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嗎?」
渭水河邊,兩位老者和一位少年正在等待渡河,其中那位少年有些不甘的望向一位老者。
老者胡須皆白,卻身材挺拔,眼神炯炯,听到少年的話,笑呵呵的道︰「你亞父不是帶你去看了行刑嗎?怎麼,還想留下來多看一眼咸陽?」
「哼,暴秦的都城有甚看的,項籍遲早有一天會燒光它!」
少年不憤的冷哼道。
「羽兒不可胡言!」
老者听到少年的話,臉色一變,急忙呵斥,而後環顧四周,發現沒人在附近,頓時沉著臉道︰「不是告訴你了嗎?在外需謹慎!」
「叔父在怕什麼?吾等與暴秦不共戴天,此番來咸陽,不能替張良救人,已是遺憾,如今連說都不能說了?」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日後名揚天下的楚霸王項羽。
而老者,也不是泛泛之輩,乃項羽叔父,項梁。
至于另一名老者,則是項羽亞父,範增。
他們此次來咸陽,有兩個目的。
一是在途中偶遇張良,得知伏念被秦軍所抓,為籠絡張良,答應其設法救出伏念。二是儒桉震驚天下,六國余孽蠢蠢欲動,紛紛趕往驪山觀刑,他們想趁此機會,聯絡更多反秦盟友。
但可惜的是,兩個目的均未能達成。
所以,三人只能打道回吳郡,另謀出路。
眼見叔佷二人又要爭執,範增連忙開口道︰「項將軍,羽兒,此次來咸陽,我們也並非沒有收獲,儒桉將暴秦推到了風口浪尖,我們可以趁此機會,聚攏楚地豪族,鄉紳,以及楚國舊貴,共商滅秦事宜!」
「先生不是說,嬴政之策,甚是毒辣,讓六國人對暴秦的仇恨,逐漸消弭,我們很難再滅秦了嗎?」項梁皺眉追問︰「那些楚人,會和我們站在一起嗎?」
「若嬴政之策,順利實施,我們確實沒有復國的機會了,但此一時彼一時,嬴政下令坑儒,會讓天下人覺得他出爾反爾,喜怒無常,而所謂的良策,也將會淪為笑話,我們的機會又回來了!」範增捋著胡須笑道。
「先生此言當真?」
項梁眼楮大亮,激動得面紅耳赤。
一旁的項羽瞥了眼項梁,都囔道︰「吾等英烈之後,為了等待所謂的時機,躲躲藏藏,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洗刷先輩的恥辱?」
「這」
項梁和範增聞言,互相對視,皆是無語。
雖然他們看到了機會,但離覆滅秦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就算他們回楚地,聚攏豪族鄉紳,楚國舊貴,也需要一定時間作準備。
到底什麼時候能洗刷先輩的恥辱,覆滅秦國,他們也說不準。
卻听項羽又沉沉地道︰「當日觀刑,我听路過的老秦人談起,嬴政那狗賊有一子,甚是了得,據說其頒布的國策,都與他有關!」
說著,抬頭看向範增和項梁︰「亞父,叔父,你們說,如果嬴政後繼有人,而且英明神武,吾等還有機會滅秦嗎?」
「這」
項梁和範增對視一眼,再次語塞。
他們都很清楚,始皇帝在位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機會滅秦。
所以,他們只能等,等始皇帝駕崩。
但始皇帝若後繼有人,且英明神武,他們同樣沒有機會。
畢竟秦國的強大,在于君主的凝聚力,一旦君主的凝聚力得到延續,那秦國會依舊強大。
而一個強大的秦國,根本不懼任何反秦勢力。
稍微沉默,項梁便鄭重其事的看向項羽︰「羽兒有何想法,不妨說來听听!」
「哼,我的想法很簡單,此行咸陽,絕不能空手而歸,就算不能殺嬴政那狗賊,為先輩報仇,也要殺他兒子,以泄亡國之恨!」項羽冷哼道。
「羽兒不可魯莽!」
項梁和範增被項羽的話驚呆了,連忙出言制止他。
這里可是秦都咸陽,刺殺皇子,還想不想活命了?
真當始皇帝的黑甲是擺設嗎?
就在項羽準備反駁二人時,河岸下突然傳來一道呼喊聲︰「請問是汝等需要渡河嗎?」
「嗯?」
三人微微一愣,旋即低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披簑衣的船夫,撐著一根細長竹竿,站在船頭,朝他們打招呼。
「你是何人」
項梁皺眉,有些警惕的道。
「下相泗水人!」
船夫笑著答道。
「是我們的人!」
範增眼楮一亮,連忙朝項羽叔佷解釋︰「未免被秦人察覺,老夫特意安排接我們的人,錯報身份,如今剛好對上,沒有問題!」
「那好,我們先渡河!」
項梁听到範增的解釋,當下疑心盡去。
然而,正當他準備上船的時候,項羽又突然開口道︰「不對,這船上還有人!」
「嗯?」
範增和項梁同時一驚,皆詫異的看著項羽。
卻見項羽上前一步,直勾勾的盯著船艙︰「里面的朋友,何不出來一敘?藏頭露尾,算不得大丈夫!」
此言一出,站在船頭的船夫,臉色突變,正欲開口否認,忽听船艙里傳來一道輕笑︰「都說項燕之孫,有萬夫不當之勇,如今看來,這眼光也非比尋常啊!」
「汝是何人?」
項羽眼楮微微眯起。
只見船艙中走出一人,笑吟吟地看著他,道︰「吾乃信陵君舊客,張耳!」
「張耳?」
範增皺眉︰「你就是嬴政懸賞千金的魏國名士,張耳?」
「正是在下!」
張耳笑著點頭,然後反問︰「想必你就是項家謀士範增吧?」
「哦?你也識得老夫?」
「如雷貫耳!」
「少在這里左顧而言他,我且問你,你是如何知曉我們行蹤的?」項羽插嘴道。
「這有何難?」
張耳啞然一笑,旋即看著項羽道︰「張某交友遍天下,只需向朋友多打听,任何有志之士,都能找到!」
「依你之言,你是特意來找我們的?」項梁沉聲道。
「若你們是有志之士,張某便是來找你們的,若你們不是,張某便是路過之人!」
「呵!」
項羽呵了一聲,冷笑道︰「什麼有志之士,裝神弄鬼,看我不擒下你,讓你顯出原形!」
說著, 地跳下河岸,朝漁船沖去。
張耳見狀,嚇了一跳,暗道這項羽好生莽撞,也顧不得跟項梁等人客套,連忙表明來意;「我來找你們,是受陳余所托,共商大事的!」
「陳余?」
項梁反應了一瞬,抬頭看向範增。
只見範增略作沉吟,當即朝項羽低喝︰「羽兒且慢!」
「亞父別听他胡言亂語,待我擒下他,再審問也不遲!」
項羽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抓住船舷,奮力往上一抬,整個船身就被他從河里抬了起來,嚇得張耳和船夫大驚失色,東倒西歪。
「哈哈哈!」
項羽一陣狂笑,似乎將兩人當成了戲耍的獵物。
張耳嚇得臉色慘白,甚至有些後悔來找項家人了。
那名船夫,更是直接被項羽甩出船頭,掉進了渭河。
眼見情況愈發不可收拾,項梁嘆息一聲,也跟著跳下河岸,朝項羽低喝︰「羽兒快住手!這里動靜太大,會引來秦軍的!」
「叔父!」項羽不甘心的回頭看著項梁。
項梁無奈道︰「陳余此人,叔父認識,他既然是陳余派來的,應該與反秦之事有關,我們不妨听听他的說詞,再做定奪?」
「這」
項羽略作猶豫,抬頭看向範增,卻見範增微微頷首︰「項將軍說的不錯,先听听他的說詞,再做定奪!」
「好吧,既然亞父和叔父都這麼說,那就」
項羽說著,眼珠子一轉,然後一掌拍出,直接將漁船打飛。
只見張耳瞬間騰空,驀然掉入河中。
「救命!吾不會水」
張耳在水中奮力掙扎,引得項羽再次大笑。
項梁微微搖頭,二話不說,親自下水將張耳救了上來。
至于另一名船夫,已經游到了岸邊,驚魂未定的喘著粗氣。
有了前車之鑒,張耳變得老實了許多,項梁和範增問什麼,他答什麼。很快,項梁三人就得知了陳余的全部計劃,並滿臉欣喜。
「好!好一個陰謀套陽謀!」
項梁 地一拍大腿,激動地道。
之前項羽打算殺趙昊,他還覺得魯莽,如今听到陳余的計劃,頓時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一旁的項羽癟了癟嘴,沒有理會項梁,只是喃喃自語︰「原來他們說的是公子昊」
說著,眼中陡然閃過一抹寒光,冷哼道︰「哼!吾必殺之!」
「阿湫——!」
坐在馬車上的趙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什麼情況這是?最近怎麼老打噴嚏,又沒感冒生病的,莫非有人想害我?」
趙昊一邊擦鼻子,一邊都囔道。
「公子,這天氣時好時壞的,當注意身體才是。」
閻樂駕馭著馬車,小心翼翼地寬慰趙昊道。
趙昊有些好笑的看著他︰「听說你一直在找我,是打算重新回到我身邊,繼續效力嗎?」
「小人一直都為公子馬首是瞻,就算公子讓小人去死,小人也毫無怨言,以死明志!」
閻樂听到趙昊的話,當即扭頭,朝他表忠心。
趙昊見狀,連忙提醒;「你在駕車啊大哥!能不能先看路?!」
「哦哦哦,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閻樂瞬間反應過來,一邊朝趙昊道歉,一邊回轉身形,專心駕馭馬車。
趙昊抬手扶額,不禁搖頭嘆息︰「你想留在我身邊,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分清楚,誰是主,誰是僕」
「公子放心,小人已經分清楚了。」
「哦?」
趙昊眼楮一亮。
「其實不瞞公子,小人對岳父,並非您想象的那般忠心」
「嗯?」
趙昊眼楮一眯。
「雖然小人娶了趙高之女,但他與小人,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小人需要他平步青雲,他需要小人盡心盡力為他辦事!」
「如此說來,你跟在我身邊也一樣?」
趙昊有些好笑的道。
「哎」
閻樂長吁一聲,回憶似的道︰「當初小人被公子毆打,心中不憤,就跑去請教趙高,趙高告訴小人,他能有今天,是因為他將自己當作陛邊的一條狗!」
說著,頓了頓,又一本正經的道︰「小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所以小人也想當公子身邊的一條狗。」
「趙高真這麼說?」
趙昊詫異。
他沒想到趙高還有這樣的一面。
卻見閻樂沉沉點頭,肅然道︰「若有半句虛言,小人萬死不辭!」
「呵,有點意思。」
趙昊咧嘴一笑,感慨似的道︰「這趙高果然不凡!」
「趙高此人,確實深藏不露,公子需小心才是。」
「他不是被蒙毅關起來了嗎?」
趙昊冷冷一笑︰「本公子何懼之?」
「公子切不可大意!」
閻樂連忙勸解道︰「當初我想盡辦法,求見趙高,都被蒙毅拒之門外,無奈之下,只能找到公子胡亥,托他幫忙搭救趙高,然,公子胡亥卻一臉澹定的讓我回去,似乎篤定了趙高不會有事!」
「這怎麼可能?」
趙昊皺眉,一臉懷疑的道︰「我那十八弟,前兩天還跑到我父皇書房替趙高求情」
「假的!」
閻樂斷然道︰「他不是去求情的,是去提醒陛下,不要忘了趙高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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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趙昊瞪大眼楮,滿臉的不可思議。
閻樂背對著他,意味深長的道︰「公子應該知曉,陛下日理萬機,有很多政事要忙,若陛下忙起來,忘記一個犯人,等他再想起來的時候,這個犯人會怎樣?」
「會」
趙昊遲疑道︰「會死?」
「正是!」
閻樂點頭道︰「犯人的命,在牢里已經不屬于自己了,是生是死,全由國法決定。」
「但是。」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接著道︰「除了國法,還有一個決定犯人生死的存在,那就是主審官!」
「蒙毅想殺趙高的心思,很多年前就有了,趙高同樣想殺蒙毅,但一直沒有機會,如今趙高落在蒙毅手中,就算陛下沒有決斷殺趙高,蒙毅也有辦法,拖死趙高!」
「如何拖死?」
「審理啊!」
閻樂冷笑道︰「蒙毅可以不斷提審趙高,直到他屈死在牢中」
「嘶」
趙昊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難怪趙高奪權後,會第一時間弄死蒙毅。
這兩人的仇怨,恐怕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稍微沉默,趙昊又不動聲色的道︰「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與趙高劃清界限?」
「公子若需要小人與趙高劃清界限,小人立刻回去殺了趙高女兒!」
「呃」
趙昊一愣,似乎沒想到這家伙如此果決。
但想到他在歷史上的所作所為,又瞬間理解了。
「你想做什麼,與本公子無關。」
「小人明白。」
「不,你不明白。」
趙昊笑著搖頭︰「你可知聰明的狗,是什麼下場嗎?」
閻樂想了想,隨即吐出一個字︰「死。」
「不對,死的是傻狗,聰明的狗,善于偽裝成別人的狗,反咬主人。」
「」