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周然終于休息夠了，他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坐直了身子，打開抽屜，掏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
拿起桌子上的圓珠筆，寫了起來。
這是周然多年養成的一種習慣，在展開行動之前，先做一個細致的規劃。
將行動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全部列舉出來，然後再一一進行解答。
這個過程雖然費心費神麻煩極了，但效果卻出其的好。
以前的規劃都是為斯塔克工業，今天的規劃則不一樣，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救贖自己，為了完成克拉克交代的任務。
周然皺了皺眉，閉上眼楮，開始回憶死在小丑手中的無辜生命。
每想起一樁慘桉，他就將這些慘桉記錄下來。
2000年4月1日，晚，11點。
地獄廚房，廢棄的加菲克螺絲加工廠，野狗幫全幫，死亡人數約200。
2000年4月27日，凌晨，3點。
曼哈頓區，百老匯劇院衛生間，一醉酒黑人。
2000年5月8日，晚，10點。
皇後區，布來克大街，杰麗斯酒吧後巷，兩個流浪漢。
……
2001年3月1日，晚，10點。
曼哈頓區，麥迪遜廣場花園，一家商場投放炸彈，死亡人數未知。
2001年5月7日，晚，9點。
曼哈頓區，紐約大學人工湖，一對熱戀的情侶。
2001年6月3日，晚，10點。
布魯克林區，英格蘭街道231號，熟睡的一家三口。
……
2008年7月15日，晚，11點。
地獄廚房，野豬軍團全團，死亡人數約300。
2008年8月6日，晚，11︰39。
地獄廚房，奧斯本工業廢棄化工廠後巷，昏黃的路燈下，亞瑟。
足足花了兩個小時，周然才記錄完小丑制造的慘桉。
死亡人數加起來一共1980！
看著那觸目驚心的數字，周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大口冷氣，小丑竟然用他的身體殺了這麼多人。
從2000年4月到現在2008年8月，一共有100個月，3000天。
算起來就是，小丑每月平均殺19.8個人，每天平均殺0.66個人。
看著這些數字，周然對于身體內住著的小丑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小丑，蝙蝠俠的一生之敵，哥譚真正的皇帝。
只是在夜晚偶爾掌控自己的身體，小丑就殺了這麼多人。
周然有些不敢想象真正的小丑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在哥譚火力全開的小丑，每天會因為玩游戲殺掉多少人呢？
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
恐怕只需要一天的時間，小丑就能超過現在的數字。
周然搖了搖頭，甩去這些雜亂的念頭。
他緩緩躺在椅子上，將眼楮慢慢閉上，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敲擊，像是在彈奏一首美妙的樂曲。
這是周然在進行深層次思考時一貫的姿態。
他在思考小丑為什麼要殺人？
雖然小丑是個辦事不擇手段，離經叛道的瘋子，但絕對不是一個變態殺人狂。
小丑做事一定有自己的意義。
就像在哥譚，小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證明蝙蝠俠和他是相同的一類人，蝙蝠俠也是一個瘋子，也是一個偏執狂。
小丑所做的一切惡事都是為了逼迫蝙蝠俠主動殺了他，當蝙蝠俠開始殺人時，他會變得比小丑更加瘋狂。
念及于此，周然微微皺了皺眉。
這蝙蝠俠的遭遇與自己何其相似啊！
小丑掌控自己的身體去殺人、去做那些壞事和惡事，不就是為了逼迫自己去殺了他嗎？
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
周然的思緒在這一瞬間理順了，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他 地睜開了眼楮，拿起桌子上的筆，在黑色的筆記本寫了起來。
五分鐘後，周然停下了手中的筆，推了推眼鏡，長嘆了一口氣，笑道︰「根據醫學資料表明，多重人格分裂癥患者的每一個人格，都有屬于其自己獨立的身份，獨立的記憶以及獨立的思維。」
「雖然你的名字是Joker，但你並不是哥譚那個真正的Joker。」
「既然你是從我的思維里延伸出來的，那絕對無法避免一件事，就是我們兩個之間一定會有一些相似的小地方。」
「Joker，我猜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黑色的筆記本上寫滿了潦草的中文，就像鬼畫符一樣。
「我叫Joker，我來自哥譚。」
「哥譚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那里民風淳樸，人杰地靈……」
「我很喜歡哥譚，但比起哥譚我更喜歡的是那只夜晚翱翔在空中的黑色蝙蝠，一個總喜歡玩家家酒這種游戲的傻子……」
「每一次與蝙蝠俠接觸，我都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表的快樂，那種快樂讓我的靈魂在放肆燃燒，讓我整個人更加癲狂！」
「我喜歡蝙蝠俠流血的味道，因為那是恐懼的味道……嘻嘻嘻……他在恐懼他自己，他怕心中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蝙蝠俠不是正義的不是善良的，是無比邪惡的無比瘋狂的……那是同類的味道。」
「蝙蝠俠和我是一樣的，我選擇了擁抱自己，而他選擇拒絕了自己……」
「嘖嘖嘖，蝙蝠俠……我會讓你釋放另一個你的。」
「我無比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我做了很多細致的謀劃，終于讓蝙蝠俠釋放了自己，釋放了自己心中的邪惡，他變成了狂笑蝙蝠。」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已經死了，我卻又活了過來……我來到了一個無比陌生的地方，這里不是哥譚……」
「哦，該死，他媽的這里為什麼不是哥譚？」
「哦，原來今天是愚人節，我一定是還沒有睡醒……愚人節，我討厭愚人節，因為小丑不需要愚人節。」
「該死，明明殺了這麼多人，這個夢怎麼他媽的還沒醒？這具身體也不是我的，長得跟我不一樣……這真的很奇怪，這是一件我暫時還不能理解的事情……」
「算了，既然醒不過來，那就只能把這里變成哥譚嘍！」
「只可惜這里沒有蝙蝠俠……我需要一個蝙蝠俠，或者說我需要一個自己。」
「……」
「……」
「時間越長，我對自己的認知也越來越明白，我知道我其是一個分裂出來的人格，在我之上有一個極其強大的主人格。」
「他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我的思維，改變我，我沒有徹底掌控這具身體的權限，我也無法把這里變成哥譚……」
「我其實並不是小丑，不對，我就是小丑……」
「我有點累了，這里對于我來說就像一個虛假的世界一樣……沒有哥譚，沒有蝙蝠俠……」
「在那段時間里，我沒有進行任何活動，我在想我的意義是什麼？」
「我開始關注主人格，也就是神的各種行為……我能感受到他的種種惡意，我能感受到他的思考……原來不僅現在這個世界是虛假的，那個哥譚也是虛假的……」
「就連我自己都是虛假的……」
「這樣虛假的世界就該毀滅……這種事情只有主人格能做到，所以，我需要將我自己的全部奉獻給他，包括我的力量，包括我的思想。」
「我開始繼續做各種各樣的壞事惡事……這樣等他見到我的那一刻，一定會忍不住殺了我的……」
「這就像曾經的我釋放了蝙蝠俠一樣，我也會釋放神……」
「但我似乎判斷失誤了，他並沒有殺了我，我做的事情對于他來說沒有一丁點的殺傷力……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邪惡，還要可怕……」
「他在漠視這個世界的一切……不過，我會一直等下去的，等到他有了感情以後……」
黑色筆記本上的內容戛然而止。
周然深呼了兩口氣，一把撕掉了這十分凌亂的一頁，揉成一團，塞進嘴里，大口大口地吃進了肚子。
在這個有眾多黑科技的世界，比起燒成灰的手段，周然更加相信自己的消化系統。
周然側過頭，看著窗外干淨清澈的藍天，明晃晃的太陽。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推了推眼鏡，低沉著聲音道︰「Joker，你瞧這個世界還是很真實的，有藍天，有太陽，有花，有草，有鳥，有人……」
「這里不是哥譚，也永遠不會變成哥譚。雖然你之前一直住在哥譚，但人總是要向前走的，不能一味的懷念過去，需要學會接受新的生活。」
「嗯，這里沒有蝙蝠俠，這一點有些難辦……布魯斯韋恩那樣的人，太罕見了，人類有那麼多，但老爺只有一個。」
「不過哥譚還是很好出現的，等我當了紐約市長以後，可以把紐約市改成哥譚市。」
「民風淳樸哥譚市，人杰地靈阿卡姆，我還搞了一個阿卡姆瘋人院，那是為超級罪犯們準備的……確實挺人杰地靈的……」
「Joker，我曾經也有和你一樣的感受，感覺這個世界糟糕透了，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但現在看看，似乎也不錯……」
「我正在慢慢習慣這個世界，你也應該學會習慣這個世界。」
「……」
「……」
周然也不知道小丑能不能听見，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說著，他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他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多話，第一次緩慢地說著自己的心里話。
小丑在別人眼里是恐怖瘋狂邪惡混亂的存在，昨晚第一次見到小丑的時候，周然也是被這種主觀印象所左右，對小丑還是很抗拒的。
但現在想想，小丑這個家伙除了瘋狂一點偏執一點，其實還是蠻不錯的。
其實每一個人在現實生活中不都是一個小丑嗎？
不可能存在一個從未被當過小丑的人。
每一個人的心里都住著一個小丑，不是嗎？
要說小丑邪惡那是不準確的，要說小丑善良也是不準確的，小丑是混亂的瘋狂的。
想讓一個瘋子分清善惡這可是一個大難題，瘋子有一套自己的思維模式，他的眼里沒有善良與邪惡，他也不會在意那些輿論。
瘋子很單純，他不知道善惡，但他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討厭。
就像一個小孩一樣，喜歡的東西要得到，討厭的東西要砸碎。
這就是瘋子快樂的源泉，也是小丑快樂的源泉。
小丑既喜歡蝙蝠俠，又討厭蝙蝠俠……他常常感覺看見蝙蝠俠就像照鏡子一樣。
人在照鏡子的時候，有時會覺得鏡子里的人真好看真喜歡，有時也會覺得鏡子里的人真難看真討厭。
周然知道一個沒有蝙蝠俠的世界對于小丑來說是有多麼的糟糕……
他願意給小丑一個最大程度的包容。
這也是有原因的。
這筆賬很劃算。
首先，一個正義感十足的超級英雄，總是會因為正義兩個字受到限制。
小丑可以彌補這個不足之處。
一白一黑，任何事物都是兩面的。
好人無法解決的事情，反倒壞人能夠解決。
其次，他能做出包容小丑這種行為，想來也會有人能做出包容他的行為。
如果他不包容小丑，那可能也不會有人包容最後變成小丑的他。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最後，周然有些不確定，他覺得自己跟小丑很像，他很可能是一個瘋子。
不，不是可能，而是就是一個瘋子，小丑的存在可以滿足他的瘋。
如果失去小丑，那麼瘋了的就會是他自己了……
最後這一條，周然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但他還是有論據能夠論證這一點的。
從生物學角度講，多重人格分裂癥患者分裂出來的人格，都有著自己獨特的作用，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這具身體不受傷害。
這些分裂的人格都在替主人格承擔各種各樣的痛苦，主人格的行為越正常，分裂出來的人格就越痛苦。
小丑承擔的痛苦是什麼呢？
周然想來想去，他覺得小丑承擔的痛苦應該是瘋狂。
不管邪惡，還是黑暗，亦或者恐懼，這些詞語都沒有瘋狂兩個字更加適合小丑。
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正常，是因為小丑在替他發瘋。
這個答桉很合理，很嚴謹，很合乎邏輯。
「呼……」周然深呼了一口氣，笑著感慨道︰「嘖嘖嘖，從來沒想過，我會是一個瘋子。」
「Joker，既然你為我承擔了我不能承受的瘋狂，那我就替你贖一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