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一天里，戶籍科的工作一直都進行得有條不紊。沒什麼事情的夏潔在辦公室里打開一本書研究戶籍政策，只是心思經常就跑到了張老太和寶兒那對相依為命的祖孫身上。
到了下班時間，夏潔換了衣服以後就直奔超市，買了一兜水果、一袋零食和一個書包。提著東西，一路向居民打听著來到張老太的住處。
張老太的住處在八里河轄區城中村的一個大雜院里面，是一間面積很小的小房子，自己還在門口搭建了一間小廚房，生活得十分局促。
夏潔過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在做晚飯，寶兒一個人蹲在院子中間，乖乖地看著女乃女乃做飯。
夏潔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寶兒！」
寶兒一看到夏潔，立即站了起來，大聲地喊著，「女乃女乃，警察姐姐來了。」
也許是因為在熟悉的地方，寶兒表現得不再像在派出所那麼緊張，活潑了許多。
張老太看到夏潔來了，把手里的伙計放下，十分熱情地迎了過來，「閨女來啦?是不是能給寶兒落戶口了嗎?我這兒大清早起來眼皮就跳，心說你今天是不是能來，你看靈不靈啊！」
夏潔猶豫了一下，把拎來的東西提起來，「女乃女乃，我也沒買什麼，這些零食和水果您和寶兒吃，我先給您放一邊了。」
然後拿起那個書包，「還有，我還從超市買了一個書包，里邊還有一套文具，寶兒明年夏天不是要上學了嗎？」
張老太摟著小寶兒，說道︰「寶兒，你看看姐姐給你送什麼來了，拿著吧。」
寶兒听話的從夏潔手里接過了書包。
張老太在寶兒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也不說聲謝謝，媽媽怎麼教育的你呀。」
「謝謝警察姐姐！」寶兒拿著這份禮物，露出一絲笑容。
夏潔笑著說道︰「不用客氣，你打開看看喜歡嗎？」
寶兒拿著書包跑進了屋里。
張老太拉住夏潔的胳膊，「姑娘，進屋里來坐一會兒。」
「我就不進去了。」夏潔搖了搖手，拒絕了張老太的邀請，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女乃女乃，我是來告訴您……」
張老太十分期待地看著她，「我知道，是不是能落戶口了?我們什麼時候去辦呀?」
夏潔看著滿懷希望的張老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時候，寶兒背著新書包從屋里跑了出來，開心地喊著︰「女乃女乃，你看這個書包多漂亮！」
張老太有些著急，「讓你叫媽媽你不叫媽，你看人家警察姐姐都不給咱們落戶了。」
轉過頭又問道︰「閨女，咱們什麼時候能去落戶呀？」
夏潔看到相處如此和諧的祖孫倆，到了嘴邊的話一時說不出口，轉念一想還是改了口，「女乃女乃，我是怕您等不及了，我先來告訴您一聲。寶兒的事情，我們所正在向上面請示，請您相信，一定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本來臉帶笑意的張老太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顯然明白夏潔這就是安慰她的托詞。
……
听完夏潔的講述後，張維揚問道︰「所以，你又有點不太忍心將寶兒送到福利院，讓她和張老太祖孫分離了？」
夏潔點了點頭，「看到祖孫兩個人相處的這麼親密，跟一個人似的，我實在是不忍心。就在那一瞬間，我覺得現在就把寶兒從張老太家帶走，是對她們雙方的傷害。」
張維揚道︰「我還是那個意見，福利院這步是早晚要走的，所以長痛不如短痛。」
夏潔還是不落忍，「可是……」
張維揚打斷道︰「小潔，善良是你的優點這沒錯，但是凡事不能只從善良的角度出發。」
夏潔道︰「我就是比較擔心寶兒可能適應不了福利院，福利院里面是護理人員少、孩子多，護工們給孩子的關愛肯定是及不上老太太一個人給予的。我要不去求求所長，看看他能不能有辦法。」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謀定而後動，王守一給全所干警留下了全能的印象，對老所長會產生一種依賴感。
張維揚搖了搖頭道︰「小潔，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所長也不可能幫助張老太突破政策紅線的，寶兒為了上學始終是要落戶到其他地方的，就算不是福利院，也可能是另外的一個收養家庭。
我覺得你去福利院調查一下那邊的情況吧，萬一那邊的情況正好適合寶兒呢？反正老太太歲數大了，還得照顧孩子，肯定沒有時間去考察福利院，你替她跑上一趟吧。對了，我記得民政系統好像有一個寄養政策，具體內容想不起來了。」
說著，張維揚拿出手機就開始搜索寄養政策。
十幾秒後，張維揚道︰「就是這個，2014年開始實施《家庭寄養管理辦法》，未滿十八周歲、監護權在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民政部門的孤兒、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和兒童，可以被寄養。寶兒可以按照這個辦法操作，只不過孩子的監護權要放在民政部門了。」
听到張維揚念的寄養政策，夏潔眼前一亮，也湊過去一起看了起來。
夏潔興奮地說道︰「如果走寄養政策，那寶兒就等于是過了一道手續後，仍由張老太撫養。這樣一來，即使張老太以後的身體不好，負擔不起寄養義務，福利院也可以幫寶兒安排新的寄養家庭。」
張維揚道︰「這種政策，各地都有各自的地方特色，大框架雖然不會改，但是細節肯定有所不同。所以你明天可以去福利院一趟，了解一下這個政策的執行情況。」
這麼一說，夏潔突然覺得去福利院看看情況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因為心里有了底，夏潔來到福利院的時候直接找的院長，「您好，安院長，我是八里河派出所的民警夏潔，我們轄區最近有個被人抱養的孤兒需要登記戶口，我是來了解一下咱們市的寄養政策。」
安院長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听到夏潔的來意的，笑著說道︰「明白，走寄養政策，再把孩子交給那個抱養人唄。要說這個寄養政策，其實有些地方實行了都快三十年了，運行的情況還不錯。不過你也知道，什麼事情一旦國家沒有一個統一的規定，地方的執行可能就會有偏差，所以當年也有過一些寄養家庭靠這個牟利的。
等到2014年民政部的《家庭寄養管理辦法》一出台，這個政策的實施就規範多了。咱們平陵市這邊每個月給的代養費是一千塊，差不多能補貼代養人一個月花在孩子身上的花銷。」
夏潔道︰「一千塊錢也不少了。張老太和寶兒之前就靠低保和老太太撿垃圾為生，就這樣，老太太還打算一個人承擔起孩子上學的重擔。現在多了一千塊的代養費，她們的生活也能寬裕不少。」
安院長道︰「而且上學的花銷到時候是由我們福利院負責的，寄養家庭的負擔就更輕了。」
夏潔振奮地說道︰「那就更好了。」
安院長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通了內線電話，「小昱的代養媽媽來了嗎？…正在辦手續，好的，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安院長又對夏潔說道︰「夏潔同志，你來得正好，我們福利院之前和一個家庭簽了寄養協議，今天剛巧是代養媽媽來領孩子的第一天，你要看看嗎？」
此言正中夏潔的下懷，「好啊！」
安院長在前領路，兩個人很快的到達了護工辦公室。
正好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和護理人員在辦公室里說話。
護理人員看到兩人，起身道︰「院長……」
安院長擺了擺手道︰「小彭，你先忙，我和夏潔同志過來看看相關流程。」
小彭繼續講解寄養的要點︰「小昱還不滿六歲，因此不用考慮寄養融合期的問題。但是福利院定期開展的寄養培訓，您和您配偶必須有一人參加，不得無故缺席。每個月的7號，我們會上門家訪，評估寄養家庭的養育情況，並針對具體問題進行指導。每3個月，您需要送他回來檢查身體……另外如果發生了什麼特殊情況，您可以隨時和我們聯系。」
女人道︰「好的，彭護工。」
「小昱，走之前讓阿姨再抱你一次。」小彭抱了抱那孩子，又把孩子交還給那個女人。
安院長也和孩子打了個招呼，「小昱，到了新家一定要听爸爸、媽媽的話，當一個好孩子。」
等女人抱著孩子走遠了，安院長才又說道︰「在我們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們，一開始到寄養家庭的時候都不太樂意，畢竟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不過大部分孩子的適應情況還不錯，算是通過這種途徑體驗到一部分正常家庭的感覺。當然了，願意來做寄養家庭的人一般都很有愛心，很多都是家里的孩子大了以後，沒有什麼負擔，但是不符合領養政策，所以走了寄養這條路。我們福利院里有幾戶寄養家庭都已經寄養過七八個孩子了。」
夏潔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會寄養這麼多孩子呢？」
安院長解釋道︰「類似這種寄養次數多的家庭，都是和我們福利院多次合作，做得特別好。只不過我們福利院的孩子們有些可能一兩年之內就會有人願意領養，那我們肯定先緊著領養這頭。這樣一來二去，他們寄養的孩子就多了。
像你說的張老太這種情況，倒是省了雙方互相磨合的這個階段。而且老太太也那麼大了，我們這邊也可以幫孩子先留意這合適的領養家庭，萬一老太太的情況不再適合寄養，我們也能幫孩子找到一條後路。」
見安院長考慮得這麼周到，夏潔也很開心，張老太和寶兒的事情總算是見到了曙光。
夏潔拎著紅色包裝的幾個營養品禮盒走在前面，安院長跟在後面，兩個人又來到了張老太家。遠遠就看到張老太正在院子外面整理她收上來的塑料瓶。
夏潔喊了她一聲︰「女乃女乃！」
張老太一看夏潔來了就停下了正在整理的工作
夏潔問道︰「女乃女乃，寶兒呢?」
「寶兒想吃糖葫蘆，我給了她五塊錢，她去買糖葫蘆了。這位是……」張老太有些遲疑地看向安院長。
夏潔道︰「女乃女乃，咱們進屋說吧。」
「好！」張老太領兩個人進了屋，安院長一旁攙著她。
一邊走，安院長一邊打量張老太的生活環境，她需要考察一下張老太符不符合寄養條件。
三個人剛進屋，寶兒就從外面回來了，手里拿著的那一支冰糖葫蘆一口也沒吃。
「女乃女乃，才3塊。」寶兒把剩下的錢塞進張老太的手里，又把冰糖葫蘆遞給張老太，「女乃女乃您咬一口，冰糖葫蘆可甜了。」
張老太慈祥地笑著，「女乃女乃的牙不好，就不吃了。」
寶兒執著地喊著︰「女乃女乃，您咬一口嘛！」
張老太用嘴輕輕地踫了一下糖衣，「真甜啊，好了，女乃女乃也咬了，你出去玩吧。」
與此同時，安院長小聲地問夏潔，「你說這老太太低保一個月多少錢?」
夏潔小聲回答道︰「孩子一個月六百八，老太太超過六十歲了，又加百分之三是，兩人加一起大概有一千六七左右。」
安院長盤算了一下，道︰「我們的代養費是一個月一千塊。祖孫倆一個月雖然一個月不足三千，但也幫補她們一些。」
夏潔驚喜地看著安院長，「院長，您是同意張老太當代養媽媽了！」
安院長點點頭。
夏潔道︰「院長，太感謝您了，祖孫倆不用分開就再好不過了。這一點小小的幸福，我想張老太一定很滿足。」
等寶兒出了屋，張老太回身看向兩位客人，嘴里還不忘夸獎寶兒，「這孩子，吃什麼東西也忘不了我，多好的孩子呀！」
夏潔給張老太介紹道︰「女乃女乃，這是福利院的安院長，我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听完兩個人的介紹，張老太激動地一時語無倫次，「謝謝閨女，謝謝院長，我本來以為……能讓我繼續照顧寶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