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曲阜,衍聖公府。
洪武十年,太祖朱元璋詔令衍聖公設置官司署,特命在闕里故宅以東重建府第,自此歷經多次翻修之後,衍聖公府已經發展成了一個龐然大物,佔地整整二百四十余畝。
其名下的莊園良田大多都是良田沃土,不需要向朝廷繳納任何賦稅,而良田收入表面上用于祭祀孔聖、維護孔廟等,但實際上哪里用得著耗費這麼多的銀子,全都進了衍聖公的口袋。
此刻當代衍聖公正在府內書房飲酒賦詩,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很快手底下人來報,山東諸府學子接連罷考,更有甚者聚集在孔廟外面哭廟。
听到這個消息,衍聖公忍不住放聲大笑,說不出的暢快肆意。
沒錯,他正是山東學子罷考的始作俑者。
目的也很簡單,那就是阻止朝廷推行那些離經叛道的新學理論。
什麼是儒學?
作為至聖先師的後人,他們這些「儒學正統」當然具有無上威嚴。
說你離經叛道,你就是離經叛道!
說你是歪理邪說,那你就是歪理邪說!
原本程朱理學乃是當世顯學,雖然與正統儒學有些許差別,但好歹也是儒學的分支,歸根溯源起來也是可以算是正統的儒學。
可是那朱高煦搗鼓出來的新學,是些什麼鬼東西?
不但摻雜了諸子百家的學說,還有一些名為「物理」的歪理邪說,堪稱是不折不扣的離經叛道!
偏偏那朱高煦還奪嫡成功,一躍成為了當朝儲君太子爺,大力推行這些歪理邪說,甚至還將其定為科舉大考的主要內容!
這是什麼行為?
這是在動搖江山社稷啊!
沒有儒學禁錮思想,沒有縉紳替皇帝牧民,你老朱家拿什麼坐穩這個江山?
衍聖公很是不能理解,那朱高煦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己動搖老朱家的江山社稷!
想不明白他就不去多想,只當那朱高煦是個蠢貨。
但是儒學傳承了千年之久,自西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就始終沒有丟過當世顯學的地位!
現在那朱高煦想要用一些歪理邪說來取代儒學,衍聖公自然不能夠答應。
所以他才會動用所有人脈關系,發動整個山東行省的學子,團結起來罷考示威,抵制朝廷推廣那些歪理邪說,恢復儒學的正統地位!
要知道整個山東行省此次參考的學子多達數萬人,他們也不是沒有去考試,而是直接交了一張白卷,這等殺傷力與影響力可想而知!
想必朝廷現在也得到了消息,永樂皇帝和朱高煦這個太子,已經慌了手腳吧?
一想到這兒,衍聖公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終究還是暴發人家啊!」
「毫無底蘊學識,竟然相信那些歪理邪說!」
「鳳陽朱啊鳳陽朱,暴發人家就是長久不了!」
「這整個大明天下,也就江西張可以與我曲阜孔相提並論了!」
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江西張,道士氣;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
這就是身為至聖先師後人的自豪與驕傲!
只是衍聖公忘了,時代已經變了啊!
正當他沾沾自喜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呵斥聲與打罵聲。
這突然間的變故,令衍聖公猝不及防,一不小心連臨摹的字帖都歪了幾筆。
衍聖公瞬間勃然大怒,當即氣沖沖地走出了書房。
只見一隊隊披堅執銳的甲士沖了進來,正面色不善地盯著他!
「大膽!」
「爾等是何人?」
「竟敢擅闖衍聖公府!」
一眾甲士無動于衷,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直到一名身穿絳紫色袍服的官員緩緩走上前來,衍聖公這才臉色大變,逐漸蒼白了起來。
「左都御史,顧佐!」
衍聖公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顧佐,額頭上下意識地溢出了冷汗。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左都御史的凶名早已傳遍了朝野。
自從錦衣衛被永樂皇帝廢除之後,東廠雖然取代了錦衣衛,但是值得東廠出手的事情並不算多,所以還是比較低調的。
反倒是得了滔天權力的都察院,一躍成為官員最為畏懼的存在!
尤其是都察院的最高長高,左都御史顧佐顧噴子,鐵面無私,冷血無情。
這些年來,被顧佐查辦的貪官污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正因為如此,顧佐如今已經成了官員人人畏懼的存在。
哪怕驕傲如他衍聖公,此刻在顧噴子面前,也是忍不住有些心肝兒發顫。
「敢問顧大人這是何意?為何要擅闖衍聖公府?」
衍聖公硬著頭皮開口問道。
顧佐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隨即冷笑道。
「衍聖公,蠱惑山東學子罷考,暗中阻擾朝廷新政,試圖動搖江山社稷!」
「你的事兒已經發了,皇帝陛下龍顏震怒,命本官前來捉拿衍聖公,押解回京嚴加治罪!」
此話一出,衍聖公被嚇得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不!」
「這不可能!」
「老夫是當代衍聖公,是士林大儒!」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你們這是在詆毀先賢……」
面對衍聖公聲嘶力竭地哭喊,顧佐直接上前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來之前本官命人查了一下衍聖公府暗地里的所作所為,你們還真是令人作嘔啊!」
「強佔莊園良田,搜刮民脂民膏,魚肉地方百姓,可謂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真正給至聖先師孔聖人蒙羞的人,正是你們這些不肖子孫!」
「打了你幾巴掌,本官都覺得惡心!」
「來人,帶走!」
顧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對這衍聖公厭惡到了極點。
「大人,有不少學子聚集在孔廟哭廟!」
一名甲士上前稟報的,更是令顧佐勃然大怒。
他冷冷地看著衍聖公,隨即露出了一抹笑容。
「好!」
「真是好得很!」
「原本本官還念著孔聖的身份,想給你衍聖公府留點顏面。」
「結果你衍聖公非要自己作死,那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
「押著他去孔廟,本官倒是想知道,孔聖得知你們衍聖公府這些年做的累累惡行,會是什麼反應!」
一听到顧佐這話,衍聖公當即瘋狂地嘶吼起來。
文人都是要臉面的,更何況他衍聖公這種士林大儒!
要是等著自己先祖和天下學子的面兒,顧佐揭露了衍聖公府這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蠅營狗苟的勾當,那不但他們衍聖公府會淪為笑柄,先祖孔聖人也會跟著蒙羞!
「不!」
「顧大人不能這麼做!」
「算老夫求您了顧大人,千萬不要這麼做!」
衍聖公慌亂到了極點,甚至不惜跪在地上給顧佐叩頭求饒。
看著這廝前倨後恭的丑態,顧佐只覺得惡心到了極點。
「堵上他的狗嘴,押去孔廟!」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