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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哪里不一樣了呢?

在丟下自己的忠告之後,劉舍並沒有再理會袁盎,而是將雙手環抱于月復前,正對向宮門方向微微閉上了雙眼。

——卯時未至,天都還沒亮,宮門內乃至宮牆外,都還亮著點點篝火。

不多時,宮門緩緩開啟,劉舍率先向前走去,百官公卿也本能的跟了上去,走進了未央宮。

今日朝儀,並不是大朝儀,亦或是朔望朝之類的大型朝會;

但即便如此,今日這場朝會,也還是引來了許多‘生面孔’。

這是因為今天這場平平無奇的朝儀,卻根本不會出現哪怕一個平平無奇的話題。

今日這場朝儀的每一個議題,都是足以改變天下,乃至于宗廟、社稷,甚至是國運的大事••••••

「臣等,參見太皇太後、太後、陛下~」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朝儀,在天子勝還沒有加冠親政的當下,竇太皇太後、賈太後自然不會缺席。

只是到場歸到場,究竟要干涉這場朝儀到怎樣的程度,就全看劉勝的控場能力了。

——熬過這個冬天,等開了春,劉勝就要行冠禮;

最晚不超過夏五月,天子勝就將正式掌政。

就剩這半年多時間,竇太皇太後自樂得,也希望給劉勝一段適應期,順帶考驗一下劉勝的專業技能。

畢竟後世,哪怕是汽車駕照,都還有一年實習期不是?

「馬邑大捷,是我漢家自太祖高皇帝鼎立國祚以來,從不曾有過的大勝。」

「這,原本是喜事。」

「但馬邑一戰,我漢家傷、亡也不小,有許多忠臣義士為國捐軀,有許多農戶失去了頂梁柱。」

「這,就是讓人非常哀痛的事了••••••」

•••

「先前,我這個瞎了眼的老嫗,並沒有想到這個讓人感到哀痛的事,只困在了馬邑大捷的喜悅之中。」

「皇帝卻並沒有犯下和我一樣的錯誤。」

「皇帝,看到了我,乃至于滿朝公卿都沒有看到的東西,並且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這,才是馬邑大捷之後,我漢家真正的喜事••••••」

語調平和的開場白道出口,竇太後只習慣性的伸出手,拉過身旁的劉勝,似是勉勵的輕輕拍了拍劉勝的手背。

劉勝含笑低頭客套之際,殿內百官公卿,自也是聞炫音而知雅意;

在竇太後、天子勝祖孫二人身上觀察片刻,便有那膽量大些的投機者站了出來。

「太僕臣袁盎,啟奏太皇太後。」

在那道身影走出班列時,殿內眾人大都還沒注意到,只含笑望向御榻之上,正親密互動的祖孫二人。

但在听到袁盎這聲明亮的唱喏之後,眾人皆循聲投去目光,面上也閃過各異的思緒。

便在這萬眾矚目之下,袁盎並沒有在意眾人各有深意的神容,只大步走上前,規規矩矩躬身一禮。

「稟太皇太後。」

「——先孝景皇帝大行之際,曾留有遺詔一封。」

「詔曰︰太子承繼大統,因年不及冠,暫不掌政,由太皇太後代行天子之權;待其及冠,再使其親政臨朝。」

「先孝景皇帝擬定這封遺詔時,太皇太後和朝中公卿都在場,遺詔也是由太皇太後親自掌管,並在先帝大行之後頒下。」

•••

「臣愚鈍,不知是不是記錯了?」

「——陛下,似乎是生于太宗孝文皇帝前元十四年;于去年,也就是陛下新元元年秋,便已經年滿二十。」

「按照禮制,男子年二十行冠禮;按照漢律,民男年二十始傅。」

「陛下既然已經到了及冠之年,那按照先孝景皇帝的遺詔,就應當行加冠之禮,而後臨朝親政了••••••」

•••

「臣不知此事,太皇太後是否有其他的考量,也不知道是不是臣記錯了陛下的誕辰;」

「只是擔心太皇太後憂心于國事,無意漏忘了先孝景皇帝臨終前的囑托,這才斗膽出身進言。」

「若臣此舉不夠妥當,萬請太皇太後恕罪••••••」

以一副‘我好怕說錯啊啊,但不說又實在不行’的為難神態,說出這段並不會為自己招致災禍的話語,袁盎便‘誠惶誠恐’的跪,靜靜等候起了竇太皇太後的最終裁決。

也果然不出袁盎,以及滿朝公卿大臣的預料︰听聞袁盎此番話語,竇太皇太後,根本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喜之色。

非但沒有不喜,反而還在辨認出袁盎的聲音之後,極盡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

「自太宗孝文皇帝之時,我這瞎老婆子的心思,就總是逃不過太僕這雙眼。」

「到如今,也還是如此啊••••••」

•••

「——太僕說的沒錯。」

「按照先孝景皇帝臨終前的囑托,皇帝,確實到了加冠親政的年紀。」

「過往這些年,皇帝也證明了自己,是由掌朝執政的能力的。」

「一場馬邑大捷,更是打消了全天下人,對皇帝年幼繼位的疑慮。」

「其實,就算太僕不提,我也打算在今日和諸公議一議,皇帝的加冠禮該怎麼操辦。」

「太僕替我提了,倒也省去了我一番口舌••••••」

溫聲細語間,肯定了袁盎的提議正中自己下懷,又輕輕呼出一口氣,竇太皇太後便試探著轉過頭,大致看向西席的朝臣班列。

「皇帝的冠禮,是大事。」

「尤其還關系到皇帝臨朝親政,就更是關乎宗廟、社稷的事。」

「這件事,丞相、內史、少府、宗正、奉常五司一起辦,我和太後親自盯著。」

「時間,就定在春二月。」

「其他的,就由諸公商量著來吧••••••」

最後再道出一語,為劉勝加冠親政一事做出最終指示,竇太皇太後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個態度,自然意味著朝儀接下來的進程,竇太皇太後原則上將不再干涉,轉而將主持朝政的權力,交到了即將加冠親政的孫兒劉勝手中。

而在御階之下,如願將小半個從龍之功攬入懷中的袁盎,也不忘笑著對竇太皇太後再一拱手,方心滿意足的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了身。

到這時,今日這場朝儀最核心的重點,便在袁盎的勇敢嘗試,以及竇太皇太後輕描澹寫的指示中敲定。

接下來的議題,自然就回到了剛結束不久的馬邑戰役——主要是有功將士的具體封賞。

能被拿到朝堂上商議的,自然不會是張三砍了兩個匈奴人,該賞賜多少糧食、多少賞錢之類的‘小事’;

而第一個被拿出來商議的名字,也讓殿內眾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注意力從天子勝加冠親政,迅速轉移到了漢匈馬邑戰役之後,漢家即將涌現出的這批新興軍功貴族身上。

「丞相桃侯臣劉舍,頓首百拜。」

涉及到裂土封侯,尤其還是軍功侯,這個議題自然是由丞相親自提出。

「馬邑一役,有數千忠誠良將為國捐軀,此誠天下之大哀。」

「然此戰,我漢家頗有斬獲,于北蠻匈奴于當頭棒喝,此亦天下之大幸。」

「今有于國有功者七人,軍中將帥、朝中公卿皆以為︰其功于宗廟社稷,可酬以裂土封侯。」

「臣斗膽,以此忠良七人之名諱相報,以供太皇太後、太後、陛下,又朝中諸公參詳••••••」

•••

「馬邑一役,軍中將帥、朝中公卿共舉︰上將軍飛狐都尉張詡舉首功。」

「陛下新元元年秋,張詡奉詔率飛狐都尉部進抵馬邑東五十里,扎營備敵;」

「秋九月二十九,張詡設計引匈奴折蘭、白羊、樓煩三部夜襲飛狐大營,又于營外將此三部反圍于營內。」

「——馬邑一役,匈奴折蘭部共有兩支萬騎,共卒一萬二千參戰;」

「只秋九月二十九一夜,張詡所部飛狐都尉,便全殲匈奴折蘭殘部,共卒近萬!」

「雖是以火焚營而全殲匈奴折蘭殘部,然亦得可斷其形之首骨七千余,以設京觀于馬邑之外。」

「前數日,長安侯暗報確認︰馬邑一戰,匈奴折蘭部兩支萬騎全軍覆沒,無一人身還;折蘭王哈侃亦在其中!」

「另白羊部、樓煩部亦損兵折將,共有首級四千余為飛狐都尉所得。」

「故馬邑一役張詡所部飛狐都尉,淨浮斬三千六百七十一級;若將匈奴折蘭部算入其中,則當不下一萬三千級。」

「故于飛狐都尉張詡、飛狐都尉材官校尉秦牧、飛狐都尉射聲校尉趙彭祖,可敕土以侯之。」

「臣于朝中百官共議︰飛狐都尉張詡,據馬邑一役首功,浮斬足上萬級,可侯五千戶;」

「飛狐都尉材官校尉秦牧、飛狐都尉射聲校尉趙彭祖,助張詡統御飛狐都尉部,促馬邑大捷,又各有斬獲,可各侯千戶。」

劉舍此言一出,功侯班列靠後一些的位置,便立時響起一陣極為粗重的鼻息聲。

——作為今日這場朝議的議題主角,張詡、秦牧、趙彭祖三人自是在場的。

非但在場,甚至是在朝儀之前,就已經基本確定了自己即將得封為侯的喜訊。

可饒是如此,在听到丞相劉舍親口說出‘張詡可侯五千戶,秦牧、趙彭祖可侯千戶’時,這三人也還是難掩激動的面色漲紅,甚至是在這朝堂之上、朝儀之時喘起了粗氣。

這,可是封侯啊••••••

開一脈之先河,自為始祖,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次功者,臣于朝公百官共議,皆以為︰車騎將軍雁門守郅都,可居之。」

「馬邑一役,雖以飛狐都尉部斬獲更豐,然飛狐都尉未至之時,乃車騎所部據守馬邑十數日而不失。」

「此戰,車騎所部據城而守,死戰不退,傷亡慘重。」

「雖未得首級千百,然亦殺、傷北蠻數千,使敵銳氣盡失,方使飛狐都尉有重創白羊、樓煩二部,又全殲折蘭部之良機。」

「故臣同朝中百官共議,皆以為︰車騎將軍雁門守郅都,居馬邑一役次功,可侯二千戶;」

「前將軍程不識,左郅都據守馬邑而不失,可侯千戶;」

「車騎所部校尉孫適,主責馬邑北牆守務,親臨敵陣而退敵,可侯五百戶。」

「車騎所部弩士王破奴,以大黃弩射殺匈奴樓煩部當戶,又裨小王、千人將各一人,折蘭、白羊、樓煩三部卒十七人,可侯五百戶。」

再補上郅都所部四位待封徹侯的功績,將七人名單盡數匯報完成,劉舍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在劉舍歸位之後,碩大的宣室殿內,便響起一陣嘻嘻瑣碎的低聲交談聲。

但無論是說郅都‘指揮不當’,還是說程不識‘作戰不力’話語聲,都並沒能在周遭眾人中得到認同。

——別管這七個人人品如何,身份如何,和誰有仇、同誰有怨;

既然能讓名字出現在這里——出現在這場朝儀的這個議題之上,那這七個人的武勛,那就是實打實的、不容質疑的。

武勛不容質疑,若還去找其他方面的非原則性問題去找茬,那就等同于說一個勞苦功高的文臣怕老婆,所以不能給他升官一樣可笑。

‘交談’許久,都沒能交談出個反對這七人封侯的理由,殿內自也就慢慢安靜了下來。

待殿內的交談聲徹底消失,那幾個面色不愉的人也相繼低下頭,劉勝才呵笑起身。

「既然諸公皆無異議,那此事,便定下了。」

「由丞相為主,宗正、奉常具體負責,探測堪輿,為此有功之士七人擇其封土,再報于太皇太後當面。」

至此,馬邑一戰有功將士——主要是高級將領的封賞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漢開國之時,太祖高皇帝前後上百場戰斗,總共才封了開國功侯一百四十五人;

而馬邑一役,便讓漢家一次性多出了七家軍功貴族。

要知道先帝年間的吳楚七國之亂,最終也才萌生了五位徹侯而已,其中一人還是有外戚加分項的魏其侯竇嬰••••••

「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了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袁盎緩緩抬起頭,望向御塌之上,那英姿勃發的挺拔身影。

許久,袁盎才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去,又自顧自小聲呢喃起來。

「或許••••••」

「我也該學學那晁錯?」

「就算不去邊關,也至少要在軍中走上一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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