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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決戰江南(八)

僅剩的五百三十多名重騎兵身上的板甲被厚厚的血污覆蓋,已沒有了一絲閃亮,便如地府殺出的死神,沉默卻堅定地從許爾顯所部虜兵間一遍遍反復沖殺。

與此同時,五百多名龍衛軍步兵悄然沖到建虜陣前,摘下自己背後的鋼鏟,手腳利索地將車的木質車軸鏟斷。

四周的清軍被重騎兵、獵兵殺得鬼哭狼嚎,哪兒還有人去關心車。

片刻間,最前排那二百來部車便都斜攤在了地上。而後這些步兵就在原地朝混亂的建虜陣中發銃,倒是過了回獵兵的癮。

多鐸再也繃不住了,這才不到兩刻鐘的工夫,自己前軍便已亂作一團。他臉色鐵青地對碩塞道︰「令祖潤澤帶三千精騎驅走這隊南人!」

「!」

等祖潤澤率關寧騎兵穿過何洛會、曹恭誠兩人的軍陣來到最前沿,許爾顯的人馬已經完全崩潰了。

祖潤澤手持三眼銃,低頭直撲向朱家弟等人,沿途也無法避讓到處亂跑的潰兵,不知踩死了多少。

朱家弟見狀立刻下令撤退,但他所部戰馬已近力竭,剛跑出半里地便被祖潤澤從身後追上。

數千三眼銃接連轟響,這銃威力極弱,壓根無法傷及重騎兵。但這些關寧兵隨後輪動沉重的鐵銃,如使巨錘一般砸向朱家弟的人,當即便有百余騎兵被「鐵錘」巨大的沖擊力掀落馬下。

焦璉忙帶了三百槍騎兵從陣中迎出,從關寧騎兵身側疾速掠過,先是簧輪銃齊射,而後又用長槍斜刺,西側的數十虜騎應聲斃命。

祖潤澤被側面意外的打擊搞得一愣,硝煙之下又難以看清有多少敵軍三眼銃威力雖差,造煙的能力卻很強。

就在他略為猶豫的工夫,朱家弟的重騎兵壓力頓時大減,又奔行片刻,所有活著的三百七十名重騎兵終于進入了步兵的射程之內。

祖潤澤只得無奈掉頭返回,途中又吃了好幾輪大炮。

另一邊負責破壞車的五百步兵和獵兵營則一早便退回本陣,此時建虜前軍已是一片狼藉。尸體到處都是,毀壞的車橫在路上,這些都極大地妨礙了後面曹恭誠部繼續推進畢竟人可以簡單從障礙物上跨過去,沉重的車卻不行。

待曹恭誠頂著明軍大炮約束住許爾顯的潰兵,又將尸體、斷軸的車等清理干淨,自己再重整隊形,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三百多名龍衛軍重騎兵便是這樣,用他們的生命爭取到寶貴的近一個半時辰!

天色已經大亮。

建虜雖折損了兩千四五百人,但對于五萬五千大軍來說根本不以為意,在多鐸的催促之下,曹恭誠變為前隊,又繼續向郗明山攻來。

朱家弟遠觀敵情,面色堅毅地拍了拍焦璉的肩膀,「焦老弟,這下得咱們一起出陣了。」

在大炮火力不足的情況下,對付車最為有效的手段便是騎兵襲擾。車毫無機動能力可言,只要騎兵尋到缺口突入車之後,多半都能攪得推車步卒一片混亂。

在關寧鐵騎還效忠大明的時候,時常能配合步軍剿滅建虜車陣。但隨著祖大壽和吳三桂先後投降,大明再也沒有敢于橫沖敵陣的騎兵隊伍,于是清軍車立刻大顯神威,打得明軍步兵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焦璉點頭笑道︰「某與朱兄一同赴死。卻看是你麾下重騎殺敵多,還是我槍騎兵更厲害!」

「哈哈,好!痛快!」

僅休息了一個時辰的重騎兵隨即換了戰馬,重新披掛上陣,周身黑紅色的鮮血令他們顯得極為猙獰。

三百槍騎兵緊隨其後,再次沖向敵陣。

多鐸這次不敢再托大,立刻派出驍騎掩護,整個清軍軍陣又是向兩側分開,前進速度大為減緩。

朱家弟和焦璉剛殺入曹恭誠陣中,南面便傳來隆隆馬蹄聲,這次是祖潤澤和張洪謨一同出擊,超過五千虜騎洶涌而來。

龍衛軍騎兵卻似熟視無睹,仍是拼盡力氣沖殺建虜步卒。配合破壞車的龍衛軍步兵也是快步跑來。

五千關寧騎兵從兩個方向突襲那不到七百的明軍騎兵。縱然重騎兵鋼甲再堅固,縱然槍騎兵長槍再佔優勢,但在絕對人數劣勢的情況下,他們很快便被敵軍沖散。

即便如此,龍衛軍騎兵仍舊盡可能地聚為小隊,朝建虜步卒密集的地方奔去,引得身後關寧鐵騎大量踐踏推車的虜兵。

前後不到兩刻鐘,攻入敵陣的明軍騎兵便已近全軍覆沒。但在他們拼死沖殺之下,曹恭誠部已經陷入混亂,死傷無數,雖然其中多是被自己人踩死的。

而陣前的車也被毀去大半,若非張洪謨分出一千騎兵前去保護車,連最後那不到百部都難以剩下。

朱家弟身負重傷,被五名侍衛夾著,拼死沖出了敵陣。而焦璉更是被多支箭矢射中大腿、後背,摔落馬下暈死過去,被一名槍騎兵橫在鞍上,退回軍中。

多鐸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沒想到這些南人如此不要命,一千騎兵悍然赴死,竟牢牢地拖住他大軍前進的步伐近三個時辰!

「我看你還用什麼來拼!」他眼中凶光畢露,「待我大軍壓至陣前,必屠盡蠻子步卒!」

他對碩塞喝道︰「傳令,正黃旗車交至前軍,速破敵陣!」

「!」

余新令醫兵安頓好重傷的朱家弟和焦璉,神色平靜地望向密密麻麻正在搬土填平第一道壕溝的建虜大軍。

他非常清楚,面對排布緊致的車陣,火銃根本無從發揮威力。方才他已通令全軍,所有步兵、獵兵全都裝好刺刀,只待虜賊沖至近前,便以白刃拼死一戰!

明軍陣中的十來門大炮雖然不斷努力噴薄怒火,但實在杯水車薪,又小半個時辰後,曹恭誠所部前軍已抵達鐵繩網附近。

建虜根本沒見過這東西,費了好半天力氣才將糾結在一起的繩子斬斷,卻發現車依舊無法越過繩子的殘害。

曹恭誠只得令人將扎手的鐵繩一點點撿起,扔到兩側。待道路總算清理干淨,時間早已過了正午,他心中急切,揮刀向虜兵吼道︰「都給我上!破敵之後,每人賞銀五兩!」

清軍當即一陣狂喜,用力推著最後的近四百輛車向百余步外的龍衛軍逼近。

「準備接敵!」余新也是高聲喝道。

「殺!」

就在龍衛軍步兵們嚴陣以待,準備和建虜短接肉搏之際,卻忽聞戰陣東側一陣炸雷般的火炮轟鳴。

那聲音之密集,至少是八九十門大炮才能做到!

隨著大片硝煙騰空而起,似漫天冰雹般的鐵球猛地砸入曹恭誠陣中。 嚓的車碎裂聲不絕于耳,被炮彈崩出的碎木片瞬間帶走了躲在後面的三四百名虜兵性命,而後便是撕心裂肺地哀嚎彌漫開來!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清軍當即便是一滯,不約而同地朝東側看去,就見不知何時,竟有大小近百門大炮排布在那,炮身上還豎了塊奇特的鐵板。

沒等曹恭誠反應過來,明軍陣側的大炮就再次火光閃耀,頂在最前面的車又是一片飄零破碎,接著便是清軍的鬼哭狼嚎。

曹恭誠簡直要傻眼了,這大炮他娘的為何射速如此之快?!他一個念頭閃過,第三輪炮擊便已降臨……

不過百十步的距離,對大炮來說幾乎就是頂在建虜腦門上轟擊。

那一百門佛朗機炮預裝好的六發子銃迅速射罷,曹恭誠陣中早已是哀鴻遍野,士卒如同沒頭蒼蠅般到處亂躥,卻被身後督戰的阿山、何洛會部斬殺了數百人。

一名龍衛軍傳令官縱馬趕到余新身前,敬禮道︰「指揮大人,輕炮營增援來遲。」

「不遲,不遲!」余新開懷大笑,又對身旁副官道,「傳令,步兵線列立刻齊射擊敵!」

「是!」

余新拍了拍輕炮營的軍官,高聲道︰「陳雄飛這小子,再晚來片刻,我便要親自拔刀與虜賊相搏了!

「快去,讓他給老子狠狠地轟!不要客氣!」

「是!」

清軍陣前的車已被佛郎機炮接連六輪齊射擊毀八成,卻聞龍衛軍陣中數千人一聲驚天怒喝,「瞄準!」

「放!」

四千多顆米尼彈帶著所有士兵的怒火,旋轉著越過車殘骸,將沿途虜兵的腦袋、身軀狠狠撕開,帶出大片如暴雨般的鮮血。

原本便已陷入混亂的建虜前軍吃了這一擊,當即徹底崩潰,近三千人在銃、炮恐怖的壓迫下,哭喊著朝身後狂奔。

阿山與何洛會拼命狂喝,「不許擅逃!」「退後者斬!」

兩白旗士卒刀刃翻飛,砍死了不知多少逃兵,卻絲毫無法減緩前隊涌來的人流。只不到一頓飯工夫,曹恭誠部就「突破」了兩白旗陣線,直奔向多鐸主力中軍。

余新這邊哪里能錯失戰機,當下命令步兵線列向前,又幾輪齊射之後,米尼彈魚便已落在了阿山與何洛會所部的頭上。

方才兩白旗被潰兵沖亂了陣型,此時匆忙之間根本組織不起來有效反擊,在倒下六七百人之後,也轟地發一聲喊,向後潰退而去。

鞏阿岱那近萬正黃旗對曹恭誠的綠營倒是下得去殺手,但對兩白旗卻有些猶豫,遭潰兵這麼一沖,當即也有些陣腳不穩之勢。

多鐸在後面看得清楚,眼見到了嘴邊的鴨子,卻被突然冒出來的百門大炮打飛了。

難道是南人早有埋伏,先前示弱誘我大軍抵近,這才突然以炮迎頭轟擊?

他卻不知道,陳雄飛接到郗明山告急,從山北側繞行二十余里,一路急行軍才剛剛趕到。

「大將軍,」碩塞一旁急道,「正黃旗已見亂象!須速調騎兵鎮住局面,否則……」

「對!」多鐸一個激靈,忙令人調祖潤澤、張洪謨與自己直屬驍騎營上前。

余新听到建虜陣中號炮之聲,用望遠鏡看去,就見過萬建虜騎兵從兩翼匯聚,顯然是準備硬沖。

他也不戀戰,遂令步兵線列退回,又吩咐人擺放新的鐵繩網和拒馬,準備臨敵。

另一邊,陳雄飛測指揮輕炮營和余新的炮連匯合一處,填裝子銃,也是嚴陣以待。

很快,隆隆鐵騎從建虜兩側緩緩馳來,越過鞏阿岱軍陣,先斬殺了大量潰兵,這才重在陣前擺出沖鋒陣勢。

北側,明軍的大炮已開始了又一輪的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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