雖然就效果來說,與其說他希望能讓氣氛變得更輕松,不如說給了兩個人無比的驚嚇也許更貼切——「伊維薩向我提議,」看起來他的臉上終于恢復了平時的樣子,也就是平靜和淡然,「他希望你能夠加入到關于兩個男孩的搜索中去,他認為,也許塞普西雅的法術能為我們提供更多的驚喜。」

「我認為也許作用並不像你認為的那樣有效。」夏仲說道,「法術和星力有非常類似的地方,就像最好的獵狗也無法發現經歷時間洗禮的痕跡,我恐怕法術也不太可能發現已經消散許多天的線索。」

伊維薩看上去有些失望,不過也僅僅是有些而已。「我曾經心懷奢望,不過果然過分的期待是一件愚蠢的事,不過我還是希望米拉伊迪爾你能加入進來——我有一些奇怪的感覺,但星見們無法為我證明。」

他站了起來,面對著夏仲異常恭敬地彎下腰,「我需要你的力量。」

「去吧。」密澤瑟爾對法師說道,「雖然我並不願意讓幼星摻合進一件禍福不詳的事兒當中——我們從不曾有這樣的傳統。不過伊維薩打動了我——你和伊斯戴爾有巨大的不同,將你強迫框入薩貝爾人的傳統反而是一件蠢事。」

夏仲對大星見欠欠身,「感謝您的支持。」他轉向伊維薩,「我並不知道我能做多少,不過我將竭盡所能。」

「那就夠了,再好不過。」

將有一棵幼星加入到搜索之中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蘇倫森林。大多數沙彌揚人對此感到驚訝,但很快就是感激和愧疚——就在不久之前,他們甚至認為星塔對此事置之不理,但星塔卻讓珍貴的幼星參加到搜查當中。

「雖然我認為米拉伊迪爾幼星干不了什麼特別有用的事——」一個穩重的中年男人在和朋友談論此事時說道,「但這表明了星塔的態度,大星見絕不會放棄我們,星塔也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眷屬。」

朋友們為他的話輕輕鼓掌,「說得好!」其中一個人滿臉熱切,「現在是幼星,也許不久之後更多的星見就會加入進來——準是這樣!」他甚至激動得臉頰的肌肉不斷哆嗦,「準時這樣!」他興奮得滿臉通紅——雖然阿倫不是他的孩子,確實他唯一的外甥。

坐在他身邊的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提爾代還是阿倫都是好孩子,」其他人安慰他,「雖然沒能找到他們,但星見之前就說過了,他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星見們唯一的結論,除此之外薩貝爾人再沒有任何一句話。不過此時當然沒有人會告訴這個擔心外甥的可憐舅父,他們只是不斷為他加油鼓勁兒,祝福的話說了又說,直到灌滿男人的耳朵。

這樣的情景在村子中到處都是——蘇倫森林實在是平靜了太長的時間。三年戰爭之後沙彌揚人便封閉了森林,直到三十年前,蘇倫森林的人們從不理會貝爾瑪的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他們自始自終對這個世界抱有深刻的戒心和……恐懼。前者被一代又一代地不斷教導強化,而後者大約就是前者某種微妙的變形。

兩個男孩的失蹤在沙彌揚人之間引起軒然大波,這是三年之後蘇倫森林迎來的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場災難,人們紛紛談論它,無法克制地想象著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不管是在道路上還是在木屋里,最近任何的話題都可能轉向這件事,哪怕是星塔對此也無可奈何。

「實在是糟糕透頂。」貝納德對夏仲直言不諱地說,「我們在哪兒都能听到亂七八糟的消息,有人說男孩掉下了懸崖,有人則說一定是某種極為凶猛的動物,林狼或者熊什麼的。」女戰士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某些時候我也會對族人們的天真感到憂慮。」

「這不是什麼壞事。天真是那些不經災禍的人們所擁有的特權——別認為這總是一件壞事。」漫不經心地說完,夏仲端詳著手中的羊皮地圖,上面做了密密麻麻的標記,「這是你們的發現?」

「對,基本上。」伊維薩在鋪在桌面的另一張相同的地圖上指了指,「我們在這里,這里和這里發現了大量的痕跡——」他看了一眼貝納德,後者了然地點點頭,接過了說明的工作,「比如說這里,」晨星曲起指關節敲了敲桌面,「林狼從不會到這里來,因為附近有一頭性情暴躁的公熊,但是我們居然在這兒發現了林狼的尿液——哪怕是豐富的雨水也沒能完全消除掉腥羶的味道。」

「不合常理。」夏仲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還有這兒——大約是一個月之前我手下的某個年輕人,」伊維薩說道,「他帶著姑娘上那兒去,」巡林隊的首領對上幼星了然的目光有片刻的尷尬,不過馬上他就恢復了正常,「然後據他說他在那里砍下了不少樹枝,卻避開了幾棵榿木——因為那還是小樹;但我們後來卻發現那兒的榿木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來沒存在似的。」

「真有意思。」法師挑了挑眉毛,「繼續。」他吩咐道。

「這里發現了一點木頭燃燒過的痕跡,這里則是一片烤過的肉片——我認為也許是牛肉或者是別的什麼肉類,但絕不會是羊肉和鹿肉。」貝納德詳細地為夏仲解說道,「這里和先前一樣,也是在林狼絕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發現了它的痕跡。」

「入侵者。」法師肯定地說道。

兩個沙彌揚人對幼星的結論點頭表示贊同。「但我們無論如何都沒法發現他們的影子。」這一點讓伊維薩感到格外沮喪,這也讓他最近的脾氣和嗓門變得急躁起來︰「是的,雖然沒有告訴更多的人,但我的小伙子們都是最棒的沙彌揚年輕人,如果真有什麼線索,他們一定會發現並且會循著線索將那些該死的家伙揪出來。」

「我認為也許入侵者里混入了法師。」貝納德冷靜地說,「不然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力量能在蘇倫森林中瞞過沙彌揚人的眼楮。」

「這個世界擁有許多種力量,而法術只是力量的一種。」夏仲說道,他的目光離開了地圖,直視著貝納德,「法術也有做不到的許多事。」

「只要能做到現在的事兒就行啦。」

法師聳聳肩,他說,「這倒是能做到的。」

不過哪怕伊維薩恨不得立刻帶著夏仲到森林中去,但糟糕的天氣無疑打消了他的念頭——星見告訴他們,今年的蘇倫森林將擁有一個反常的天氣,相比往年更加漫長的陰雨天氣就是證明。

這個消息讓伊維薩徹底冷靜下來。然後巡林隊的首領找來了兩個男孩的父母,在長老和星見的見證之下告訴他們現在還不是開始搜索的好時候。

「雨水太過豐富,每個人都知道現在的森林有多危險,我不能讓小伙子們冒險,更不要說現在還有一位幼星。」

「星見保證說男孩們還活著,並且就在這座森林當中。」伊維薩肯定地說道,「只有這一點我是確定無疑的。」

只要不是孩子們死亡的消息,父母們都樂于接受。

「我們將盡快並且全力開始搜索。」伊維薩最後宣布道,「我希望你們能給巡林隊更多的時間。」

在糟糕的天氣里,夏仲並沒能完全閑下來,他從自己塵封已久的法術書里找到了一個非常適合現在這個情況的法術︰「克萊斯科的尋人術。」

「這是一個非常罕見的法術。」夏仲向兩位沙彌揚人介紹道,「很少會有法師使用這個法術,它的咒語冗長並且極為拗口,」法師搖搖頭,顯然對此心有余悸,「但效果卻非常雞肋,應該說,僅比毫無辦法好了那麼一些。」

「哪怕只是好上一些對于現在都是巨大的幫助。」貝納德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們需要這個。」

夏仲嘆了口氣,「好吧。」他妥協了,法師不情願地說道,「幫我找來失蹤者最貼身的衣服,從雙親中指中擠出的在太陽升起第一個卡比之內的第一滴鮮血,唔,」他回憶道,「還有帶皮和帶葉的橡樹枝條,最後是羊羔的鮮血。」

伊維薩極為懷疑地看著他,「抱歉,」他說道,「可是也許有哪里弄錯了——我從來不知道這些東西居然和一個咒語有關。」

「對。」法師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也非常驚訝,但是你還是必須準備好以上這些。」

這是一個非常需要向薩蘇斯祈禱的法術。這是夏仲在詳細了解了法術之後所能給出的唯一的評價。法術通常需要施法者用整整一天冥想和準備,它會借助親人的血與骨尋找失蹤者的信息,用橡樹與泰格進行溝通,羊羔的血則用于勾畫魔法陣——是的,克萊斯科的尋人術不僅是一個咒語,也是一個巨大繁復的魔法陣。

盡管抱有懷疑,但伊維薩還是為夏仲找來了所有應該準備的東西——男孩們的父母按照法師的吩咐準備好了鮮血,巡林隊的首領則親自到樹林中取來一段帶皮帶葉的橡樹樹枝,而羊羔的鮮血則來自貝納德姨母家的山羊棚。

法師花了整整一天用于冥想。他沒有喝水,更不可能吃飯。夏仲盡可能地使識海平靜下來,然後試探性地向魔網的深處盡可能地潛去,他安撫了所有的元素,做好了一切準備。

然後,當得拉耶斯出現在遙遠天際的那一刻,法術開始了。

在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之中,早已準備好的法師赤腳踏進早已畫好的魔法陣中——由一個標準圓和六角星組成,空白處全是法師用灌注了魔力的羊羔鮮血寫下的魔文,在法師主持魔法陣運轉期間,凡人哪怕看上一眼都會立刻瘋狂而死。

當法師的雙腳踏入之後,原本暗紅的魔法陣立刻開始閃耀銀色的光芒,就好像這座魔法陣並不是由鮮血而是由銀色的粉末勾畫,光芒顫巍巍地越升越高,它們就像擁有自我的意識和生命,開始向著法師纏繞過去。

法師對此毫不關心。

「父親的骨與母親的血,」他閉著眼楮念誦道,同時將取自男孩們父母的鮮血滴入魔法陣之中,鮮血立刻被銀光所吞噬,而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了一些。

「獻給自然與森林,掌管平衡的泰格的橡樹,它擁有樹皮和樹葉,」法師投下橡樹的枝條;

「失蹤者的味道,」他投下兩片不同顏色卻同樣材質的布片;

然後法師猛然睜開眼楮,他的視線茫然沒有焦點,銀色的眼楮里逐漸匯聚起危險的風暴。他開始不斷在魔法陣之中走動,每一步都踏在了那些危險的魔文之上,夏仲大喝道︰「血與骨獻給此處的亡魂,珍貴的橡樹獻給神祗作為禮物,吾將得到吾想要的一切!」

銀光突然收縮回了暗紅的色澤之中,但就在下一刻,這些光芒爭先恐後地從禁錮當中飛快地涌出,將法師包圍了在光之繭中。

這光芒實在太過耀眼,幾乎讓人睜不開眼楮。貝納德和伊維薩不得不舉起手擋在眼前,他們尤其忐忑並充滿敬畏——星見不會刻意追求那些沒有用處的效果,而法師們也並非每個人都能做到剛才夏仲所做的一切。

也許是半個卡爾,也許是更短的時間,光芒終于慢慢消失,房間恢復了開始的平靜。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有人敢于上前甚至是踏入這個已經被標上神秘的木屋——是的,夏仲並未選擇星塔作為施法的場所,因為星力太過強大,而塞普西雅的法術一直和它有微妙的沖突。

夏仲推開門疲憊地走了出來。他大汗淋灕,腳步踉蹌,不過法師還是成功地依靠自己的雙腿走到了兩個沙彌揚人的身邊——當然,這也和沙彌揚人立刻沖上去有關。

「法術成功了。」他說道,同時接過貝納德遞給他的水壺,「原本我以為也許會失敗,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法術的確有非常特別的地方。」他喝了口水,開始談論剛才的一切,「也許我應該為它花點時間。」

伊維薩小心翼翼充滿希望地開口,「也許您得知了男孩的下落?」他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敬語——不過毫不奇怪,就連貝納德對待夏仲的態度也小心了幾分。

法師搖搖頭。「不。」他直接說道,「這是一個極度需要薩蘇斯眷顧的法術,我的意思是,這個法術哪怕成功,也得具有相當好的運氣才有可能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伊維薩突然有了非常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幼星就遺憾地說道︰「但從以前開始,我的運氣就不怎麼樣——薩蘇斯似乎特別不欣賞那些討厭宴會和狂飲的人。」

「男孩們的確還在這座森林里,死神的車架距離他們非常遙遠,然而——」夏仲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看著兩個努力保持平靜的沙彌揚人,吐出意味深長的句子︰「失蹤者將不會減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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